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

今年74岁的杨树是一名给排水系统高级工程师，退休后衣食无忧。然而，2013年10月20日的一通电话，却彻底扰乱了他宁静的生活。那天，一名自称是天河邮政局的女子告诉杨树有挂号信，要他去领。杨树让女子代为拆信，最后却得知是车辆违章罚单。杨树觉得纳闷，为求真相，杨树同意将电话转接罚单上留的“上海市黄浦区公安分局”进行核对。

电话接通，对方自称是上海市公安局黄浦分局的警官刘进成，刘警官告诉他没有违章记录。杨树刚想挂电话，对方突然说：“稍等一下，我查到你跟王国兴贪腐贩毒集团案有关。这人贪了268万元，他供述将部分款转入了你的账户。”杨树有些警觉，“我们局的电话是021-63280123，你可致电查号台进行查询。”说完，刘警官挂了电话。杨树不敢怠慢，立马拨打查号台进行查询，发现号码一致。然后，他回拨验证该号码，被告知正是上海市公安局黄浦分局的办公电话。“会不会对方为了转移赃款逃避打击，真的将贪污款转到我的账户上了呢？”正在这时，刘警官又打来电话，而这个来电号码，与查号台提供的号码以及杨树自己核实的信息，完全一致！刘警官说案情复杂，在电话那头把专案组“经侦队长”也请过来。随后，他们建议杨树做进一步核实，把电话转接到“上海市黄浦区检察院”。电话转接后，名叫薛天一的“检察官”告知杨树他的名字、手机号以及座机号，并让杨树去核实号码。杨树打去查号台，又回拨电话，号码毫无出入。不一会儿，“检察院”的电话又响起，这个来电显示号码，与杨树查询得来的信息相同。此时，杨树的心理防线被彻底攻破。

一周里，杨树均接到来自“上海市黄浦区检察院”的电话，对方告诉他，现在他已被列为嫌犯。末了，薛还叮嘱此案尚未审理完毕，需要保密。唯恐牵涉家人，杨树真的守口如瓶。对方还让杨树给一个名为“北京金融管理局”的账户打款。薛说：“你收受了68万元行贿款，先要把钱打入这个安全账户，等案件审查完毕，如果这笔钱确实跟此案无关，自会退给你。”杨树辩解：“钱都是我多年积攒下来的，不是赃款。”薛检察官不耐烦地说：“我们办案讲的是证据，要经公安调查才能取信。否则，按照目前我们掌握的证据，只能将你列入贩毒集团批捕。”想想自己一生好口碑，杨树决定自证清白。一周之内，他多次跑到家附近的中国农业银行，给这个账户陆续打入了48万元。庆幸的是，他当时手上的钱只有那么多，20万定期存款没到期拿不出来。

汇款后第四天，说会三天内退款的检察官没电话，钱也没退。杨树隐隐担忧，赶紧上网翻查，发现跟他有同样遭遇的人不在少数，被骗了！他赶紧报警。作为家里的权威，杨树没敢把这事告诉儿子。接下来的几个月，杨树极度悲愤，郁闷。直到2014年2月，他读到一篇报道后，决定向全国人大代表陈伟才求助。最终，陈帮他联系了广东国鼎律师事务所主任朱列玉，请他给予杨树法律支持。

陈伟才原是广州市公安局政治处处长，长期关注电信诈骗。记者采访时，陈伟才说：“犯罪分子通过境外改号软件，可以让用户的来电显示变成任意数字，做到‘想显示什么号码，就显示什么号码。这就是为什么杨树接到的电话显示跟他查询的号码一致的原因。但这个篡改必须通过电信运营商提供的通信服务才能进行。而在现有条件下，电信运营商完全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拦截由境外改号软件拨打进来的诈骗电话。”可是，国内三大电信运营商，无一采取相关措施。就消费者而言，跟电信运营商签订了服务合同，后者有义务向他提供真实、准确的来电显示信息。这也是杨树状告电信运营商的关键依据。2014年4月，杨树向广州市天河区法院提交诉状，并获受理，成为全国第一起用户因虚假来电显示被骗、诉讼运营商承担民事赔偿责任的案件。至此，家人也知道了杨树被骗巨款的事情，但也不忍再责备他。一年多来，杨树就围着这个案子转。

今年7月3日，杨树盼来了法院判决。法院认为，该电信运营商在向杨树提供服务时，未履行显示实际来电号码的义务，这也是导致杨树蒙受经济损失的原因之一，该运营商应对杨树承担相应的违约责任。法院酌情认定，该电信运营商应向杨树赔偿损失1万元。此外，法院特别指出，杨树在查看来电显示、核实犯罪嫌疑人陈述内容真伪、转账汇款等诸多环节，均未保持应有的注意和警惕，未尽审慎注意义务，是造成其财产损失的主要原因，应当为此承担相应责任。据此，法院驳回了杨树其他诉讼请求。

判决后，原被告均表示要上诉。杨树说他要跟陈伟才在今年全国两会上的呼吁一样——一个成功的判例，能倒逼运营商去实现源头治理，促使运营商落实工信部提出从源头拦截境外改号电话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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