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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故乡(组诗)

2015-04-30曾瀑

中国铁路文艺 2015年4期
关键词:西南故乡诗歌

睡美人

无论多么清高孤傲,陡峭冷峻

隔着荡漾不定的湖水,薄暮中远远瞅上一眼

你仪态万方的胴体、高贵的风鬟雾鬓、撩人的耸秀双峰

再坚硬的岩石也会肝颤、瘫软、想入非非。倾倒是必然的

我的南坡,注定将发生一场无可挽回的雪崩

我的美人儿,你风情万种,睡态至美

酣睡千年,可曾知错过了多少风花雪月,暮雨朝云

为了苍烟落照中,你那一回眸、一低头的温柔

我的额头、记忆、誓言、泪珠,都在茫茫岁月中层层风化了

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千般愁绪,肝肠寸断,相思最苦

纵使胸中万语千言,汹涌澎湃着一千个大海

也不忍,将一朵小小的浪花,溅在你宁静的睫毛上

最不堪,幽梦中醒来,你花容失色,黯然神伤

五百里滇池已然缩水,怕你说,天下第一长联是美丽的谎言

湖水那样污浊,怎得一池清波,梳洗你的飘飘长发

何处可赊一抹纯正的晚霞,给你作芬芳的胭脂

谁又能保证,斟满夜光杯的,不是勾兑的月光

欲采一朵山茶花别在你的头上,万一它的香味有毒呢

不想再提什么四围香稻,万顷晴沙

九夏芙蓉、三春杨柳倒是有的,但全都插在老陈醋缸里

我甚至怀疑,我的爱情,也被时间做了手脚,掺了水

何时唤取浩荡东风,扫尽这满天阴霾

左挽金沙,右引珠江,为蒙难的湖泊换血,荡涤尽人间污秽

一汪碧波中,将肉体和灵魂翻濯一千遍、一万遍

到那时,美人儿,我在百鸟的欢唱声中,将你从梦中抱出来

你羞赧的脸扭到月亮背后,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与涨潮的湖水比柔软、比细腻、比涟漪、比波浪

西南

西南,对于我来说,并非一个普通的方位词

而是结在舌尖上的两粒并蒂的老花椒

时刻让我五味杂陈,喉咙发痒,泪珠乱滚

这是我心中起伏最大的地方

记忆无法翻越,只得提着一只鞋子往回走

时间无法贯通,只得用触目惊心的岩堆打成死结

我是从幽深峡谷中逃出来的一条不安生的河流

早就挣脱了大山,参加了长江,考上了大海

为何却要一次次化作疲惫的云,带着满满的盐和蔚蓝回去

我在塌方中被掩埋一千次,从乱石中满身鲜血爬出后

为何又要踉跄着扑向掌子面,继续挖掘那条没有尽头的隧道

从我头上掉下来的一缕白发,一捧在手里

为何就变成了你田埂上的一丛在秋风中啜泣的秸草

我梦中的那朵葵花,被大风一次次拧断脖子

为何却要带着夭折的种子,微笑着,朝向你壮丽凋谢

为何你每遭遇一次污染,我马上就蓬头垢面,脸上无光

为何你清纯的河流被野蛮的大坝一搂住,我心里就吃醋、添堵

为何你天降一次旱灾,我的心中就是一片冒烟的腾格里沙漠

为何你一发生大地震,我就原地塌陷,满身裂缝,变成废墟和坟场

西南啊,这一切的一切,皆是缘由

你是我的亲爹、亲娘,你是我的产床、源头

你是我的胎盘、脐带、乳房,你是我的五脏六腑

你是我的摇篮、老房子、秋千、鸟巢、祖坟,你是我的因为所以

自从我呱呱坠地,你就是我唯一哭得出声、流得出泪的地方

亲爱的西南,一言难尽的西南,我魂牵梦萦的西南啊

老煤洞

即便是时光,也无法缝合这道旧伤口

其确切位置,在记忆下方,罗汉林大山腹部

茂密的丛林深处,圆锥型死亡岩堆左侧

每一次回顾,都是一次惊心动魄的历险

稍不留神,便会一脚踩空,掉进它黑黢黢的巷道中

这幽深的人工黑洞,其长度,略短于两个朝代

断面起伏不定,勉强供历史躬着身子,小心翼翼通过

我曾看见许多人,嘴咬油灯,肩背煤篼,手拿铁镐、撮箕

头低过嘴巴,腰弯得比辈份还矮,缓缓向远方移动

黑色的时间,凉冰冰地从他们赤裸的脚背上无声流过

就这样向生活的尽头走去,一直走到地狱隔壁

谦卑地跪下,取走前世存放的人间烟火

它居高临下,洞若观火,怀揣着豆戛寨的兴衰

对人们的索取,表面上从不讨价还价,暗地里却锱铢必较

你从它的痛处掘取煤炭,它就将你的日月星辰吸走

岁月就这样被抽空,变成一条阴暗狭窄的隧道

顶天立地的大树,拍着胸脯走进去,出来断了脊梁骨

青春焕发的汉子,生龙活虎走进去,出来成了煤矸石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整座罗汉林都在痉挛、颤抖

那洞口喷出的滚滚浓烟、火焰、铁镐、煤篼、撮箕和坟墓

将豆戛寨记忆的天空,堵塞得水泄不通

从此,这里再无人敢越老煤洞雷池一步

有的说山民抛弃了它,有的说它抛弃了山民

老煤洞哑口无言

看着永远处于下风的豆戛寨,面无表情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怀乡

每当夕阳西下,我常常独自怀乡

在摩天大楼重重叠叠、高深莫测的阴影里

尝试着,以各种方式回归

脊背上的那块长长的旧伤疤

是故乡为我预留的一道虚掩的后门

有时,只需将那双珍藏的绣花鞋垫偷偷放进鞋子

便会一脚踏进羞羞答答的故乡

有时,站在阳台上久久地向那个方向眺望

一根筋地想,感觉心脏明显向西南偏移的时候

温馨的炊烟,便会在眼前袅袅升起

更多的时候,是一滴浑浊的眼泪

为我标示回老家的方向

沿着那条沧桑的泪痕,往上游走

不要回头,一直走到它的源头

那里有我苦命的父亲母亲

分居阴阳两界,谁也不知道谁的日子过得更好

昨晚,我将时间从目前某一点切开

在那暮色苍茫的截面上,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故乡

一眼望去,到处是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的城市

往后看,历史犹如冷峻的峭壁

故乡至今仍然蛰居在那后面,深深的岩石夹缝中

不知隔着多少年

比想象的更加遥远

【作者简介】:曾瀑,本名曾正贤,主任记者。在《飞天》《青海湖》《边疆文学》《山东文学》《中国诗歌》《诗歌月刊》《文学月刊》《北京诗人》《南方诗人》《华夏诗刊》《诗歌周刊》《中国铁路文艺》《中国诗》《中国散文诗刊》《长安》《诗民刊》《大路文学》《秦都》《关东文学》《亳州文艺》《工人日报》《科技日报》《人民铁道》、《中国交通报》《中国铁道建筑报》等发表诗歌、报告文学、散文、文学评论等250余万字,出版个人作品集多部,多次在国内诗歌大赛中获奖,多次获部省级以上文学及新闻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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