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宇

2000元，给他人当一回“临时女友”，陶静莲原以为这样对他人既是“帮忙”，又能赚钱还充满刺激，谁知对方有一个患脑瘫的幼子。她应约第二次进入其家时，对方已将幼子杀死……陶静莲该怎么办？

2014年5月25日晚11点，陶静莲用手机登录“陌陌”，附近的一个男子“样样”加她好友，称父母要来看他，他很焦虑，想找个“临时女友”，以便让老人安心。他愿支付2000元报酬。看对方资料里的照片，显得温和可靠，不像是骗子，陶说愿意帮忙。

22岁的陶静莲老家在河南新乡，一年前从山东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在北京一家物流公司打工。2013年底，她和同事刘礼合成为恋人。春节后，男友被公司调往丰台区一个偏僻的收件点，她觉得很寂寞……

半小时后，陶静莲赶往住处附近的一亩园市场公寓楼下见面，对方掏出身份证：“我叫程亮。你不踏实，可用手机把它拍下来。”陶静莲一笑：“不用了。”程亮提出去他家熟悉一下环境，她犹豫不决，程亮赶紧说：“家里还有个孩子呢，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陶静莲有点吃惊，也不好多问，想想自己是要做他的“临时女友”，如果连他的住处都不敢去，到时在他父母面前不是会露馅吗？于是，她答应了。

程亮住在5楼南户的一套出租房里。进去后，陶静莲果然看到床上有个小男孩，似乎睡着了，她有些紧张。程亮看出来了，让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看着她说：“我生活有点坎坷，都是因为这个孩子……”他告诉陶静莲：2010年9月，他和女友同居生下儿子，儿子先天脑瘫。后来女友接受不了，跑回老家，无论他怎么哀求都不肯回来。他觉得孩子可怜，放不下，就既当爹又当妈在养着。父母心疼他，又帮不了他，一再催他再找个女孩结婚成家，最近两天他们说要过来看看，他无奈才想出这个应付的办法……

程亮讲到伤心处甚至落下泪来。陶静莲动了恻隐之心，说：“你长得帅气还有担待，是个好人。如果没有这个孩子，肯定会有人喜欢你。可是，你一个‘未婚爸爸，带着个脑瘫的孩子，谁敢嫁给你呢？”程亮“嗯”了一声，片刻后追问道：“你真觉得我有值得人喜欢的地方？不是哄我开心吧？”陶静莲肯定地点点头：“虽然刚认识，可我真的觉得你人不错。”程亮一把拉住她的手，激动地说：“谢谢你的认可。”陶静莲想抽出手来，可他攥得更紧，她紧张地轻声道：“你别这样好吗？”程亮居然一把搂住她，说：“我已快两年没碰过女孩，你长得这么清秀漂亮，我抱你一会好吗……”想着要做人家的“临时女友”，陶静莲没有拒绝。

凌晨3点多，陶静莲要走，程亮把她送到楼下，说：“明天我父母来，你到时装装样子，如拉拉手之类的亲昵动作，你别回避……见他们之后，我就把2000元给你。”陶静莲点头离开。回到她和男友住的出租房，她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心里忐忑而内疚……

5月26日中午，男友从丰台回来。想到被别人碰了身体，接下来还要偷偷去做别人的“临时女友”，陶静莲神情很不自然。男友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掩饰说有点轻微感冒，男友也没有多想。

当天下午5点，陶静莲刚下班，程亮就打电话说父母已经过来，让她赶紧出发。陶静莲马上换了身漂亮点的衣服，赶往程亮住处，路上思忖着见到老人该怎么交流？还有程亮可能表现的“亲昵”动作……

进门后，陶静莲却发现屋里只有程亮父子。程亮说：“你稍等一会，他们马上就到。”她就坐下来玩手机，发现程亮的儿子躺在床上，头朝右边，脚朝左边，面朝墙，盖着被子。等了约10多分钟，老人还没来，程亮却显得非常烦躁不安，她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头，想抽身离开，程亮突然把门反锁上，并把身体重重地靠在门上，说：“跟你说个事。我，我儿子死了……”

陶静莲不禁吓了一跳，满脸紧张地看着他。程亮声音颤抖，不太连贯地说：“你昨天说没人愿意嫁给我，我越想越绝望。今天中午，我给孩子喂水，他呛到了，咳嗽不止，喘不上气来。我一冲动，觉得他痛苦我也痛苦……我就捂了他的口鼻，把他给闷死了！”

陶静莲听得浑身发抖：“一个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就闷死了呢？”程亮一把拽着她来到床前，隔着被子用手摇了几下孩子的身子，孩子毫无反应。他又慢慢把被子掀开，陶静莲赫然看到孩子光着身子，脸呈紫色，身体也没有一点血色……她真的不敢不信了。

面对一个杀害孩子的凶犯，陶静莲不寒而栗。程亮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她，有点歇斯底里：“我完了！要去地狱陪儿子了……你说，我是去自首，还是逃跑？”陶静莲从他眼神中隐约看到一丝凶光，不禁浑身哆嗦。为了稳住他，防止他对自己产生恶意，她努力克制住恐惧，装成平静的样子跟他聊天。她说：“反正你杀死你儿子这件事，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我不说你也不说。我们先想办法把尸体处理掉，以后找个机会说孩子病死了，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程亮问她怎么处理。陶静莲小心翼翼地建议：“买副手套，带上铲子，咱们一起到郊区把孩子埋了。”为了表示自己是真心出主意，不是在骗他，她问有没有大包。程亮说有，随后从房里翻找出一个红色的旅行包。他想把孩子的尸体装进去试试，陶静莲壮着胆子跟他打下手，看到可怜的孩子紧紧地闭着眼睛，全身僵硬、冰凉，她不禁掉下泪来。两人费了好大劲，才将孩子的尸体侧着装进袋子，见袋子似乎能看出人形，程亮又找出一些衣服塞了进去，这才拉上旅行包的拉链，两人一起把包从床上移放到地面上。

做完这些，陶静莲擦着眼泪说：“我也算参与处理尸体了，现在和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以后就只能跟着你了。你能一辈子对我好吗？”程亮露出惊讶的神情，问：“你真愿意做我的正式女友吗？”陶静莲低头说：“我相信命，这就是命。我一句话害死了你儿子，或许注定要再给你生个健康的儿子吧。”程亮走过来抱住她，拼命地亲吻她，两人泪水交织在一起。

陶静莲那些泪水是为孩子和自己流的。此时，程亮在她眼里只是一个“魔鬼”，她一直在紧张地思谋着如何脱身。想到每次晚饭前后，男友都会给她打电话，问问她吃什么，而手机通讯录里，男友刘礼合的备注是“爱人”……万一他这时打电话过来，可能会引起程亮的怀疑和警觉。她说口渴，要喝点水，趁程亮用烧水器去接水的工夫，她迅速把那个“爱人”的备注改成了“姐姐”。18点左右，她手机果然响了，正是男友打来的。程亮警觉地问是谁，她把手机拿到他眼前说：“你看，是我姐姐。不方便，我不接了。”

程亮沉默地看着她。陶静莲怕他多虑，赶紧转移话题，提出怎么掩埋尸体的细节问题，并跟他商量之后，两人去哪里。程亮说不知道去哪里，陶静莲灵机一动说可以去她老家，她熟悉环境，又没有人认识他。她又问程亮手里有多少钱。他说有三万多。她说够了：“我也有5000多块钱，是放在一张邮政卡里的，卡在我的出租房里。跟你走之前，我想回去一趟，见一下姐姐，我姐姐肯定做好了晚饭，等着我。我陪她吃完这最后一顿饭，再拿了那张卡，就过来找你。”

程亮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陶静莲心跳加速，竭力装出平静的样子说：“你先把你的卡和钱都装到口袋里，我要亲眼看着，免得忘了。”程亮把卡和钱都装进口袋。陶静莲说：“那我先回去一下，你等着我。”说着，还上前拥抱了他一下。程亮没有阻拦她。

19点左右，陶静莲终于逃离程亮的住处。在路上喘息了片刻，她径直前往附近的海淀公安分局青龙桥派出所报案。办案民警很快就对程亮的住处进行了严密布控。陶静莲表示愿意配合民警，对程亮实施抓捕。在办案民警的布置下，21时许，陶静莲给程亮打电话，说已经和姐姐吃好了饭，现在就在他楼下的小超市，买了很多方便面和火腿肠，实在拿不了，让他直接背着那个旅行包下来，然后打车出发。

10分钟后，程亮的身影出现在楼道里。当他来到超市门口时，几个民警将他牢牢控制。在接受民警讯问时，程亮数次痛哭失声。他说知道是陶静莲举报了自己，但并不恨她，她是个善良的女孩。而自己杀了儿子，跟她那句没人敢嫁给他的话并没有关系。

当晚，程亮父母便接到了警方通知。其实，他们就在附近的市场做小生意，并跟程亮租住在同一栋楼上。他们辛苦赚钱是为给孩子看病，有时也会过来帮助照顾一会孩子。虽然他们总是催独子再找个女孩结婚成家，却怎么也想不到程亮会去租“临时女友”，结果孙子没了，儿子成了杀人犯。他们的天塌了！

因涉嫌故意杀人，7月3日，程亮被逮捕。他1987年7月出生于河北廊坊，职高毕业后到北京一家游泳场打工，并认识女友杨畅，两人未婚同居。2010年9月7日，杨畅在北京上地医院临产，儿子出生时因宫内窘迫重度窒息，患有缺氧缺血性脑病，后经诊断为脑发育迟缓，连喝水、吃饭都非常困难。2014年3月26日，杨畅扔下程亮和孩子回到老家河南洛阳，他打电话也不接。4月2日，程亮带着孩子千里迢迢赶到洛阳找她，苦苦哀求她，她最终也没回北京。程亮以前就有过让儿子“解脱”的想法，杨畅走后，他又几次闪过这个念头，又不忍心下手。案发时，因为孩子呛咳厉害，他看不下去，就在冲动中掩住了孩子的口鼻。后来发现儿子翻白眼，他又曾做过多次人工呼吸，想救回来，但最终没有效果。

陶静莲在接受调查时懊悔不已。她说就算自己在法律上没有罪，良心上也会受到谴责，她对不起那个无辜的孩子。她相信程亮的心理多少还是受到了刺激的，如果她没来给他做“临时女友”，未必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民警肯定了她面临危险时的机智举动，但对她做“临时女友”和随意进入陌生人住所的荒唐行为进行了严肃教育。男友知道后，对她表示了原谅。

2015年4月2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程亮杀害儿子案，陶静莲出庭作证。杨畅也出席了庭审，她含着眼泪说：“我儿子死了，我很痛苦，很惭愧，但是程亮在儿子身上的确付出很多，恳求法官别判他死刑，我也不愿意向他提起附带民事诉讼。”经合议庭审议，法院当庭以被告人程亮犯故意杀人罪，判处其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

[编后] 为2000元做“临时女友”，结果无意中趟了别人家的浑水，害死无辜的孩子，自己也面临险境。“临时女友”时下并不少见，可别人家的“浑水”中隐藏着尴尬、不测甚至凶险，这一血的教训值得记取！

（罪犯程亮为真名，其他化名） □

编辑/胡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