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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草的狼

2015-05-14马福临

小小说月刊·下半月 2015年1期
关键词:阿黄阿花田鼠

马福临

黄昏的时候,母狼阿花拖着臃肿的肚子爬出荒草遮掩的洞穴,又站在土丘向太阳落下的远方遥望。

落霞里,孤独而落寞。

阿黄三天未归了。

阿花满目焦急。

腹中一阵扯肠揪心的蹬踹。它勾着头看看肚子,又抬起前爪摸摸像晒干的葡萄似的奶头,愈发心焦。它想到宝宝。宝宝让它吃东西了。宝宝们像阿黄一样聪明,困了,会踹;渴了,会踹;躺久了也会踹。现在是饿了。它是该吃东西了。它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它和宝宝的忍耐达到了极限。

惶恐也到了极限。四爪细碎地挠着地皮,心在燃烧。阿黄是?……还是?……

它不敢想下去,使劲摇摇头,要把那些乘隙而入的可怕画面甩掉。

阿黄这次出猎很冒险。

不得不冒险。

好像一夜之间,草原的生活就变得艰难了。阿黄常常一无所获,偶尔逮只草兔,也瘦瘦的。阿黄都让给妻子,它只啃骨头。后来,“偶尔”也见不到了,阿黄改抓田鼠。阿黄觉得对不起妻子和即将出世的宝宝,总想逮个大的。多少天过去了,不仅出猎成绩没提高,连田鼠也不好逮了──藏到地下了。阿黄觅穴刨洞,两只前爪常常血肉模糊。

阿黄接连两天失望而归。阿黄沉沉地卧下,脑袋缩在长长的尾巴下,不敢看妻子的眼睛。阿花默默偎过去,偎在阿黄的怀里。

三天前那个晚上,躺下的阿黄悄悄坐起,抽出压在睡梦中妻子身下的尾巴,蹑足爬出洞口,走了几步,又回来,低下头用温热的嘴巴抚着阿花的肚子,再抬头时,眼神便决绝了。阿黄走过土丘回头一瞥的时候看到了站在洞口的阿花。阿花还是惊动了。阿花知道丈夫要去哪里,使劲晃晃脑袋。

那地方诱惑又凶险,有肥美的羊,也有猎枪和凶猛的犬。可阿黄有选择吗?阿黄冲阿花长嗥一声,像安慰和告别。

阿花忍不下去了,决定去找阿黄。

太阳照着大海一样的草原,只是眼前的海没有波澜,稀疏细弱的矮草和满眼裸露的沙砾,不闻鸟鸣,不见兽影,一种飞鸟尽狡兔绝的苍凉。它体味出阿黄的艰难,更想念阿黄了。

循着熟悉的路径,悠着大肚子踽踽不停,向西,向西,直到整整两天一夜之后望见牧人小屋也没有迎到阿黄。它藏进小屋前一片矮林中。这是最好的攻击出发地了。它嗅着,谛听着,寻觅阿黄踪迹。阿黄呢?莫非逃出了草原?不会,阿黄不会扔下它和宝宝!四周很静,围栏里没有羊,屋门开着,随风飘来煮肉的香味儿。阿花的眼睛骤然聚焦。猛地,它看见门前横杆上垂着一张毛皮!沉甸甸的,显然刚剥下不久。毛色刺疼了它的眼睛。又向前探探,脑袋轰然一响,伤心地闭上眼睛……

那粗壮的长尾,嘴头标志性的剑毛,还有中间那道黑黑的纹路,不是阿黄又是谁?

阿花霍地挺起,准备复仇。就在这时,腹中一阵蹬踹,阿花的心一下软了。它可以舍弃自己,却舍不得宝宝,那是阿黄的后代。

它悲怆地踏上了回程。未来不再有阿黄依靠,必须独自担起抚养孩子的责任。

拖着愈来愈沉的肚子,一路坚强地走下去,向着那个魂牵梦绕的家。

还是倒下了。醒来时发现躺在一条小河边的深草里。它认识这河。它和阿黄就在这里相识相恋的。那时,它们河畔嬉戏,河里洗澡,鱼儿蹭着肚皮,水草轻抚腰身……它们觉得自己也是鱼,一尾草原大海中的鱼。

这时它想到了捉鱼。河水很瘦,很浅,眼睛累酸了,也没发现鱼。可能是渴了,它将嘴巴插进河里喝了一口,什么味儿啊,又腥又臭的。

残存的意志终于崩溃了。合上眼睛那一刹,它知道自己将带着腹中的宝宝去找阿黄了。可是宝宝不肯听妈妈的安排,新生命的喷薄而出生生把阿花飘离的灵魂拽了回来。它听到小狼崽哑哑的颤颤的嘶叫,那是饥饿的小东西们向妈妈发出的问询和呼唤。

麻木的母爱连同食欲一并被唤醒了,瞬间像潮水一样把它淹没。什么东西伸进了嘴里,它想也没想就吞了,一股苦甜的汁水流进着火的喉咙,此时它根本来不及品味,甚至连眼睛也不睁,就大口吞咽起来……

阿花还是死了。不过,它死前把宝宝托付给了路过时来救它的一个狼群。

草原从此出现了一群吃草的狼。

选自《百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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