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

2015年4月21日晚上，浙江省嵊州市华盛大酒店，年近五旬的张玉华夫妇正在为儿子举办满月酒。当晚到场的人都知道这场满月酒非比寻常——5年前，夫妇俩的大儿子遭遇绑架、无辜惨死。夫妇俩经过试管婴儿手术，终于再添鳞儿。

然而，就在人们纷纷道贺时，张玉华却含泪举酒，“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的小儿子长得和他哥哥几乎一模一样，我确信我的大儿子又回来了。上天怜我，让我们重新成为母子。借这机会，我要说出一段隐情，它折磨得我寝食难安……”究竟是什么让这个母亲如鲠在喉、负罪重重？

富豪的忧虑：找个“优质”男孩陪儿子

2010年，对于43岁的张玉华来说，一切是那么顺风顺水，唯一的苦恼就是17岁的儿子张星星十分叛逆、难以管教。

张玉华和丈夫张小红都是浙江省嵊州市人甘林镇人。两人同龄，25岁那年结婚。婚后，他们开了家超市，一年后儿子张星星出生。2000年，张玉华在美国的舅舅因孤老，见去日不远，把在连云港市投资的4个区县的公交公司中的赣榆县华盛公交公司送给了张玉华，另3个给了她哥哥。

由于张小红身患慢性胰腺炎，张玉华只得自己做公司。她十分能吃苦，很快把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不久，她又投资酒店、房地产等项目，短短3年，拥有资产几千万。

由于精力都放在了事业上，加上儿子一直在嵊州市念书，张玉华把孩子的教育问题交给了公婆。爷爷奶奶对孩子十分溺爱，每次张玉华问起儿子的表现，公婆总是百般遮掩。

直到2010年4月，张星星由于成绩太差，老师根本没打算让他参加中考，张玉华这才了解了真实状况。

张玉华又悔又急：一个女人再成功，孩子毁了，又有什么用？她意识到自己必须采取措施。

她把张星星送到了杭州市最好的贵族学校——绿城育华中学念高中。有专家向她建议，张星星之所以顽劣，很大程度上是周围的人缺乏对他正确引导。可以为他找个优秀大学生陪读，潜移默化地影响他。

9月，张星星到杭州入读。此前，张玉华已在学校附近买了套90平米的房子。

一个月后，浙江大学物理系大三男生李有斌找上门来。20岁的李有斌是黑龙江省富锦市兴隆岗镇人，父母是地道的农民，从小成绩优异，吃苦能干。大学3年，学费和生活费都是靠自己打工赚来的。

见到李有斌后，张玉华很满意。当即和李有斌达成了协议：由她暂时每月付给李有斌2000元酬劳，他搬来和张星星一起住，除了负责辅导学习外，还要在生活等各方面给予引导。如果效果显著，3个月通过“考验期”，酬劳涨为3500元。李有斌大学毕业后，张玉华在就业方面会给予帮助。

优厚的条件，令李有斌频频点头应允。

起初，张星星十分配合李有斌。每天放学按时做作业，不时向李有斌请教，期中考试，成绩一跃到第20名。

张玉华十分高兴，提前通过了对李有斌的考验期。她的倚重，让李有斌更上心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期末考试，张星星的成绩又提高了6个名次。张玉华奖励了李有斌2000元，并带他和儿子到杭州法国餐厅吃饭。

吃饭时，张星星的举止娴熟、得体，而李有斌却手忙脚乱。这些，都被张星星看在了眼里。

据事后张星星对母亲讲，其实他适应了新环境后，就和一些家境富裕的孩子玩在了一起。他们平时聊的根本不是学习，而是玩乐。很快，张星星对李有斌的管教就不以为然了，为此，他还让同学出主意摆脱李有斌的“监视”。

张星星最好的同学周至霖，父亲是宁波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因忙于生意，聘请了4个家教管束儿子。周至霖很有对付经验：“你千万别和‘监工硬来，而且他告你的状，你妈只会信他。你只有收买他。”

李有斌在西餐厅的慌乱，让张星星看到“老师”的弱势，他笑了。第二天，他就和同学制订了“收服”李有斌的计划。

“优质”互换，贫寒大学生失衡了

五一节，周至霖请班上10个同学到宁波玩，特意请上了李有斌。他们入住到了五星级酒店，这让从未涉足过高档酒店的李有斌暗暗心惊。然而，周至霖却豪爽地说：“最好的房间，一人一间。”李有斌悄悄扯了张星星，“没必要吧！”张星星却说：“他爸是酒店的老板。”

不一会，大家去吃饭。一下楼，李有斌再次被震住了，周至霖安排了两辆加长奔驰接送同学，他则开着宝马。

此前，他无法看到和想象富家子弟骄奢的一面。在他的成长经历中，他是穷人家的孩子，骄傲中总是掺杂着自卑和自负。他一直坚信打拼能改变命运。然而现实的差距，令他哑口无言：自己即便打拼一辈子，也赶不上这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顷刻间，他的准则在倒塌。

接下来，周至霖又接连甩出几个大手笔：海鲜一桌5000元的标准;每人收到GUCCI牌钱包。在他的带动下，大家七嘴八舌地讲起去国外旅游、购物的心得……这一切诱惑，更是一点点地“摧残”李有斌。

据事后李有斌对警方讲，那晚，当他躺在据说价值5万多元的冲浪浴缸泡着澡，喝着1000元的路易13时，他失声痛哭。他想起了父母辛苦劳作一年，只有区区几千元，想起老父亲胃痛不舍得去医院，吞大烟壳止痛的情形，想起自己冒着大雨去给学生上课的心酸……

从宁波返回杭州后，李有斌变得很沉默，不再像过去那样，严格监管张星星的学习。据事后张星星坦白，李老师的变化，他和同学都说只成功了一半，只是挫败了李有斌的“嚣张”气焰，还需再接再厉。

要“征服”对手，必须要有物质基础。张星星的零花钱是妈妈每月定期定量给，还不够他花的。他便找爷爷奶奶要，俩老当即打过去1万。

有了钱，张星星带着李有斌出入高级饭馆、名牌时装店。李知道他“贿赂”自己无非要少管他，在他妈面前打马虎眼。带着几分愤然，他接受了张星星的安排。

李有斌衣着光鲜起来。不久，他暗恋的女孩察觉到了他的爱，和他走在了一起。这种纯粹的机缘巧合，却让他误以为是穿着的魅力。各种刺激和触动，让李有斌曾有的价值观改变了。

而张星星每天放学和同学玩，作业就让李有斌代做。

在同学的建议下，他以购买各种学习用品为名，让李有斌出面，向妈妈要钱。张玉华没任何怀疑。

6月，张星星面临期末考试。李有斌慌了，一旦张星星考不好，这就意味着张玉华不会再信任自己。没想到，张星星花了千元买了套考试作弊系统，把试卷传出来，让李有斌做好再传给他。那次，张星星的成绩又进了3名。

对儿子和李有斌的“内幕”，张玉华无从得知。因为成绩明显进步，只要李有斌的认可，她对儿子的金钱不再苛刻。

据事后李有斌对警方说，一开始他十分不安，但转念一想，张星星凭什么要风得风，无非是他爸妈有钱。他开始变着花样，让张星星为自己买单。

就业受挫，绑架昔日学生酿惨剧

如果不是张星星闯了祸，这种假象也许还会维持下去。2011年11月，张星星在帮个同学教训“情敌”时，打断了对方的两根肋骨，被派出所拘留。

由于他已年满18周岁，一旦对方起诉，很可能会承担刑事责任。张玉华当即赶到了杭州，在她的斡旋下，对方接受调停：张玉华承担一切药费，并赔偿5万元，对方放弃追究刑事责任。尽管事情圆满解决，但学校却开除了张星星。

此后，尽管张玉华一再为儿子寻找新的学校，但张星星深知落下功课太多，死活不肯再就读。无奈，张玉华又帮儿子办出国手续。

为了看着儿子，2012年7月，张玉华让他进了自己的公司。

而李有斌和张星星一年多的相处，已让他从务实的大学生变成了心理严重失衡的人。毕业后，他在杭州找了几份工作都不满意。

2012年底的一天，李有斌萌生了在杭州做东北特产的念头，但门面就需要10万元。走投无路之际，他想到了张星星。“你花我的钱还少啊？还敢来找我，也忒无耻了吧！”张星星的奚落让李十分恼怒，“你不借是吧？小心我把你在杭州的事告诉你妈。”

张星星并没向张有斌妥协，而是主动把事告诉了妈妈。张玉华责骂了儿子后，又电话大骂李：“离我儿子远点，小心我报警。”

李有斌完全被激怒了。据他事后对警察说，他当时就起了绑架张星星勒索钱财的念头：你们为富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2013年春节过后，李有斌来到了赣榆县。之前，他已和自己在杭州租住的邻居、不久前在赣榆县做水果生意赔了钱的李向阳密谋好，两人联手作案，得手后钱财平分。

4月23日下午两点，李有斌拨打张星星的电话，得知他已返回了赣榆，便骗他：“你妈有个重要文件在我这里，我以前在杭州的房子里捡到的。本来想让你妈拿钱来买的，看在我们相识一场，我还给你吧。”张星星信以为真，没和妈妈说，直接去了李有斌的出租屋。

一进门，早有准备的李有斌便手拿电警棍，从背后对他头连击，见他晕倒后，两人用胶带将他捆起来，又用口罩垫着，把他的眼、鼻子、嘴巴也封上了胶带，防止他呼救。

随后，李有斌扯下张星星脖子上的金项链卖了3000元，给了李向阳1000元，让他火速到南京买张卡，给张玉华电话索要30万元。

李向阳走后，李有斌怕张星星把自己电话约他的事儿告诉过张玉华，越想越怕，便把张星星面朝下，摆放在了床上，随即逃往山东胶州。

第二天，李向阳打给李有斌说，已给张玉华打了电话，李有斌便让他赶往胶州和自己会合。然而，张玉华迟迟没有回复，情急之下，李有斌顾不上惧怕张玉华听出自己的声音，多次打电话索要30万。

然而，张玉华虽没听出李有斌的声音，但却坚持要和儿子对话后再付钱。无奈，李向阳赶回了赣榆县，结果却发现张星星已窒息死亡。他十分惊慌，让李有斌火速回来处理尸体。两人决定由李向阳找车，李有斌赶回赣榆县，做假牌照运送尸体。

让李有斌万万没想到的是，张玉华迟迟找不到儿子，在报警后她记起了李有斌的声音。4月26日，他刚到赣榆县，就被当地警方抓获。随即，李向阳也被抓捕归案。

2013年年底，李有斌和李向阳因绑架罪，致人死亡，且情节特别恶劣，被依法判处死刑。

惨剧的起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李有斌自己在金钱面前的迷失。在法院审理时，为避免影响法律公正，并未将该原因作为判决依据。最终，罪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尽管如此，惨案发生后，张玉华却陷在痛悔中不能自拔，她不能原谅自己，正是由于自己引狼入室和疏忽，导致儿子惨死。她常常彻夜失眠，公司也大受影响。

为了尽快让妻子从悲痛中走出来，经试管婴儿手术，2015年4月，张玉华终于生下了个男孩。

看着酷似张星星的小儿子，张玉华心病终于有了了结，在给小儿子办满月酒时，说出了这段往事。她只想告诉世人：不管在事业上如何成功，打拼中如何忙碌，为人父母，监管、教育孩子的责任，却必须责无旁贷，身体力行，绝不能交付他人。

编辑/杨晓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