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曦

65岁的村上春树是享誉全球的知名作家，他的《挪威的森林》《海边的卡夫卡》等作品曾获弗朗茨·卡夫卡奖、耶路撒冷奖等国际奖项。然而，他又被评为“史上最悲壮的诺贝尔文学奖陪跑人”，只因他连续6年次次领跑诺奖，却均空手而归。

有意思的是，生活中村上春树也是一名坚决的跑步爱好者，从33岁起，30多年来他坚持每天跑步，参加了三十几次马拉松，无论到哪儿，他的身边总少不了一双运动鞋。跑步成为他除写作之外，最喜爱也是最坚持的一件事。

跑步，让他收获健康

1982年，村上春树33岁，那一年他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小说《寻羊冒险记》的创作上，由于创作过程中昼夜无序经常伏案，他的体重增加了不少，腰腹周围冒出不少赘肉，而且为了寻找灵感，他不停地抽烟，每天都要抽掉三包烟。终于，小说完成了，身体也出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

此时的村上才意识到写作其实是一个体力活。他说人们似乎只看到表面，将作家的工作视为宁静而理性的书斋劳动，以为有了足以端起一只咖啡杯的力量，就能写小说了。可当真正决定开始自己的职业写作生涯，才发现写小说并非那么安逸的工作。

当坐在书桌前，将神经如同激光束一般集于一点，开始动用想象力，从“无”的地平线上催生出故事来，挑选出一个个正确的词语，让所有的流程准确无误——这样一种工作，与一般人想象的相比，更为长久地需要巨大的能量。这固然不必运动身体，但劳筋动骨的劳动却在体内热火朝天地展开。因此，一个打算以做小说家度过自己今后漫长人生的人，就必须找到一个既能维持体力，又可将体重保持得恰到好处的健身方法。

那时，他的家刚搬到了千叶县的习志野。那一带当时还是野草茂密的乡间，附近连一处像样的体育设施也没有，道路却是齐齐整整。因为自卫队的基地就在附近，为了方便车辆来去，道路建得很是完备。恰好他家近处有一个日本大学理工学部的操场，大清早那儿的400米跑道可以自由地使用。因此，在众多体育项目中，他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跑步健身。

村上觉得跑步是一项不错的运动方式，跑步有好几个长处。首先是不需要伙伴或对手，也不需要特别的器具和装备，更不必特地赶赴某个特别的场所。只要有一双适合跑步的鞋，有一条马马虎虎的路，就可以在兴之所至时爱跑多久就跑多久。

一开始，由于很长时间不曾做过像样的运动，跑上二十分钟，最多也就三十分钟左右，他便气喘吁吁地几乎窒息。而且在路上遇到有熟人看他，也会觉得很不自在。

每当觉得不想跑的时候，他就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你大体作为一个小说家在生活，可以在喜欢的时间一个人待在家里工作，既不需早起晚归挤在满员电车里受罪，也不需出席无聊的会议。这不是很幸运的事儿么？与之相比，不就是在附近跑上一个小时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他脑海里立马浮现出满员电车和会议的光景，便再度鼓舞起士气。

坚持跑了一段时间后，村上发现身体竟积极地接受了跑步这事儿。随着跑步距离的增长，他的体重竟轻了下来。两个半月减了七磅，七磅相当于多少？相当于三公斤多。他甚至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自己去肉铺买了三公斤多的肉，拎在手上走回家的情景。

另一个惊喜马上接踵而至，由于跑步他还戒掉了多年的烟瘾。就这样，跑步如同一日三餐、睡眠、家务和工作一样，被他组编进了生活循环，成了理所当然的习惯，难为情的感觉也变得淡薄了。他感觉又找回了多年前那个潇洒的自己。

跑步，让他邂逅灵感

关于跑步，村上春村曾专门出过一本书《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在这本书里村上春树说：“我写小说的许多灵感，是每天清晨沿着道路跑步时学到的。假使当初我改行做小说家的时候，没有痛下决心开始跑长跑，我的作品恐怕跟现在写出来的东西有很大的不同。无论如何，从不间断地坚持跑步，令我满足。我得向跑步表示深深的感谢才是。”

而他那本《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1983年4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村上春树跑步时与一个妙龄女郎迎面相遇，当时他正由西往东跑，那个妙龄女郎正由东往西跑，当两人交臂而过的刹那，都情不自禁地看了对方一眼，向彼此行了一个注目礼。

当那位妙龄女郎经过自己身边后，村上春树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发现那位妙龄女郎也正好回头看自己，四目相对的瞬间，村上春树感觉他和那个女孩好像有一种天生的默契，这种默契仿佛来自心灵，来自相同爱好者的心照不宣。

第二天早上，他们又一次不期而遇，还是在相同的地点，几乎是相同的时间。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慢慢的这种相遇演变成了一种必然，每天清晨能与那位跑步的妙龄女郎见面成了村上春树私下里的一个小小的喜悦，藏在心里的一个小秘密。

随着邂逅次数的叠加，那个妙龄女郎是谁的想法，对他来说反而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一次次的不期而遇，还有那位妙龄女郎对跑步的执著精神，这让他钦佩和赞赏。

凭着职业敏感他感觉这是一位身上有故事的女孩，于是他开始展开自己想象的翅膀，脑子里出现了许多错综复杂的故事情节。当时他正为一本杂志写连载小说，于是就把自己脑子里酝酿的故事情节写成了一篇篇故事，一共写了18篇，这些故事后来结集出版，就成了《遇见百分之百女孩》那本书。

村上春树曾经很谦虚地说过：“天生才华横溢的小说家，哪怕什么都不做，或者不管做什么，都能自由自在写出小说来。遗憾的是，我并非这种类型。如果不手执钢凿孜孜不倦地凿开磐石，钻出深深的空穴，就无法抵及创作的水源。为了写小说，我非得奴役肉体、耗费时间和劳力不可。”

每天跑步时他的思维开始变得异常活跃，他利用每天跑步的时间完成心灵的自我对话。结果往往是今天想跑的路程完成了，而他想要的故事情节也在大脑里生成了。锻炼身体和想故事一气呵成、皆大欢喜！

不仅如此，跑步给村上春树的写作还带来了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专注力，否则村上春树很难完成那一部部长篇巨著。用他自己的话来讲，他是把自己所拥有的有限才能，专注到一个点上，如果没有这个，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无法完成。

跑步，让他完成修行

随着身体对跑步的接纳适应，村上开始把跑步当成像刷牙一样的必做之事来每天坚持，每天早上五点前起床，先伏案写作四五个小时，然后就换上跑步鞋出门练跑，每天长跑10公里。到了1983年，他已经可以比较轻松地跑22公里了，也是从那时开始，他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每年至少参加一次全程马拉松比赛。”

关于为什么选择马拉松这种痛苦的运动，村上说：“困难正是我所希求的东西。一种我有意加诸自身的痛苦。对我而言这是跑马拉松最重要的一方面。”

在三十几年跑步生涯中，他还跑过一次100公里的“超级马拉松”，那次经历让他终生难忘。

那是1996年6月23日，村上报名参加了在日本北海道佐吕间湖畔举行的超级马拉松大赛，全程100公里。清晨5点，他踌躇满志地站在了起跑线上。比赛的前半段是从起点到55公里休息站间的路程。这一段，他只是安静地向前跑着，感觉和每天例行的锻炼一样。到达55公里休息站后，他换了身干净衣服，吃了些妻子阳子准备的点心，换上一双大半号的跑鞋，又继续上路了。

从55公里到75公里的路程变得极其痛苦。此时的他心里念叨着向前冲，身子却不听使唤。一会功夫，就有选手接二连三超过了他。“怎么办？还有一半路，如何挺过去？”这时，他想起一本书上介绍的窍门，于是开始默念：“我不是人！我是一架机器。我没有感觉。我只会前进！”这句咒语反复在脑子里转圈。他不再看远方，只把目标放在前面3米远处。天空和风、草地、观众、喝彩声、现实、过去——所有这些都被他排除在外。神奇的是，不知从哪一秒开始，浑身的痛楚突然消失，整个人仿佛进入自动运行状态。他开始不断超越他人。接近最后一段赛程时，已经将200多人甩在身后，最终以11小时42分的成绩到达终点。

这次经历让他意识到：“终点线只是一个记号而已，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关键是这一路你是如何跑的，人生也是如此。在长跑中，如果说有什么必须战胜的对手，那就是过去的自己。”他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在身体上告别过去的自己，在思想上也如此。

当然，跑步不仅要经历体能的考验，有时还会遭遇意外。2008年3月，他曾在一次晨跑时“失踪”。那天早晨空气清新，前一夜刚刚下过暴雨。他在寓所附近的森林公园中跑步，当他跑完3圈后，忽然不见了踪影。

人们开始推测村上的去向。有的说，他不告而别，去了欧洲。有些人说，村上春树的目的地，是他曾经生活过的美国。此刻他正在某个幽静的酒吧里，倾听他在《爵士群像》中描绘过的美妙无比的爵士乐。

事实却不如人们的想象浪漫。原来，4天前村上在跑步时，不慎跌入一个掀开井盖的下水道内，昏迷不醒，4天后再降暴雨，才将困在地下的村上浇醒。

但是，这件意外，并没给村上留下阴影。之后，他仍每天坚持长跑。他坦言：长跑虽有痛苦，但享受更多。就像他多次参加的波士顿马拉松赛，比赛从中午12点开始，一路上家家户户烧烤的香味扑鼻而来。途经韦尔斯利女子大学时，女大学生们齐刷刷地排列着，一起高喊着加油。而最终冲过终点的快感，丝毫不逊于他完成一本长篇小说。

正因为从跑步中收获良多，如今，已经65岁的村上春树，仍然坚持每周6天，每天早上跑16公里，晚上跑12公里。对于村上来说，他觉得自己还是“年轻人”，是理着“小男孩发型的，永远的跑步男孩”。

他曾说：世上时时有人嘲笑每日坚持跑步的人，难道就那么盼望长命百岁？我却以为，因为希冀长命百岁而跑步的人，大概不太多。同样是十年，与其稀里糊涂地活过，目的明确、生气勃勃地活当然令人更为满意。

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墓志铭：“村上春树，作家（也是跑者），1949-20**、他至少是跑到了最后。”

编辑/贺长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