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存云

一

眼看黑色六月就要来临，市一中高三七班的孟非凡却悠闲地唱起了民歌：“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洁白人人夸……”惹得他的同桌刘雪儿不耐烦地喊：“别唱了！我最讨厌茉莉花了！”

刘雪儿这么一吼，同学们都扭头看他们，孟非凡不由涨红了脸，幸好这时上课铃响了，大家赶紧坐回自己的座位。

班主任何老师腋下夹着一卷试卷走进教室，脸色铁青：“眼看就要高考了，有的同学却神思恍惚、心不在焉，在昨天的摸底考试中，竟然没有及格！”何老师说着，用眼角瞟了瞟刘雪儿。班上的同学也窃窃私语起来。要知道，刘雪儿可是班里的课代表啊，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怎么会不及格？

刘雪儿感到脸上挂不住了，索性趴在桌上抽泣起来。何老师冷冷地说：“哭，哭有什么用？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别再每天像梦游一样了！这个年纪早恋可不好。”何老师这一说可不打紧，下面的同学们“嗡嗡”地议论开了：“什么？早恋？她和谁？”

刘雪儿不服气地站起来：“老师，你说谁早恋了？你有什么证据？”何老师轻蔑地一笑：“证据？还要证据吗？你看看你，整天精神恍惚、学习下降，在课堂上发呆，不是早恋是什么？”听了老师的话，刘雪儿哭着跑出了教室。

何老师气得手直抖，对同学们说：“你们看看，她是不是恼羞成怒了？”“老师，是您恼羞成怒了！”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何老师倒吸了一口气：“我这不是着急吗？这样吧，孟非凡，你追出去看看，最好能把她带回来。”

孟非凡站起来嘟哝道：“为什么偏偏是我？”何老师没好气地说：“不是你是谁？你是她的同桌，又同住一个小区，怎么着也算是青梅竹马吧？”

孟非凡连忙摆手：“别！我可不敢！我怕被别人误会！”何老师打量了他一眼，摇摇头：“我相信刘雪儿的眼光不会这么差的。”同学们一阵哄笑，孟非凡长相平平，性格大大咧咧，确实和刘雪儿不是一路人。孟非凡觉得特没面子：“反正我不去，您另请高明吧。”

何老师瞥了他一眼，故意长叹一声：“唉！你不去也行，可你想想，这路上车多，她心情又不好，万一……”孟非凡一听，立刻讨饶：“好好好，我去追！我这可是听您的话才去的，可不是逃课啊！”

经过这么一折腾，孟非凡总算追了出去，何老师这才松了一口气。

二

好在刘雪儿并没有走远，她就蹲在校园外的一棵大树下，看见孟非凡追过来，她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孟非凡嘿嘿一笑：“都怪我不好，要是我不唱那首歌，你也许就不会烦恼了。”刘雪儿怔了怔，问孟非凡：“听说你妈妈早就离开了你和你爸，你恨她吗？”孟非凡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大人的事我管不了，不过我并不恨她。”刘雪儿小声说：“我爸爸出差去了，我已经十多天没看到他了……我担心他和我妈妈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根本没心思学习。”

孟非凡一听，也懵了：“那怎么办？”刘雪儿看了看他，忽然眼睛一亮：“我有办法了！”

下课的时候，孟非凡总算把刘雪儿带回来了，但让何老师大跌眼镜的是，两人居然是手拉手回来的！当时正值课间，两人竟然旁若无人地一路手拉手回到了学校，顿时，整个学校都沸腾了！何老师在办公室里看到这一幕，铁青着脸冲下楼，拦在两人面前：“你们两个！跟我去一趟办公室！”

办公室里，何老师指着刘雪儿：“你怎么回事？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没早恋吗？这会儿怎么又拉起手了？现在全校都看见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刘雪儿的脸红了，但还是结结巴巴地承认了：“对……不……起，老师，我们……是早……早恋了。”

何老师只好换了一种温和的口吻对刘雪儿说：“我知道你是一时糊涂，希望你先把感情的事压一压，等高考结束后再说，好不好？”

孟非凡冷笑了一声：“老师，你认为这事能压得住吗？我们进来的时候，还碰上了校长，他已经知道我们是哪个班的了。”

何老师一听头都大了，这两个冤家对头！连校长都知道了，想压都压不住了！算了，还是通知家长吧！

第二天一早，双方家长被何老师“请”到了学校，孟妈妈缺席，刘爸爸则是连夜赶回来的。孟爸爸热情地跟刘雪儿的爸爸妈妈打招呼：“哎呀，我还担心孩子找了个什么样的人家呢，原来是楼上的邻居！你闺女我见过，我中意！你们要是不嫌弃我们家非凡，咱们就结个亲家吧！”

孟爸爸的话差点把何老师雷翻在地！多亏他一手撑着桌子，才努力站稳了，没好气地说：“你到底是不是孩子亲爸爸？”孟爸爸连忙说：“当然是了！只有亲爸爸才会为儿子的终身大事操心，要不是亲儿子，我才懒得管他呢！”

刘妈妈没好气地对孟爸爸说：“我们家雪儿一向学习很好的，要是你家孩子影响了我们家雪儿高考，我要你们全家负责！”刘爸爸是个公司高管，处理问题比较冷静，他皱了皱眉头，对妻子说：“现在是解决问题的时候，你说这些干吗？”

孟爸爸依旧笑脸相迎：“既然两个孩子两情相悦，咱们不如找个日子，先把他们的婚事定下吧。”这下连刘爸爸也生气了：“玩笑话说一遍就可以了！”

这时刘雪儿和孟非凡进来了，刘雪儿听了爸爸的话，像表明自己立场一样，主动挽住了孟非凡的胳膊：“爸，我们是认真的！我也不想考什么大学了，我要和他在一起！”刘妈妈差点晕倒，刘爸爸也皱起了眉头，说：“你现在还小，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情，乖乖静下心来，先参加高考，好吗？”

刘雪儿躲在孟非凡身后：“不，我不想参加高考了。”

孟非凡有些紧张，他不住地抓脑袋上的头发，脸上露出极其尴尬的笑。刘妈妈看他实在不顺眼，没好气地推开他，一巴掌打在刘雪儿脸上：“你是不是眼睛有毛病？怎么看上这么个人？”刘雪儿捂着脸“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何老师一见场面失控了，连忙让家长先带孩子回去做思想工作。

出了学校，孟非凡的爸爸对着儿子挤眉弄眼，但孟非凡情绪不高，他看着刘雪儿被她爸爸妈妈拖着上了私家车，一脸的担忧。孟爸爸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没事，她父母不会为难她的，倒是你，要跟爸爸老实交代，到底有没有早恋？”孟非凡警惕地回答：“当然有啦，难道还有假不成？”孟爸爸推出自己的电动车，看着刘雪儿家的私家车远去的影子，叹了口气：“那爸爸得努力了，免得人家说你是凤凰男。”

三

刘雪儿随父母回到家里，刘妈妈首先质问女儿：“说！你跟那小子走到哪一步了？还有你的成绩，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掉了这么多！”刘爸爸护住女儿：“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吓着孩子了！”刘雪儿却不理他们，反而打开了客厅的窗户，跟谁赌气似的将墙角的一盆茉莉花搬到了窗台上。

刘妈妈见了，连忙过去将花搬了回来：“跟你说正事呢，你搬它干什么？”刘雪儿不再坚持，只是怔怔地望着那盆花。刘爸爸见这花虽然绿叶葱茏，花朵洁白芬芳，却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当她压力太大，便柔声说道：“宝贝，你到底怎么了？告诉爸爸，我帮你想办法。”刘雪儿看着爸爸略显沧桑的脸，扑到爸爸怀里哭了起来：“爸爸！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和妈妈。”

刘爸爸安慰道：“傻瓜，爸爸永远不会离开你们的。不过你要告诉爸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雪儿拉着爸爸来到窗边，把那盆茉莉花又搬到了窗台上，然后回头看了妈妈一眼。刘妈妈脸色变得苍白，但这次并没有阻止女儿。刘爸爸问女儿：“雪儿，你是不是想告诉爸爸什么事？这盆茉莉花是怎么回事？”雪儿无奈地笑了笑：“您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但您要记得答应我的事。”

刘爸爸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女儿，问雪儿：“你早恋的事是假的吧？来，跟我说说这盆花怎么回事吧。”

刘雪儿流着泪讲述起来。大约一个月前吧，妈妈的情绪开始多变，一天，她从外面带回了这盆茉莉花，当作宝贝一样，不让任何人碰，当时刘雪儿只当妈妈太喜欢这花了，也没太在意。直到有一天，她最后一节体育课没上，提前回来了，当她走到楼梯口时，她看见妈妈站在自家门口，眼中含泪送一个男人出门。刘雪儿看了这一幕，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连忙躲在暗处，心里开始胡思乱想：难道妈妈背着爸爸有了别人？

后来，她经常在楼道里碰到那个男人，而每次她进门的时候，妈妈总会从窗台上搬下那盆花。而且，每当妈妈一个人在家时，那盆茉莉花就会出现在窗台上，随后那个男人就会出现。发现了妈妈的秘密后，雪儿总担心父母会离婚，哪还有心思学习？她想跟爸爸沟通，可爸爸的工作太忙了，见一面都难，迫于无奈，她只好和孟非凡演了一场“早恋”的戏。

听完女儿的话，刘爸爸冷冷地问刘妈妈：“到底是谁？”刘妈妈痛苦地捂住了脸，并不回答。这时，门外传来了门铃声，刘爸爸快速打开了门，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外。对方见开门的是他，慌乱地转身就要离开。

“原来是你！”刘爸爸一愣。刘妈妈见了，呜咽着跑进了卧室，关上门在里面哭泣起来。那个男人见状也不走了，大大咧咧地进了门往沙发上一坐：“既然你都发现了，我也豁出去了！”刘爸爸瞪了他一眼：“说说你和这盆茉莉花的故事吧，你害我们的雪儿都没心思高考了！”男人看了刘雪儿一眼：“雪儿都这么大了，我见过你！”刘雪儿厌恶地白了他一眼，远远地躲开了。

男人长叹一声，说道：“这盆花是我和曼云之间的约定，只要你不在家，她就会在窗台上放上这盆花，我就尽快过来。”刘爸爸听了，脸色铁青：“然后呢？”男人看了看刘雪儿，对刘爸爸说：“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刘爸爸使了一个眼色，刘雪儿只好回到了自己房间，心里还暗暗担心：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刘爸爸和男人谈了很久，才把女儿叫出房间。刘雪儿出来一看，却见爸爸和男人都在笑，妈妈正一脸幸福地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饭。这是什么情况？刘雪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们的神色：“爸爸，你们谈好了？”刘爸爸笑着说：“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你舅舅。”

舅舅？妈妈的娘家不是没亲人了吗？雪儿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爸爸解释说，这男人还真是她舅舅，由于外公外婆去世得早，妈妈从小是由舅舅带大的。后来妈妈长大了，遇到了爸爸，两人相恋了想要结婚，可是因为舅舅嫌爸爸不会照顾人，竭力反对他们结婚。可妈妈却执意要嫁给爸爸，舅舅一生气，扬言老死不相往来。舅舅说话算话，果然有近二十年没和他们联系。这些天，舅舅由于年纪大了，特别想念妹妹，就偷偷找到这里。妈妈见到舅舅又惊又喜，但又怕被爸爸知道，她夹在中间十分为难，这才想起用茉莉花作暗号，趁着没人的时候让舅舅到家一叙，没想到引起了雪儿的误会。

雪儿听了，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加上又多了舅舅这么一个亲人，她不由调皮地哼起了小调：“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