桥本隆则

日本公司所特有的经营方式，即“论资排辈”（亦称“年功序列”）和“终身雇佣制”，这种日本特有的组织结构是造成东芝公司问题的最主要原因

在日华人，博士，现居日本大阪。主攻国际关系，《联合早报》撰稿人，日本朝日放送特约评论员

“东芝事件”给日本企业形象所带来的冲击，或许要持续几十年，因为它暴露出日本企业长期以来的一个潜规则。

为何一个世界级大企业（世界百强企业），会用作假账的形式来粉饰公司业绩？笔者认为这是亚洲企业特别是日本企业所特有的，经营层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左右业绩的典型案例。

东芝公司问题刚发生时，很多人还认为是因为安倍经济学引发日元贬值的结果，对东芝公司承接的各种基础工程估价过低所致。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到了5月份，东芝公司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了公司业绩的发布，使外界对其经营状况产生了种种猜测。终于6月份公司业绩发表，2015年度的盈利要比原先预估的减少500亿日元。到了7月份，事情急转直下，东芝公司的第三方调查委员会发表报告称，在过去5年，东芝公司依靠作假账的方式，虚增了约2000亿日元的账面盈利。假账范围涉及了东芝的半导体、计算机、电视等各个部门，可以说，几乎涉及到整个公司。

笔者注意到在“东芝事件”中，原来在日本泡沫经济中，从经营严重亏损以及倒闭的公司案例中可以发现，越是经营层不按照规定，越权决定，不受监管，越是会导致严重后果。

包括之前的奥林巴斯在内的日本公司，都有隐瞒经营状况的丑闻，甚至当老领导退位后，仍对公司有着巨大的遥控权，干涉公司的正常经营。被暴光后，为了避免此种情况，增加监管，就聘请了公司独立董事一职，目的是要对公司经营层以及最高领导者套上一个“紧箍咒”。

东芝公司也在日本泡沫经济后，在公司的董事会中增加了独立董事之职，希望他们能对公司的经营进行监督。而这些董事据说也曾经在公司的董事会上，对公司高层规划的营业目标提出过疑问，结果这些建议还是被忽视，最终“紧箍咒”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独立董事的目的就是要从形式以及实际上增加公司经营的透明性，起到很好的监督、制约作用，实际上却没有发挥作用，于是“作假账”现象泛滥成灾。

一般来说，在日本公司内，下级对于上级或者来自退休高层的“过分”指示都是言听计从，不会据理力争。其原因就是日本公司所特有的经营方式，即“论资排辈”（亦称“年功序列”）和“终身雇佣制”，这种日本特有的组织结构是造成东芝公司问题的最主要原因。如现公司社长田中就对前辈、前社长西田提出的既定方针很难表示出异议。所以公司作假账的“习惯”从西田时代开始，一直沿用到今天。

企业管理之所以有不断的自我净化能力，就因为公司的经营伦理和对经营方的问责制。我们从在日本经营遭遇滑铁卢的日本麦当劳可以看到，因为使用不干净的食品、使消费者对其经营产生了质疑，之后又不断发生在食物中混入异物等现象，更使民众对其管理能力产生不信任，其结果是营业业绩直线下降，到2014年底甚至要关闭1000家店铺来整顿秩序。到底问题出在哪里？是公司组织上的缺陷造成的，还是偶发事件？其实是经营状况不透明招致了雪崩式的失败。

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起始于“安然事件”。美国经济高速发展之时，安然因作假账突然倒闭，之后就有了“雷曼兄弟”“两房危机”等各种潜在危机不断爆发出来。日本企业界看到后，都在谈论如何加强企业的问责制度，但于事无补。

日本企业曾经有一段时间内，都有过作假账以及隐瞒缺陷等重大问题。经营管理上缺乏问责成为日本企业走向世界中所面临的重大障碍。光增加独立董事的人数，或许表面上可以多点反对意见，其实真正需要的是公司高层如何担负经营责任。再好的公司总会遭遇经营风险，如何向公众、员工以及社会说明真相，才是企业经营中需要真正改善之处，也是“东芝事件”为日本经营者敲响的警钟。

同样的问题在中国也存在。如何在企业中从上到下建立起问责制，是当前中国企业所面临的问题。如何从最高层开始建立个人的问责制度（对底层问责从来不是问题）？很多企业是家族企业，认为企业是自己的，就缺乏对社会的责任，这就导致缺乏各种监督，最终对企业长远发展造成了严重的损害。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没有责任，没有监督，最后都会走向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