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现实

2015-05-08孙大明

北方文学 2015年3期
关键词:甲乙

孙大明

我喜欢阳光,也喜欢让阳光晒得松软的柏油路面,走在街上热乎乎的风中,并不像预想的那样沮丧,甚至心中为这个季节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动。慢慢地品味着这种感动,无言地和路人的目光邂逅,我和他们的距离忽远忽近。我不愿回顾以往,也没有兴趣期待未来,我是阳光的一部分,是软软的柏油路的一部分,是流动的空气的一部分。黄昏也许会有雪花飘落,午夜也许会是星光灿烂,未来的一切都无法确定。我在车流的缝隙中穿行,用茫然理解时间的含义,任蜿蜒的车流阻断自己的思维。

我看到一个眼熟的小卖店,我走过去。

店主正在读《新晚报》,他见我站在柜台前就热情地问我来点什么。我们是老相识了,我问他报上有什么消息,他说要来寒流要变天。我在心里乐出了声。这也算消息,变天是常有的事,大自然常变,家庭常变,每个人也是常常会变来变去的。我说来瓶酒。他说,有X酒、还有X酒,你想要X酒吗?我感到很不舒服,难道你忘了我常喝的酒吗?难道我让你感到了陌生吗?又谈了几句,他热情得不得了,但我看得出,尽管他满脸堆着笑,分明是一点也认不得我了,不过是想卖出点什么。我摸出四毛钱拍在柜台上,然后抓起电话。

我给甲乙挂电话。

听筒里问是谁。

我说是我,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

甲乙说对不起,有事改日再说,我要出门。

我说扯鸡巴蛋,什么事呀这么急。

甲乙说一个朋友死了。我得去看看。

我说谁不好好活着,干什么去死呀。

甲乙说是某人死了。

我说你说清楚点,谁死了。

甲乙已把电话收线了。我困惑不解,我就是某人呐,我也没有重名的朋友呀?我死了,我怎么会不知道?是甲乙说损话?真他妈的,我得回家去看看。

小卖店对过就是我的家。新落成的六层楼,残土堆得到处都是,风一刮,尘土纸屑漫天飞舞,脚上亮闪闪的漆皮鞋便显得格外刺眼。在最后边的单元门前站着很多人,大家正吸着烟低声地交谈着,十几辆进口车把楼门前的空地挤得水泄不通。一串黄表纸挂在楼门的左侧,随风飘舞。一个高个子男人迎面走来。

请里面坐,唉,麻烦你大老远的赶来,进来先喝点茶。

这人是我的大姐夫,一向善于应酬,黑西服配着雪白的衬衫使他显得更加庄重而虚伪。

我说:没关系,一点也不远。我问他某人是怎么死的。他叹口气说不是什么意外,是多年的老病了。我更糊涂了。我没什么大病呀。最近一直在感冒,可是感冒是不会死人的。那么是关节炎吗?是胃病吗?是麦粒肿吗?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明所以。

鼻子有些堵得慌,我用力地抽鼻子。大姐夫伸出他宽大的手掌拍拍我的背说,人死不能复生,别太难过。我说,当然,当然,说不定人死了比活著还轻松些呐。大姐夫点头说:谁说不是,谁说不是。

我们走进灵堂。

灵堂就设在我的卧室。窗上挂着白布帘,床罩也换成白色的,只有我的遗照装在黑色的木框里,摆在暂时当做灵案的茶几上。几样不太新鲜的水果好像是我前几天买的,几根细香若有若无地冒着青烟。真是令人遗憾,尤其是那张遗照,照片上的我左眼正常,右眼皮不知道为什么耷拉下来一半。两眼一大一小,甚是不雅。可能由于光线的原因,额头的皱纹也显得太深太长,白衬衫居然没有系领带。大姐夫可能查觉到了我的不快,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太难过。

大家在灵位前行过礼后聚集在客厅里。由于男士较多,房里飘着淡蓝色烟雾,从烟味中判断在座的都很富有,那香喷喷的气味真让人销魂。我的几个小兄弟正在进进出出地为客人们递烟倒茶。这时从母亲的卧室里隐约地传来哭声,我仔细地听着,每当母亲声音嘶哑地呜一声之后,妻子便柔柔地呜两声。一二、一二,如此反复,很有韵律。

我在生前是很讲卫生的。此时纯毛地毯上踩满了泥脚印,大家来来去去心安理得,我跷着脚尖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座位,旁边是个干瘦的三十来岁的男人。他就是甲乙。甲乙往一边挤了挤,让我坐下后问我是某人的朋友吗?

我说正是,我是某人。

他握握我的手说很高兴认识了我。

我说我也很高兴。

他说人生多有意思,说死就死,说认识就认识。

我说是的。

他叹气说谁也想不到,年纪轻轻的,一撒手就走了,也没留下个交待。

我问他到底是什么病呀,死得这么突然。

他说人已经死了,得了什么病也就无所谓了。其实有的人病而不死,说明这人没什么病。但是人人都得死。那么每个人还是都有病,不治之症。你说是不?

我佩服他的高见,说还真的就是这样。

他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一个多么有才华的人,以前搞文学创作,很有成绩。以后做生意也不错。虽然他在生前没有发表过什么作品。但我肯定他是个天才,真是天妒英才。

受到朋友如此高的评价,我有点飘飘然了,是的,人的价值往往是死后由他人确认的。至于生前的成败倒也没什么。

我谦虚地说哪里,哪里。

这时坐在对过的一个胖子细声细气地说,可惜他没留下什么惊世骇俗的作品。也许他从来就没写过什么像样的东西。

我和甲乙都有些不高兴,我懒得理他。甲乙也换了话题说看样子今天要下雨。

我说天也悲伤吧。

那胖子又不知趣地说:有一次我先参加一个婚礼,天老是下雨,弄得大家都不愉快。下午我又参加一个葬礼,天突然就晴了,弄得大家怎么也伤心不起来,其实气象台早晨就预报了雨转晴。

我和甲乙都没搭话,胖子还自顾自地说大自然真是个怪东西,而人更怪,总是自做多情地把自然现象和自己联系起来。

我和甲乙装着没听见,默默地抽着烟,但是我私下认为胖子说的有点道理。这时那一二、一二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甲乙告訴我该上医院了。

我糊涂了,我都死了,还上医院干什么?

甲乙说某人寄存在医院的太平间,现在到医院去接人。然后去火化。

我为自己一时的疏忽有点不好意思。

经甲乙这么一说,大家纷纷站起来,相互谦让着很绅士地走出门去。我最后一个离开了自己的家,我回头看看那幅遗像,照片上的我似乎流露出一种沮丧和寂寞的神态。我只能暗自叹息,我不得不把自己丢在那个阴暗的角落,从此不再回来。

先到医院的人已经办好了手续,我们这些后到的人直接去了太平间。太平间在走廊尽头的地下室里。面积大约有六十平米左右。这里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可怕。白灰粉刷的四壁在六十瓦白炽灯的照射下显得灰暗,但还算整洁。生了锈的铁床靠墙摆着,床头挂着塑料牌,写着编号和死者的姓名。十几张床上躺着七八个人。我在第五床,编号:888—168;姓名:某人;性别:男;年龄:三十。我看清楚之后长叹一口气,不错,这是正宗的我。姓名、性别、年龄都没错。

在我的头顶挂着两条标语“严肃、节哀”;“讲卫生光荣”。

不知道大姐夫从哪儿请来的一个老头子,动作迟缓地做着法事。他在一张小方桌上摆了几样供品。嘴里念念有辞地叨咕着什么,然后又把一些画满了奇怪图形和文字的黄表纸撒在我的头顶和脚下,最后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蒙在我脸上的白布,我和大家一起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往我的脸上瞅去。

死人当然是很安静的,任人摆布,我就那么乖乖地躺着。不过我不认为这就是我,眼睛、腮和嘴巴陷得很深,鼻梁上有条伤疤发出奇怪的青光,这使我显得很粗俗,很匪气,我脸部原有的线条已荡然无存。放在那儿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张面具和一堆骨头。尤其是那软了吧叽的黑中带黄的头发更让我伤感不已。

甲乙叹口气说:还像生前一样洒脱,真难令人相信。

我斜眼瞅瞅他心想,要么他是言不由衷,要么我生前就是这副德行。这时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挤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替一个死者拉拉床单,又替一个死者掸掸想象中的灰尘,然后走到我们身边,和甲乙说了几句什么。这时我的小腹发涨,想撒尿,两腿间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但我忍住了。

我听见甲乙说内衣都换新的了么?白大褂点点头,伸出两只长长的白手捏住我脸前的床单,用力一挥,像是扬起一面大旗似的把床单舞到了一边,然后和甲乙说,人变长了是不是?这很自然,人一死关节就松了,人的脸在地下室里因为受不到紫外线的照射也显得比以前白,这变化很好,就是他的头顶秃了一块,发型很不好弄。甲乙惊讶地说,我们相处十多年了,我怎么不知道?白大褂偷笑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嘛。

我很奇怪,白大褂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的头顶并不秃呀,这是诽谤么?是中伤么?我喜欢自己的头发胜过自己的老婆。可我一言不发,我都死了,我还能怎么做呢?

神秘的法事结束了,大姐夫把数目不详的几张纸币塞在那个老头儿的手里,然后指挥我们几个哥们儿把我抬到外面的车上。甲乙等人争先恐后。我一向不喜欢医院,更不喜欢和死人有关的一切,可是朋友们什么都不在乎,我还能闲着吗?我也抓起我身下木板的一角,我碰到了我的手,那只手很光滑、很凉、很爽。

大家都上了灵车。我发现参加葬礼的人不算少,大概有五十来个人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给每个人发了一朵小白花,我胸前也插了一朵。司机的旁边坐了一个女人,她戴的花比我们的都大,而且肯定不是纸做的,好像是丝绸之类吧,漂亮之极,她就是我的妻子。她还是那么迷人,不,应该说更迷人了。黑色的长裙配上那白色的大胸花,使她显得性感、妖艳,即使此时在灵车上,肯定也会让许多先生想入非非,让许多合法的妻子面临威胁。只有我那老母亲,脸埋在高耸的肩窝里在悄悄地啜泣。看到她消瘦的身影,我的心碎了,禁不住泪如雨下。

灵车开始减速,我向窗外看去,火葬厂坐落在“向阳山”的半坡上。时令已进入晚秋,山坡上的各种植物五彩缤纷、姹紫嫣红,煞是好看,沿途低矮的树枝上挂满了洁白的纸花,如同下了一场早雪。山坡的一角烧化纸钱的地方升起几缕袅袅的蓝烟,使得整个山坡罩在一层朦胧的面纱后面,如同一位待嫁的处女,高洁、美丽、令人心醉神迷。我暗自感叹这里的一草一木在都市中难得一见,在大自然中也同样不可多得。在这样的地方消化去自己的肉体,何尝不是一种幸运,死亡的悲哀也因此被发自内心的欢愉所取代。

葬礼终于告一段落,大家一起来到市内的一家叫“长乐庄”的饭店。酒席是预定的,几张大圆桌上早已摆好了丰盛的酒菜。我依然和甲乙坐在一起,看着他疲惫的脸色我不无歉意地说累了吧?

甲乙苦笑一下说最累人的就是红白喜事,好在习惯了。

我说吃点什么吧。

甲乙说一起吃,一起吃。

没人劝酒让菜,大家闷声不响地吃着。能够得到“向阳山”这样一个好归宿的确让人欣喜,可是暂时没人和我共享这种喜悦之情,美酒佳肴战胜了所有的欢乐和悲哀。

乐队正在恰如其分地演奏着《魂断蓝桥》,拉小提琴的女郎身穿一件黑色紧身裙,圆圆的屁股好像挂在树枝上两颗熟透的苹果,随着音乐的旋律晃晃悠悠。她不时地把目光扫在别人或是我的脸上,那目光透露出一缕淡淡的阴凉,这缕凉意让我感到一种刺激,一种源自青春期的活力袭遍全身。我向她举举手中的酒杯,她的嘴角上露出一丝勾人心魂的幽幽的狞笑,她的笑容里有种奇怪的东西,非但不给人以轻松,相反使那阴凉变得更浓更重,令人欲哭无泪。在整个葬礼中我并没有为自己难过,包括我的肉体消失的时候,而此时她丰满的胴体却令我感动莫名。我和别人不同,我的肉体已不复存在,当然不会饥饿,我只是一大杯一大杯地喝酒。

暮色渐渐降临,闪烁的霓虹灯使夜色轻快地流动着,一只晚归的鸽子在阳台的栏杆上模糊地停了一会儿,然后划出一道紫色掠进夜空,想象中那里一定充满秋天的幽凉和诗意。我觉得那只鸽子是我的化身,投入到虚无缥缈的广寒之中,在那里体验的是不尽的时间与空间,度过那亘古不变的永恒。是的,那个两腮塌陷的我已展翅飞去。扔下了沉重的回忆。而我的思想和感觉却留在了有限的时间与空间之内。所以,酒还是辣的,黑裙女人的目光还是使我心痛。

那个曾经坐在我对面的胖子此时泪如雨下,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可是无论多少酒都抑制不住他的悲伤,我看得出他在尽力地控制自己,他的脸涨成猪肝色。我这时才想起他是谁,他叫丙丁,是我生前的好友。我为暂时忘了他而内疚,这种心情因为他汹涌的泪水搅得我坐立不安。

丙丁说我就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某人稀里糊涂就没了,我还乐呢,我对自己说这是做梦呢,等一觉醒来某人还是好好的。可我睁开眼睛一看,某人真的没了,某人真的死了,这哪里是梦呀?

我惭愧极了,简直无地自容。我记得在我的婚礼上丙丁也这么哭过,当时他说某人属于另外一个人了,不再是他的哥们儿了,他以为是做梦,可是某人真的走了,去结婚了。此时此地,我彻底原谅了他。原谅了他曾说过我什么作品也没写过的话,在我原谅他的同时却很为难,因为我不知道怎样来安慰他,我无法忏悔。

气氛热闹了几分,大家互相间开始交谈,有人在打酒嗝,有人在压低了嗓音嘻笑。仔细一听,原来他们在议论我生前做过的一些蠢事。大姐夫的脸蛋儿红扑扑的,犹如眉飞色舞的艺妓。他点手招来值班经理,吩咐上酒,大家一见摆在桌上的酒瓶都说好酒、珍品呐。

这时甲乙碰碰我低声说,某人的老婆来了。我向前面偷眼望去。只见她还是身着黑色长裙,胸前的花朵光艳夺目。她金莲微挪,姗姗而入,丧夫的一缕悲哀使她更加楚楚动人。在她湿润的目光的环抱下,我嗅到一股奇异的芳香,这扑鼻的浓香使我陶醉,使我这个游魂竟然涌动起一股肉欲。她优雅地说百忙之中打扰了我真不好意思。我说这是哪里的话,我是应该的,我不来怎么成。我迅速而认真打量了一眼妻子。淡淡的蓝色眼影,令她的双眼显得深不可测,微微翘起的双唇欲语还休,白皙的两颊有如鲜乳,丰满的胸脯内不知藏着对人生的几多幽怨。以前我没发现她竟如此的性感迷人。而此时她的一举一动如杯中的美酒醉透了我的身心。她又去为别人敬酒。我的目光追随着她,不忍稍瞬。我是今天理所当然的主角,可她无疑是今天的明星、今天的公主、今天的女皇。她的光彩淹没了我,我已荡然无存。我的那些哥们儿因为不必再去为死去的我承担什么义务,所以他们投向我妻的目光大胆、真挚而热烈。我在妒意中怒火中烧,可我无所作为,我是一个死去的人。

宴席还在继续,气氛轻松而愉快。拉小提琴的女人在演奏一首新的曲子,曲子好像叫《忘却秋天》。这原是一首钢琴曲,小提琴所固有的音色使它多了一层梦幻般的色彩。大家在美妙乐曲的簇拥下全都如醉如痴,忘记了身在何乡。

我问甲乙我的户口注销了吗?

甲乙说中午就注销了。如今办事的效率高着呐。

我不禁黯然神伤,我和妻子的关系不再受到法律的保护了,充其量我们只是前妻和前夫的关系。无法猜测到她将来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会嫁给谁呐?我环视在座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结了婚和未婚的人,每一个有情妇和没有情妇的人,每一个痛苦或幸福的人,也许每一个人都有获得她芳心的可能,唯独我是一个例外。我聆听着悦耳的琴声,凝视着那拉琴的女人,祈求苍天把我的思想变成一片空白。

我的妻,不,我的前妻为大家敬完酒,双足如踩莲花般款款而去,飘走了一片浪漫的云彩。可关于她的谈话却不时地传入我的耳中,我只能充耳不闻,独品美酒。

丙丁肥圆的大头不停地点着,摇着,他带着哭音说某人给她留了一些什么。甲乙说某人只给她留下一大堆债务。丙丁摇晃着大头,痛苦万状地说:某人是我的哥们儿不假,他死了我找谁要钱去,和她要么?她更可怜,她有钱么?当然没有,可我怎么办,我也需要钱,也要娶老婆呀!

大家同情地看着他,谁也想不出办法来。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害了他。甲乙说我的文采很行,做生意也很行,原来我什么都不行啊。

我悄悄溜出饭店,我怕丙丁突然认出我来,向我索债。外面下着淅沥的秋雨,柏油路上湿漉漉的,霓虹灯的倒影如同破碎的花瓣撒落在冰凉的地上。

一座座楼房隐入黑夜,只有亮着灯光的窗子悬挂在空中,它们像是星星,也像是月亮,细看什么都不像,倒像是躲躲闪闪的通奸者和负债者,又像捉奸者和索债人的眼睛。我不知不觉地走到自家的单元前。那串黄表纸还在空中飘舞,但门前已空无一人。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眼前的孤独,我想回家,可是我的戶口已经注销,这里已不再是我的家,不再是我避风的港湾。母亲的儿子,妻子的丈夫早已化成轻烟飘入到另外一个世界,在这里徘徊的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一个谁也不要的人。我不是死了吗?我自问,我的肉体不堪重负已不再存在,如今我的灵魂为何还在此踟蹰而行。是的,我的灵魂应该飞升,进入到那黑暗寂寞的广寒之中,体会做为一个灵魂应该体会到的那种轻盈、自由和流动着的永恒的,但是我失望了,我同具有肉体凡胎的我一样感到了步履的沉重和道路的泥泞,甚至感到了酒后大脑的疼痛。我死了,但是摆脱不掉生前的烦恼。

有人轻轻地挽起我的手臂,是那个拉小提琴的女人,她脸色苍白,脖子向一边歪去。

我说,你提前下班了。她说她有固定的钟点。她又说你无处可去吗?我说是的。我问她我身上凉不凉。她说热乎得很,可是你的呼吸很凉,是不是你的心是凉的。我说是的。我说我想上你家去。她说我是个妓女,你不怕脏。我说我不怕,我喜欢。她说你要是喜欢今天就不收你的钱。我搂着她说,宝贝儿,我也没有钱。

责任编辑  马铭明

猜你喜欢

甲乙
巧解扑克牌游戏
对峙
代课老师
《针灸甲乙经》治疗胃肠病取穴特色探析
国内外甲乙酮的供需现状及发展前景分析
减肥
甲乙酮生产技术及市场分析
减肥
他们各有多少只羊?
有趣的“换钱”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