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虹

2015年1月9日，北京通州区发生一起惨案：一名20出头的年轻男子，被人勒死后抛尸温榆河的冰洞里。经警方侦破，死者是名大学毕业的早教老师。而杀害他的凶手，竟是请他上门做家教的雇主。家长、老师本应合力教育孩子，是什么催生这场杀戮？

望子成龙心切，

儿子退园接受专职早教

蒋俊峰33岁，河南安阳人，北京邮电大学毕业，与妻子黄曼在北京大兴区经营汽车美容店，年入百万。在外人眼里，两人是一对神仙眷侣：生活优越，夫妻感情甚笃，儿子陶陶聪明乖巧。

然而，蒋俊峰与黄曼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烦恼，那就是陶陶的早教问题。2013年8月，陶陶年满4岁，夫婦俩将儿子送往离家最近的幼儿园。这是家公立幼儿园，软硬件设施俱佳，可黄曼认为女教师太多，不利于儿子阳刚性格的塑造；且中饭也是大锅菜，她担心儿子营养不均衡。

蒋俊峰的顾虑与妻子截然不同：他上过两次亲子课，老师教授幼儿烹饪，就是将饼干揉碎，用水搅拌，重新放进烤箱做饼干。他认为这种课程没多大意义，纯粹浪费时间。课堂上，老师不注重开发幼儿智力，而是让孩子机械地传皮球。有家长反映，自家宝宝上幼儿园两年了，竟连10以内的加减法都不会做。

这年11月，蒋俊峰在报上看到则报道：专家研究发现，0至6岁是早教的关键期，科学早教能让幼儿智商提升30%，且有利于人格、习惯、健康情绪的养成。

儿子已4岁，再过两年就过了早教关键期，蒋俊峰与妻子商量：“咱们让陶陶退园吧，请位高素质的男早教老师，一对一开发儿子智力。”

黄曼是安徽人，小丈夫1岁，毕业于北京中华女子学院。与所有母亲一样，她对独生儿子也有颇高期望。夫妇俩一拍即合，很快在同城网发布招聘启事。

一周后，一位名叫周攀的帅哥登门应聘。周攀，26岁，大庆人，东北师范大学毕业。小伙子高大阳光，且对早教有热情，方方面面都符合条件。

11月20日，双方签订协议：周攀每天工作10个小时，月薪6000元；陶陶表现出色，蒋俊峰夫妇有额外奖励。

蒋俊峰家住通州区燕莱嘉苑小区，这是套200平米的复式楼。每天早晨8点半，周攀准时过来上班。上午他给陶陶上语数外课；中午按照蒋俊峰夫妇制订的食谱，给陶陶做一顿营养餐；下午陪陶陶做益智健脑的游戏，傍晚6点半放学。

3个月后，效果凸显出来：陶陶认识了100个汉字，能说20句日常英语；不用掰手指，就可以快速准确计算20以内的加减法。蒋俊峰夫妇见儿子学得这么快，心生激动。两人信守承诺，奖励周攀5000元。这给了周攀莫大刺激，此后他教陶陶更加尽心尽责。

2014年8月，5岁的陶陶不仅个头蹿到了114厘米，而且智商也明显比同龄孩子高。10月初，周攀找来一套小学一年级的期末试卷让陶陶做，他竟得了90分。黄曼捏着儿子的小脸蛋，啧啧赞叹：“宝贝，你都快成神童了，妈妈为你骄傲！”蒋俊峰夸周攀是神奇的早教老师。夫妇俩兑现承诺，再次奖励周攀两万元。

10月16日是黄曼的32岁生日，蒋俊峰夫妇在酒店宴请亲朋。席间，蒋俊峰高调炫耀儿子，将陶陶的试卷在亲朋面前“展览”。大家交口称赞，说蒋俊峰夫妇教子有方，培养出了“神童”。蒋俊峰和黄曼心中溢满自豪，觉得给儿子请专职早教这着棋走得妙！

物质刺激，

早教老师心生邪念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意外毫无征兆地降临了。从2015年1月9日起，周攀整整一个星期没来上班，也未与蒋俊峰夫妇联系，黄曼只得将儿子带到公司。她数次拨打周攀手机，语音提示始终关机。

1月16日，通州公安分局刑警接到群众报案：一位老人在温榆河畔凿冰垂钓时，冰洞里突然漂出一个编织袋。老人出于好奇打开一看，惊骇发现里面竟是一具浮肿男尸。警方迅速赶赴事发现场展开调查，经辨认死者钱包里的身份证，确认死者正是周攀。办案刑警随即排查周攀的社会关系，调取案发地周边监控录像，很快将犯罪嫌疑人锁定为蒋俊峰。

1月17日，蒋俊峰被警方控制。面对审讯，蒋俊峰大呼冤枉，称自己对周攀工作很满意，两次给予高额奖励，没有杀害他的动机和理由。警方出示完整的证据链条，蒋俊峰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交代自己冲动之下杀害周攀的犯罪事实……

原来，周攀教陶陶并没有什么高招，陶陶也并非智力超群的神童。可蒋俊峰夫妇对他和儿子的期望值颇高。刚开始，周攀只注重陶陶的性格塑造和心理成长，没有将教授文化知识当作早教重点。

2014年1月，蒋俊峰中午吃水饺，他有心要考考儿子，让陶陶将碟子里的31个水饺平分给一家三口。这将陶陶难坏了，他急得哇哇大哭。自己每个月花6000元高薪请早教老师，儿子竟然连这么简单的算术都不会！莫非周攀在自己家里混日子？

第二天，周攀来家里上班，蒋俊峰提起陶陶分饺子一事很是不满。周攀分辩道：“31个水饺让一个5岁的孩子平分，确实有难度，教育孩子得循序渐进。”蒋俊峰不悦：“我花这么多钱请你，自然是希望陶陶与一般孩子不一样，如果你没能力达到我的预期，我会另请高明。”周攀继续分辩：“陶陶这个年纪，拥有个快乐童年比什么都重要。”蒋俊峰火了：“我请你做早教，是开发陶陶智力，要是光陪他玩，我每月花2000元找个初中生就行了。”

蒋俊峰的态度给周攀带来巨大压力。大学毕业两年，因就业艰难，周攀一直没找到稳定工作。北京生活成本高，入不敷出的周攀时不时伸手找父母索要。儿子20出头还“啃老”，周家父母颇有微词。周攀也想自强自立，可总找不到满意工作。

进入蒋俊峰家作早教，是周攀大学毕业以来谋到的薪水最高、工作最轻松的工作。为保住饭碗，让蒋俊峰夫妇满意，周攀开始调整早教内容，每天绝大部分时间教授陶陶文化知识。

几个月后，蒋俊峰夫妇给予的5000元奖励，更是吊起了周攀的胃口。他想方设法让陶陶变聪明，以便获取更多奖励。

2014年5月，周攀无意中从一家网站了解到：有一种专为幼儿开发的保健品名叫“神童忆思液”，每日让幼儿进服，不仅能最大限度开发智力，让其变成“神童”，还能提升孩子的身体免疫力。周攀兴奋得两眼放光，决定将此当成提升陶陶智力的“秘密武器”……

幼子悲情性早熟，

早教老师沉尸冰河

很快，周攀花2000元网购了16盒神童忆思液，藏在出租屋里。每天上班前，他悄悄将一支口服液藏进包里。中饭后，陶陶习惯喝一杯酸奶，周攀趁机将口服液掺入酸奶里。神童忆思液澄清、无色，带有淡淡甜味，且每支只有20毫升，掺入200毫升酸奶里，陶陶根本喝不出来。

或许是周攀在陶陶身上花费了太多精力，或许是神童忆思液发挥了“神效”，陶陶的智力开发突飞猛进。蒋俊峰夫婦对儿子的未来生出无限幻想。

2014年10月，陶陶身体出现奇怪症状：喉结突出，嘴角冒出细密绒毛，乳房呈现红枣大凸起。儿子这是怎么了？蒋俊峰和黄曼慌乱不已。10月27日，夫妇俩带儿子赴北京儿童医院检查。结果显示，陶陶骨龄明显超前，体内雌激素是正常孩子的5倍，属于典型的性早熟。

蒋俊峰夫妇心碎了，颤声问医生：“我儿子怎么会这样？我们该怎么办？”医生面色严峻地告诉他们：“孩子肯定是服用了大量激素，导致性早熟。陶陶每月必须注射一针达菲林，每针1980元，一直注射到12岁。否则成年后身高不会超过1.5米，且性格和内分泌终身异常。”字字句句像钢针，扎痛了蒋俊峰夫妇的心。回家路上，黄曼的眼泪一直没有停过，蒋俊峰脸色铁青。

悲痛中，夫妇俩仔细回想与儿子相处的每个生活细节，他们从未让孩子乱吃东西，这种悲剧怎么会发生在陶陶身上？儿子每天与周攀在一起，难道是他在陶陶饮食上做了手脚？

2015年1月9日傍晚，蒋俊峰赶到周攀的出租屋。一见面，他就逼问道：“我刚带陶陶去医院了，医生说他性早熟，你到底让陶陶吃了什么激素？”周攀以为蒋俊峰掌握了自己的秘密，结结巴巴讲述了自己为开发陶陶智力，将神童忆思液掺进酸奶，让陶陶长期服用的事实。他还委屈地告诉蒋俊峰：“仅买口服液，我就花了2000元。”

蒋俊峰愤怒了，在周攀的出租屋一通乱翻，从床底下发现三盒尚未开封的神童忆思液。让蒋俊峰生不如死的是，这些口服液的外包装上竟连批号都没有，显然是黑工厂生产的违禁品。蒋俊峰清楚，正规厂家生产的口服液都含有激素，何况周攀给儿子服用的是三无产品！原来是神童忆思液的巨大副作用，让儿子出现了性早熟，毁掉了儿子！

惨烈真相让蒋俊峰怒不可遏，他一拳砸在周攀脸上，顿时鼻血流了周攀一脸。周攀转身往外跑，蒋俊峰一把扯住他衣襟，两人扭打在一起。周攀20出头，身强力壮，为脱身，他用膝盖重重撞击蒋俊峰的下体。蒋俊峰痛得龇牙咧嘴，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那一刻，儿子骇人恐怖的早熟症状在蒋俊峰眼前晃过，再想起儿子的悲惨未来，他像一头失去理智的困兽。冲动之下，蒋俊峰取下咖啡色领带套住周攀脖子，然后双手死命往后勒，直到周攀活活被勒死……

看着周攀直挺挺躺在地上，蒋俊峰从疯狂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成了杀人犯。他在周攀尸体旁坐了半个小时，然后给黄曼发了一条短信：“晚上和朋友在外面吃饭，别等我。”

晚8点，蒋俊峰买来个编织袋，将周攀的尸体装入袋中。深夜11点，他开车将尸体运到京郊温榆河畔，用车内的拖车杠将厚厚的冰层凿开，然后将周攀的尸体抛入水中……

惨案真相曝光，黄曼悲痛懊悔，她做梦都没想到，与丈夫苦心为儿子找早教老师，却让丈夫沦为杀人犯。警方将周攀剩余的三盒神童忆思液进行化验，发现其中含有大量激素，由此证明该产品是直接导致陶陶性早熟的罪魁祸首。担心无辜儿子受刺激，黄曼隐瞒了真相。天真的陶陶经常问黄曼：“妈妈，爸爸和周叔叔去哪里了？我要见他们。”黄曼无语，只是悲伤地落泪。目前，蒋俊峰被通州公安分局刑拘，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著名幼儿早教专家冯德全点评此案时认为：当下大都市中，早教市场异常火爆，但也乱象丛生。为了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千千万万家长想方设法提早开发幼儿智力。有的让孩子上早教班，接受与年龄不相称的文化教育；有的专门请早教老师上门，对孩子进行一对一教育；更有少数家长走极端，让孩子服用各类打着提升幼儿智力，实则含有大量激素的口服液，由此衍生出诸多意想不到的社会问题。

本案中，早教老师周攀急功近利，给无辜陶陶带来巨大身体伤害，理应受到谴责。然而，蒋俊峰夫妇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不顾客观规律和儿子自身条件，一心想让儿子成为神童，某种程度上成为这起悲剧的催化剂。

在此，本人提醒广大家长，早教固然重要，但远没有一些媒体宣传得那么神奇。教育孩子要顺其自然，不能揠苗助长，否则会给很多无辜人带来伤害与灾难！

编辑/杨晓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