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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首慕君心

2015-05-14麟趾君

飞言情B 2015年10期
关键词:华山麒麟

麟趾君

【简介】

他本是山间一汪清泉,因她的一滴血化为人形。爱她,是他的本能,可她爱的却是天界战神,那个一心想娶她性命的男子。他只能将自己的心剖出来制成丹药,保她一世平安。

楔子

烟岚赶到灵堂的时候,棺木刚刚合上。

她扑上去用力推开厚重的棺材盖,便看到了寂白躺在里面,脸上是安静的面容。

寂白生前默默无闻,死后也没谁来祭奠,灵堂里全是曾经受他庇护的小妖,指着烟岚大红色的嫁衣叽叽喳喳。

白色的帷幕,白色的纱绢,唯独她那艳丽的红是不合时宜的,像一道刺目的血迹。

烟岚盯着寂白紧闭的双眼,仿佛下一刻他就会睁开褐色的眸子,微笑地看着她。

可再怎样也只是想想而已,这个曾经承诺会永远保护她的人,已经再也不会对她说话了。

烟岚的眼泪砸在乌黑的棺木上,她极力将哽咽压在喉咙:“寂白,你说谎。”

烟岚的婚书下来的那一天,三界都在看她的笑话。

麒麟族最小的公主,身份不可谓不尊贵,但因着在宴会上口出狂言公然顶撞其父,父女决裂,麒麟王在一怒之下将她许给了祁华山的土地。

祁华山偏僻,平日里就算是仙格较低的仙君也不愿踏足,这样大的落差,难怪旁人窃窃私语。

而土地是最低等的小神,连山神也不如,纵然地位天差地别,但婚书已下,再无回转之理,烟岚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踏上祁华山的地界。

烟岚把喜帕攥在手中不愿盖上,送亲的仪仗跟在她身后,遥遥便看见祁华山前立着一个人影。

烟岚第一次见到寂白,他站在山下,穿着精致的喜服,上面绣的祥云花纹蔓延出无限的喜悦,直延伸到他褐色的眸子里。

他气度从容,样貌端正。

烟岚的怒气消了三分。

“祁华山土地寂白,请娘子下轿。”

这一句“娘子”又让烟岚深以为耻,她看见他微笑的样子便突然觉得厌恶起来,也没避讳,掀开帘子用眼角扫了他一眼,却见身后麒麟族送亲的仪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不敢太放肆,匆匆盖上喜帕,沉着脸下了轿,对于他伸过来的手,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扶的了。

山中小妖们见她这样冷漠,分明是仗着出身麒麟族便觉得高人一等,倒显得寂白庄重的模样像个笑话,不由得窃窃私语。

寂白也不生气,吩咐身后的小山妖们迎接送亲的仪仗。

烟岚见他若无其事,更觉得自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把拉下遮住容颜的喜帕,保养得宜的指甲将手心划得鲜血淋漓,也没察觉疼痛。

一众人只顾着张罗迎亲的队伍,没人往她这里看,她只觉得心头无数委屈涌上来,转身就走。

山林幽深,烟岚越走越疲惫,又不想回去,便坐在一块岩石上,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她咬着嘴唇,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

“你的手流血了。”

烟岚一抬头,见到寂白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拿着纱布蹲下身子想替她包扎。

“别碰我!”烟岚厉声说道,猛地收手,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顿时疼得钻心。

寂白温声道:“你的伤口不处理会留疤。你把手伸过来,我给你上药包扎,绝对不会碰到你,好不好?”

伤口实在针扎般痛,烟岚想了想,沉着脸将手递给寂白。

“你怎么知道我手伤着了?”她恶声恶气道。

柔软的纱布缓缓缠上她白皙的手掌,寂白头也不抬:“我见你气急了,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又那样尖,怎么会不受伤呢。”

烟岚不说话了。

伤口很快包扎完毕,他真的没有碰到她的手,他笑了笑:“以后你想怎样,我都依着你,别拿自己撒气。”

他大红的喜服在苍翠的山林中格外打眼,鸟啼声婉转,他像哄孩子似的对她道:“我住的地方在祁华山的北边,你一路劳顿辛苦,与我一同去坐坐吧。”

烟岚没有答话,抬头看了看树木繁茂枝叶间透出的那一小片天空,只觉得这样无趣的日子恐怕永无尽头。

开始几天她颓丧至极,每天晚上都跑到山腰的一汪清泉旁边掉眼泪,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醒来时身上总是盖着一件大氅。

麒麟一族爱好珠宝珍奇,烟岚更是见多了好东西,这件大氅颜色漂亮,布料也华贵,大抵是寂白最能拿得出手的一件衣裳了,但她拎着大氅,却莫名觉得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一股子穷酸味。

烟岚当着寂白的面,将这件大氅丢到了山下的湖水里。

她细细的眉毛紧蹙:“我的事你少管!”

寂白变了脸色,想也没想便跳入湖中去捞那件大氅。深秋的湖水已然寒冷刺骨,他法力低微,爬上湖来的时候嘴唇冻得发紫。

“你恐怕不记得了,这是你原先的东西。”寂白将大氅叠好,垂下眼睛道,“两百年前,你曾……”

“这些东西我见得多了,哪里还能当个宝似的记得那么清楚。”烟岚嗤笑一声,转身便要走。

“烟烟,今日我做了拿手的清蒸鲥鱼,你尝尝喜不喜欢。”寂白在身后说了一句,烟岚假装没听到。

寂白叹息道:“你以公主之尊嫁到这里,让你受委屈了。”

烟岚被他的言语刺中心中隐痛,脚步一顿,咬牙切齿道:“莫说我是麒麟族公主,就算是普通的麒麟一族,也比你的身份高贵许多。”

但话一出口,烟岚看见寂白脸色一黯,她咬了咬嘴唇,摆出一副故作冷漠的姿态匆匆走远了。

她不许他唤她娘子,有这样的夫君,她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这样的事常有,自他们成亲以来,寂白每一天都变着花样做美食,可她没有一次和他一起吃过。

烟岚宁愿自己上山去猎一只野兔来烤,也不愿与他共尝佳肴。

这次她没有猎到野兔,只好拎着一只山鸡当作午饭。她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此时在河边把鸡毛拔得到处都是,却还没法把鸡肉处理干净。

她蹲在河边生闷气,听闻身后有脚步声,头也不回地喝道:“我说了我的事你少管,怎的这样没脸没皮?”

“阿岚好凶,真是吓我一跳。”

听闻这带笑的声线,烟岚一怔,紧接着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下来。她转过身扑到来人的怀里,呜咽道:“你怎么才来,让我好等。”

来者芝兰玉树,剑眉星目,正是当今天界战神淮靖。

烟岚与淮靖相识还是在她已经与寂白定亲之后,麒麟一族忙着给她准备嫁妆和仪仗。她整日闷闷不乐,又因着族规不能出麒麟族的地界,只能坐在远离人烟的凉亭里剥莲子玩。

她将剥好的莲子一颗颗丢入荷花池,却意外听见一个男子声音:“真疼——谁家孩子这样调皮?”

烟岚一慌,还没来得及溜走便见层层荷叶间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浑身血迹,很是疲惫,眼里却带着戏谑。他站在池中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看见烟岚绣着麒麟爪的靴子:“你是……麒麟族里的那位小公主吧?前些日子定了亲的?”

提起这事儿,烟岚便一脸不高兴:“你是何人?”

“我是天界战将淮靖,路过此地歇脚。”他看出她的不悦,“麒麟族长定舍不得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儿嫁人,车到山前必有路,他只是气一气你。”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做的九连环递给她:“这是上一次去魔界缴获的战利品,我瞧着挺好玩儿,便送给你吧,可别不高兴了。”

烟岚撇嘴:“当我是小孩儿吗?”她手里却把玩着那九连环,显然爱不释手。

九连环是人界常见的孩童玩具,她自出生以来就没踏出过麒麟族的地盘,自然觉得新奇。

淮靖笑着看她一派天真的模样:“我还有水风车、走马灯,以后我来此地,都送给你玩。”

烟岚没有回答,却有事没事就在荷花池待着。淮靖有时候会出现,他见多识广,烟岚很喜欢听他说话。

出嫁的前两日,烟岚最后一次见到淮靖,她红着脸牵了他的手,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停。

淮靖这样好,可她却要嫁给旁人了。

他拍了拍她的手,郑重其事道:“阿岚,你若不是真心实意想嫁他,我必不辜负你。”

因为他的这句话,烟岚咬着牙坚持到现在,直到再次与他相遇,她才知道相思原来那么苦,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话别淮靖,烟岚第一次踏进了寂白搭建的那间屋子,神色是少见的轻松愉悦。

寂白仍旧坐在桌前等她,面前的清蒸鲥鱼被他用法力保着温,仍旧冒着微微的热气。

见她肯回来,寂白的眼底满是欣喜。她觉得有些抱歉,却顾着面子不好直言,想了想便坐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尝了尝。

她冲他笑了笑:“味道还好。”

寂白却仿佛得到了极大的赞扬般,认真道:“真的?你喜欢吗?我练了很久,怕你尝不惯这味道。”

她抿了抿唇,这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客套话,或者说是因为见了淮靖之后产生的愧疚,不想他却当真了。

烟岚刚推了碗筷准备起身离去,脚下突然地动山摇,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寂白立刻起身护在她身前,疑惑道:“这样的时节怎么会山崩?”

话音未落,无数巨石夹着飞扬的尘土滚滚而来,烟岚还来不及反应,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烟烟,你没事吧?”

良久,她听到寂白的呼唤,动了动手脚,发觉自己竟奇迹般地待在了众多巨石的夹缝中,毫发无损。

她咳了咳,捏了个照明的诀,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寂白就在她身前一尺的地方,右臂被一块巨石压住,鲜血淋漓。

而烟岚身边的碎石排列却十分规律,刚好将她保护起来,显然是寂白施的法术。

寂白没想到她使了照明术,慌慌张张地用身子去挡被压住的手臂不让她瞧见,却不想牵扯了伤口,疼得脸色都变了。

即便烟岚厌恶他,此时也不得不关心一句:“我不要紧,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我法力低微,压不住这些巨石,让你受惊了。”寂白的汗珠从脸上滑落,他挡住那只动弹不得的手,“你别怕。”

狭小的空间里,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够听见,烟岚别过头不去看他的小动作,好让他心安。

“喏。”片刻后寂白用仅剩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递给她。

烟岚拆开,发现竟然是几块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

“我今日下山去人界的集市,见这家桂花糕气味香甜,估计你会喜欢,便买了几块,还没来得及给你。”寂白笑了笑,“你若是喜欢,我每天都给你买。”

烟岚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着这些。”

“怎么能不想着这些?”寂白的眼神仿佛清澈的湖水,“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烟烟,我自知无能,但一定会给你我力所能及的所有美好。”

他咬着牙再一次催动法力移动石块,终于抽出了血肉模糊的手臂。他脸色苍白,却若无其事地对她微笑:“至于这种小灾小祸,你不需要担心,全部交给我就是了。”

随着一块石头的移动,石堆终于出现了一个豁口,透进几许光亮来。寂白的模样在这样的明亮中格外温柔,烟岚的心突然漏跳一拍,手里的桂花糕还带着他胸口的温度,顺着她的指尖缓缓蔓延开去。

寂白手臂的伤需要好好养着,烟岚翻出了出嫁时带来的药膏给他涂上,他整日吊着胳膊在祁华山转来转去。

他掌管祁华山地界多年,这里的生灵都受他庇佑。此次山崩有不少树妖、花妖都受了伤,他一一前去慰问,有时山势较为险峻的地方不好走,烟岚也会同他一起。

“听说寂哥哥娶了个漂亮姐姐,便是这一位了?”一株狗尾巴草精被石块砸伤了腰,躺在榻上动弹不得,祁华山附近其他的小妖都来看望,挤了一屋子的花花草草。

“是呀。”寂白笑眯眯道,“此次山崩后我出门看你们,她常常陪我一起,是不是很温柔贤淑呢?”

这就算是温柔贤淑?标准也太低了。烟岚刚想否认,看到寂白一脸满足,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烟岚初来祁华山时态度傲慢,也不曾给寂白好脸色,与他一起来迎亲的妖精们暗地里都对她颇有微词,所幸妖精大多心思单纯,此时见他二人仿佛佳偶天成,也渐渐没了敌意,纷纷都跟着寂白一起夸赞烟岚,倒让她脸红了起来。

“两日后人界有夜市,这样大的规模一年才有一次,去年我溜进去玩,里头好多有趣的东西,不如寂哥哥带着姐姐去看?”狗尾巴草妖饶有兴趣地提议。

寂白没有回答,只转头看着烟岚,一时间屋子里多少双小妖的眼睛都瞅着她。她被看得不好意思,勉强笑了笑,点头道:“那便去吧。”

人界万千繁华,烟岚一直想去看看。第二日她乖乖跟在寂白身后,很是乖巧,倒不像是娇蛮张扬的麒麟公主。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烟岚一会儿在卖糖人的摊子前驻足,一会儿又盯着编草蝴蝶的手艺人看个不停,寂白跟在她身后,见她看上了什么小玩意儿就上前掏银子。

走着走着,烟岚一转身不见了寂白的身影,心下一慌,急忙回身去找。

寂白在一家绸缎店中,拿着一条纱绢问价钱。

“这是西域来的,三两银子,不还价。”

寂白的眼角抽了抽:“三指宽的纱绢,只能用来束发,这个价钱也……”

店小二摊了摊手:“您可看好了,这是冰蚕丝做的,材质和做工都是上等,价格当然不便宜,我家店开了几十年,从不卖假货。”

寂白从绸缎店里走出来,看到烟岚站在集市的拐角处吃着糖人,他笑着走上前去,从袖子里拿出那条做工精致的纱绢:“喜欢吗?”

纱绢是浅紫色,在底部绣了一对燕子,明明那么细的发带,花纹却一丝不乱,可见的确是好东西。

“你吃糖人,长发散着难免沾上糖汁,用它把头发束起来便好了。”他修长的手指将她飘到脸颊的发丝拂开,在她身后将她披着的三千青丝用发带束了起来。

麒麟一族出嫁的女子都该绾发成髻,烟岚打心眼里不承认这桩婚事,执意不肯绾发,寂白也纵容着她。

烟岚想起方才在绸缎店外亲眼看到的情景,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见惯了豪奢,对于喜爱珍奇珠宝的麒麟一族来说,一条三两银子的发带实在太过轻薄,可寂白却愿意用身上所有的银子去买,只为讨她一笑。

此时有烟火冲上天空,开出盛大的花来。

寂白仰头去看,烟花起落让他的面容在夜色中明灭。他扬起嘴角,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刻,他都是这样满足与幸福的神色。

烟岚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在吵闹的集市中,她的声音格外清冷:

“寂白,我们和离吧。”

寂白想起两百年前,那时他连个人形也没有,只是祁华山的一泓清泉,无声地流淌着。

那日麒麟一族的几名女眷参加完天界的宴会,恰巧路过祁连山,天气闷热,烟岚见隐藏在草丛中的一泓泉水极为清澈,便俯身洗了洗脸,随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扎破手指,滴了一滴鲜血进去。

“这件大氅是方才天界仙姑送我的,这一路带着太沉,又是盛夏,我用不着,你在此滋润祁华山脉,若是有幸化作人形也算缘分,这便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她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深色的大氅放在泉边,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结果转身便对一同来的女伴笑着说,“仙姑送我的那玩意儿可真是笨重,我不想带了,随口寻了个理由丢掉,省得一路上麻烦……接下来去什么地方玩儿?”

她的身影走远了,而寂白长时间以来修炼再加上麒麟血的催化,竟真的化作了人形。

后来因着机缘巧合,麒麟族长将烟岚赐婚给了他。他惊异于这奇妙的缘分,开始对这位仅见过一面的娘子期待起来。

他怎么会不爱她呢?他本就因为她的血才诞生,爱她,是他的本能啊!

但此刻他的娘子要与她和离,他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只能站在那里。

他最常对她说的话就是问她喜不喜欢,不管是蒸鲥鱼、桂花糕,还是紫纱绢……他生怕她蹙眉头。

可寂白现在才知道,因为她不喜欢他,所以他就算将全天下的美好都拱手奉上,她也都是不喜欢的。

麒麟公主与区区土地,原本就是不匹配的姻缘,这一天是迟早的事情,唯独他痴心妄想,以为能守住她一生一世。

寂白没有问为什么,从集市回来之后他便一直沉默着,烟岚简单地收拾了行装,等着他将和离书给她。

白纸黑字,短短十几日的美好时光,都将断绝在这一张纸上。

淮靖亲自来接烟岚走,银色的战甲,俊朗的眉目,仿佛让偏僻的祁华山都熠熠生辉。

寂白眼看着烟岚一步步走向他,突然一咬牙,上前几步阻挡她的去路。

“你做什么?”烟岚蹙眉。

“我后悔了。”寂白的神色固执坚决,一把夺过烟岚手里的和离书,“既然你父王把你嫁给我,我便不能放你走。”

“小人!”烟岚没想到他会突然变卦,抬眼求助于不远处的淮靖。

“淮靖大人过几日又要去魔界打仗吧?”寂白上前一步,语气如寒冰,“听说前几场战役大人损失惨重,此次更是凶险,你要在这个生死未卜的时候娶烟烟吗?”

“我与她一早相识,因着你的阻碍才未成夫妇。”淮靖亦是针锋相对。

“我之前便答允他,与他一起上战场,同生共死。”烟岚扬眉,“生死有命,福祸天定,与你无干!”

寂白冷笑一声:“你依旧还是我的娘子,如何与我没有关系?你与淮靖的事情只怕没几个人知道吧?若是你心有不甘就尽管吵闹,传出去是谁丢脸呢?”

“你只是见不得我好……”烟岚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

寂白说得一点没错,这件事的确要瞒着旁人,更不能让父王知道,这一点,她本就理亏。

她只能让淮靖走。

寂白问她:“你真的喜欢他,愿意与他同生共死?”

烟岚扬起骄傲的下巴,冷声道:“我与他的深情,你这样的冷血之人怎能体会?”

此时烟岚被迫待在祁华山寂白临时搭建的木屋里,她满心里全是对他的怨恨,轻易便忽略了他眼底深深的无奈。

“那好。”寂白叹了口气,“你在这里等我十日,十日后,我便与你和离。在此之前,你万万不要去见他。”

寂白说罢就真的走了,头也没回。

可烟岚能等,淮靖却不行。他不久后就要上战场去,烟岚答应了与他一道,不能失约于他。

三日后烟岚离开了木屋,在踏出祁华山地界的那一瞬她竟有了一丝不舍。她一直以为自己对这里只充满了无尽的厌恶,可她久久地站在那里,寂白的温柔猝不及防地浮现在脑海,他与她在这里的时光,他眉目间微微的笑意,以及他们曾并肩走过的一花一草……她脑中思绪万千,最后深吸一口气压住其他情绪,终究还是踏上了离开的路。

淮靖的府邸华丽而威严,他站在后院繁茂的花草中,眼神里是不见底的深邃。

“阿岚,早在与你相见的一月后我便差人做了这件嫁衣,想着总有一天能披在你身上,如今成真了,我是不是在做梦?”

烟岚低头看手里拿着的喜服,这样好看,她一直都想要穿着这样美丽的衣裳嫁给淮靖,于是她仰起头,轻声道:“我也总想着这一天。”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闻到了庭院里浓郁的花香,突然非常想念祁华山树木葱茏的清新香气。

烟岚不久就要随着淮靖上战场去,麒麟族向来骁勇善战,她藏在天兵队伍里,想着准能帮得上淮靖的忙。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可真的得到了,又觉得仿佛不是那样。

淮靖的确对她很好,但这份好就像是浮尘,轻轻一吹就会散得一干二净。

这么久以来她总以为自己喜欢淮靖,到头来才隐约觉得,这份喜欢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烟岚琢磨了一会儿,打算对淮靖说,她愿意同他去战场助他一臂之力,但成亲之事,她并不想这么仓促。

走到淮靖房门前,她抬起手正要推门,却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她心甘情愿随我去战场,刀剑无眼,就算是死了残了,也不关我的事。将来麒麟族长问起,就说她与那土地神赌气,混进了我的军队,结果却丢了性命。”

烟岚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听出那嗓音正是淮靖的。

“麒麟王族的皮制成的盔甲可以刀枪不入,我已经在前几场交战中落败,若此次再不能获胜,我战神的名号难保。我花费了这么久时间终于让麒麟族的小公主对我死心塌地,若不好好利用,岂不是辜负我耗费的心血?”

淮靖的笑声刺得烟岚太阳穴发痛,她慌不择路地转身想走,却正让出门的淮靖撞个正着。

他眼中的惊愕只有一瞬,随即恢复了平静:“阿岚,你不在房中好好待着,在这里做什么呢?”

“放我走。”烟岚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好啊!”淮靖点点头,慢条斯理道,“话说回来,我曾为了尽快得到你,在祁华山引发过一场山崩。本想借着灾难让你对祁华山心生惧意,好尽快与我在一起,却不想阴错阳差,似乎让你对那土地神留了情。”

烟岚拳头渐渐握紧,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她后退几步,却发现自己连逃跑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时候祁华山的妖精有不少伤亡吧?恐怕经不起再折腾一次了。”淮靖耸了耸肩膀,盯着她惊慌失措的面容微微笑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可以发动一次山崩,也可以发动第二次。”

烟岚穿着嫁衣坐在窗前,眼神空洞。

麒麟王族的皮可求不可得,淮靖恐怕在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

一个刀枪不入的战将,自然能使军队有如神助,淮靖的心思实在狠毒。

烟岚低头,眼泪砸在喜服上,代表着吉祥如意的云纹蔓延在袖口,此时看来像一个笑话。

她会在几日后随着淮靖上战场,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而这一切,将会被推到寂白身上。

烟岚怕极了,事到如今,她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因为死到临头而恐惧,还是担心寂白因她的死亡受到牵连。

此时有个人影“扑通”一声从庭院之外掉进来,又缓缓走了几步,体力不支一般,正巧倒在了烟岚的窗户下。

烟岚吃惊不小,她认得那是祁华山的狗尾巴草妖精,只是他怎会到这里?

“姐姐。”他不停喘气,看了看她身上的嫁衣,眼神里带着鄙夷,“寂哥哥都出事了,你当时与他那么好,现在却走得比谁都快。”

烟岚脑子里“嗡”的一声,她失声道:“寂白怎么了?”

狗尾巴草妖趴在地上,喉头的哽咽再忍不住,哭了出来:“他死了。”

淮靖没有阻止烟岚闯出他的府邸,有祁华山作保,他笃定她一定会再回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烟岚虽然刁蛮,却不是残忍到可以拿祁华山千百条性命做赌注的人。

灵堂里白色的纱绢刺得烟岚眼睛生疼,祁华山的小妖精们都睁着哭红的眼睛。寂白的死没有一位仙君来关心,大抵他活了一辈子,到头来也只是生死簿上浅浅的一笔。

一个竹妖拿着一枚丹药递给她:“这是寂哥哥让我们给你的,叮嘱你一定吃掉。”

烟岚一怔:“这是什么?”

寂白在离开祁华山后去寻了炼丹的仙人,求他帮忙炼制一枚仙丹。

他的原身是泉水,这年头泉水能修成人形的实在少见,所以没人知道他的秘密。

无论再怎样锋利的刀枪也无法在水中划出痕迹,寂白本身虽不能抵御这些,但剖出他的心炼成丹药,服下之后的人便能真正刀枪不入,仿若拥有无坚不摧的护甲。

在那日淮靖接烟岚离开这里之时,寂白便看见了淮靖腰间的一把匕首——尽管藏得很深,但还是在战甲中露出了一角。

那是专门剥麒麟皮的匕首。

大概淮靖觊觎麒麟皮也不是一日两日,将匕首随身携带,却没有机会下手。

寂白不敢再想,他只晓得他的烟烟绝不能成为牺牲品。

于是他将自己的心剖出来托人制成丹药,赠予烟岚。

她既然喜欢淮靖,执意要嫁,那他就送她一件铠甲,保她一生平安。

当日她嫁他,眉眼间全是不可一世的骄傲,却背地里跑到山林,明明痛苦至极,还仰着头硬是将眼泪逼回去。

她纵然刁蛮任性,却也坚强动人,爱恨分明。

那时候寂白就对自己说,以后这样的眼泪,他永远不会让她落下。

在刀锋破开他胸膛的那一刻,他心满意足地想,从今以后,再也无人可以伤害她。

烟岚隐约记得,寂白说自己很早之前便与她结缘,一直倾心至今。

可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告诉他,她并不是麒麟族的公主。

当日麒麟族公主被父亲一怒之下当众许嫁给祁华山土地,事后麒麟族长后悔不已,不肯让爱女前往偏僻之地。

但话已经放了出去,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族长便在族中暗地挑选了还未成人形的小麒麟,催动法术助其化形,变成了爱女的模样,让她成为麒麟公主“烟岚”,嫁给寂白。

“我助你化形成人,免你修炼的艰辛,你也算我的半个女儿,与真正的王族一样,同样背负麒麟族的荣耀,愿你好自为之。”麒麟族长负着手,神色威严。

族长对她有化形的恩情,她不得已替那位公主出嫁,可心里终归是不愿意的,就算是最低等的麒麟,那也该是天神手边威风凛凛的坐骑,怎么轮得到区区一介土地染指。

她年龄小,哪里懂得隐忍,骄傲自负,恨不得浑身都长出尖锐的刺,把祁华山的一切都拒之门外。

而寂白说爱她是他的本能,甚至如今剖心救她,却至死也不知道,他的这个“本能”,原本就是错的。

烟岚根本不敢想,寂白爱上的,究竟是给了他一滴血的麒麟公主,还是始终负他的自己。

“吃了丹药,拿了这个,你便走吧。”竹妖将一张纸扔给她,咬牙道,“若不是寂哥哥拼死护你性命,我们也要给你些苦头吃。”

轻飘飘的纸落在烟岚跟前,上头的字几乎要灼伤她的眼睛。

是那封和离书。

寂白最终还是如她所愿,从今日起,他与她彼此清算,再无半分关系。

烟岚再次回到淮靖的府邸,手里提着一柄长剑。

淮靖负着手,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

“听说你娶我,是为了一张麒麟王族的皮?”她笑得娇艳,“可惜我并非麒麟王族,只是一头再普通不过的战麒麟罢了。你杀了我,什么也得不到。”

淮靖一愣,还未从这惊愕中回过神来,烟岚的长剑已经到了眼前。

“淮靖,现在的我才是真正刀枪不入。屡战屡败的战将与刀枪不入的麒麟,你说,谁的胜算比较大呢?”

尾声

祁华山上任了新的土地神。

听说她原本是麒麟族的公主,身份高贵,却因为杀害了天界战将淮靖被贬谪到此。

新来的土地年轻漂亮,发上总是束一根浅紫的发带,笑语盈盈,脾气很好,只可惜不大受山中小妖们的待见。

每日她都要去祁华山山涧的一处已经枯竭的泉水旁,一坐便是好几个时辰。

仿佛只要一直在这里等下去,干涸的泉眼就会重新涌出清澈的山泉,从中化出一个人,长身玉立,眉眼温柔,朝着她伸出手:

“烟烟,我回来了,让你久等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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