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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人张

2015-05-14梅寒

小小说月刊·下半月 2015年11期
关键词:铜器铺子野马

梅寒

“北边儿有个泥人张,泥人张,是字号,是招牌,更是一种不死的艺术。我们的铸铜艺术比泥塑历史还悠久,也有文化。商朝时期,铸铜业就已经很发达了,你看那青铜鼎那青铜瑞兽做的……叫一个绝!我铜人张,有人说我张狂,我自己可不是这么想。别看我的铺子小,随便一抓就是文化……”

盛夏,在西城街铜人张的铺子里,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铜人张。彼时,他正坐在地上,拿一把小锤头“丁当当丁”地打制一把小铜壶。他的身前身后,架子上,地上,全是金光闪闪的各式传统铜器,铜盘铜碗铜壶铜镜铜铃铛,全都是铜人张的作品。屋子不大,十几个平方米,却满屋流光溢彩,贵气萦绕。棉麻的白衣黑裤,银发披肩,长髯飘至胸前,鼻梁上架副老花镜,屋里一台老式电扇在“呼呼”地转着,掀动铜人张的发丝衣角。他的身上,倒有一股子仙风道骨的味道。不像常年窝在那条小街小铺子里的匠人。

铜人张的铺子是祖上传给他的,到他已经是第四代。那条街上曾经有三家铜匠铺子,如今只剩下铜人张一个铺子在顽强地支撑着。架上那些精致的铜壶铜盘铜镜,每天都被铜人张擦拭一新,却每天都寂寞,常常是多少天也等不来一个青睐它们的人。现代化的各种塑料、玻璃、不锈钢时尚器皿层出不穷,日常生活中已少有人再用铜器了。

铜人张似乎不介意这些,他依然每天早早来铺子,擦拭完架上的宝贝,就拿出工具开始一天的劳作。那天,铜人张做一把铜茶壶,准备送给儿子作为他的三十岁生日礼物。

说起儿子,铜人张脸上的光芒渐渐敛去。“几次都让我关门了事,说现代人谁还稀罕这些个古董玩意儿,不赚钱干耽误工夫……”铜人张手里的小锤头不紧不慢,敲得极有节奏,“太年轻,不懂得铜,不懂得他老爹做的是一种文化。一块铜,你看看,灰不溜秋黯淡无光,要经过多少次挤压,锻造,焊接,打磨,最后才成为一把铜壶。做人何尝不是如此?年轻人总是太浮躁……”

说话间,门外响起一阵“突突”的摩托车响,探头看出去,一黑黑瘦瘦的年轻人已从一辆红色野马越野摩托车上跳下来,手里拎着一只黄灿灿的保温饭盒。是铜人张的儿子,来给铜人张送午饭。

“老爷子,又在跟人叨叨我吧?不用听我也知道。吃饭吧。”年轻人进屋将保温饭盒放到桌上,又回转身向我咧嘴笑,“呵,我在他眼里就是败家子。”

“你不是败家子是什么?天天骑个野马在外面疯,你可有一天愿意跟着我坐下来乖乖做铜器,弄的那什么网站什么模特儿,妖里妖气,你想做什么?!还好意思厚着脸来问我要铺子的经营权!”儿子的到来,让铜人张一下子激动起来,竟然当着外人的面就开始了数落。

“好好,我是败家子。我走,你们聊。”铜人张的儿子嘻哈笑着出门,跨上他的野马就不见了踪影。

那次见面,铜人张除了向我介绍他挚爱了半辈子的制铜艺术,还跟我倒了很多苦水。眼看着祖上传下的制铜手艺到他这里就要失传,他急啊。而那个“败家子”儿子却是屁股上长尖坐不下来。

做铜器,得耐得住寂寞。一只普通的铜盘,敲敲打打,打磨上光,由一片普通的铜片变成一只精致的铜盘,没有一天半天的工夫也做不来。也要花心思力气,看看铜人张那双青筋盘错布满厚茧的大手就知道。一件小小的铜器,经过那双手上万次的锻造打磨才是它们最后光鲜灿烂的样子。这大约也是他儿子死活不愿意继承父业的原因。

铜人张打电话给我,是那次见面一年之后。电话里,他一改上次的沉郁,声音里透着少有的轻快:“有空再来我的铺子看看吧,那小子,还有点本事,我看错他了……”

铜人张的小铜铺做大了,将分店开到了那个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大道旁边,还经营着网店。

儿子瞒着铜人张,找了时尚杂志的模特儿摄影师设计师,设计出款式新颖的各式铜首饰,放在网上宣传,当然,也把父亲做的那些古色古香的铜器一并放上去了。

铜人张的铺子一下子就火了,一天早上开门,把铜人张吓了一跳,门外排起的四排长队,进门把他架上积攒了多少年的铜器都抢购一空……

铜人张再也不愁收不起徒弟了,铜器生意做得好,有好多年轻人赶着来拜他为师。铜人张和儿子都忙碌得不得了。他忙着做铜器,教徒弟。儿子忙着张罗扩大店里的生意,设计新的铜饰品。父子二人,各得其乐。只是,谈起自家传了几代的制铜手艺,铜人张脸上还是会出现一丝不经意的失落。儿子终究不愿意跟着他学做铜器,他也不知道儿子的铜店生意最终将走向哪里。

选自《百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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