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鑫

二哥的秘密

葛鑫

我听说了许多关于丈夫二哥的故事，却一直阴差阳错未曾谋面。

三十多年前，和许多贫困家庭相仿，他家有兄弟姐妹五个，父母体弱多病，日子过得紧巴巴。

丈夫是家中老小，瘦得和豆芽菜一样，二哥也是如此。两人站在一起，活脱脱两根芦柴棒。从小学一年级起，两人就在一个班：一起上学，一起听课，一起写作业，一起割猪草……就算一个玉米面饼子，两人也是掰开两半分着吃，成绩也都很优秀。

可是，几个数字却彻底改变了他们哥俩的命运。

15岁那年，他们初三毕业。中考前有一次预选考试，预选上的才有资格参加中考。最后一场预选考试结束后，老师叫了几个平时成绩好的学生到办公室，商量报考中专的名额。丈夫成绩好，老师建议他考中专，可以一步跳出农门。“我要上高中。”他看了眼二哥说，“我要考县一中，以后考大学。”“那让你二哥考中专，三年后就可以工作，供你上大学。”老师欣慰地看着他们哥俩。“二哥，你也考高中吧，把名额让给别人，咱俩一起考大学。”二哥“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那天晚上回家，父亲破天荒地给哥俩每人倒了一小杯酒。

“上周碰到你们班主任，说给咱一个考中专的名额，这下好了，你哥俩有一个要吃皇粮了……”父亲几杯酒下肚，笑眯眯地说，“以后不管谁出息了，都不要忘了自家兄弟！”

“爹，我要上高中，考大学。”丈夫抿了一小口酒，第一次喝酒的他辣得咧开了嘴，“我俩约好了，都不上中专。”

“混蛋，谁让你们约的？”爹突然放下酒杯，大着嗓门说，“进了中专门，就是国家人，上高中，还得供三年，三年后考不考得上还不一定……”

“爹，你就让他上高中吧，小弟脑子好使，以后肯定能考上大学。”在边上一直沉默不响的二哥突然把杯里的酒一口闷下，说，“没钱读，我来想办法。”爹随手从门后面抄起个笤帚就要打过去。

成绩出来了，丈夫依旧是第一名，二哥却意外地被预选下去了。他不知怎么和二哥说，就去找了班主任，他觉得可能是阅卷出了问题。班主任也很吃惊，可是全县统考，没法去查试卷……

不久，二哥就跟着村里的老师傅学起了木工，走街串巷地干起了木匠活。而丈夫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县一中，三年后，考取了北大。二哥没有食言，那些年，他一直用自己微薄的收入供他读书。他一直替二哥惋惜，如果不是太粗心，两人应该一起坐在北大的校园里。

三十多年过去了，父母已相继过世，二哥落户异乡，两兄弟很多年未曾见面。去年回乡，丈夫和大哥感慨着二哥的不羁及对故乡的淡漠。可是，我陪他去看年久失修的破败的老房子时，却在满是灰尘的镜框后面发现了一个布包，里面有几封信，信是二哥写的，丈夫看后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二哥当年是故意落榜的，家里太穷了，实在无力供养两个孩子一起读书……

这个秘密藏得实在太久，如今，二哥在遥远的宁夏走街串巷做着木匠，他却在美丽的都市体面地当着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