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

2014年6月21日， 82岁的我，到达河北唐山市丰润区杨家铺村北面的老爪山，瞻仰“杨家铺烈士陵园”。陵园内有一座200平方米的展览馆。展馆内陈列有 “杨家铺惨案”的烈士图片及文字介绍，其中的文字介绍是这样的——

1944年10月17日凌晨，参加冀热边特委行署军分区扩大工作会议干部和机关工作人员警卫部队800余人，在丰润杨家铺被3000多日伪军重重包围。在组织部长周文彬、特委副秘书长李杉、宣传部副部长吕光、第四地委书记丁振军、军分区卫生部部长兼政委王少奇等领导下，拼死突围潘家峪方向；面对日本鬼子伪军几千人包围，浴血奋战。但由于敌众我寡，周文彬、李杉、吕光、丁振军、王少奇、刘景余、马岭甫、魏重等430名干部战士壮烈牺牲。在抗战以来是我冀热边地区震惊中外的惨案。英烈的鲜血，洒红了这片燕赵大地，谱写了我冀热边区的英雄儿女英勇抗战的壮烈篇章。

通过查阅资料，我发现，杨家铺烈士陵园展览馆内的介绍词其实还有很多历史细节没有理清。

首先，在这场悲壮的杨家铺战斗中，我军牺牲的干部战士确实是 430 余人。但是，另外还有重伤被俘的150 余人，共计580余人。成功突围的干部战士只有120 余人。更为重要的是，惨案发生的时间是1944年10月中旬末，当时冀热边特委、行署、军分区的主要领导都在丰润县皈依寨召开扩大工作会议，传达中央分局关于准备大反攻的指示。因此，在这次战斗中牺牲的大部分是与会的干部，其中包括冀热边区的特委、地委、县委三级领导干部，而他们都是冀热边区的精英、精华。

其次，日军是如何获取我冀热边特委正在杨家铺一带开会的核心机密情报的？

亲身参与“杨家铺突围战”的原冀东联络部长任远所写的回忆录《红色特工忆往事》，为我们解开了这个谜团。

回忆录中，任远写道——

是什么原因让敌人偷袭得手？没想到，这个谜底让我后来在敌人狱中解开了。我因为受重伤昏迷被俘，并且被叛徒汉奸指认。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在坚持原则保守机密的前提下，采取如下策略：（一）以假乱真，欺骗敌人；（二）借机除奸，借刀杀人；（三）掩护同志。总之，就是欺骗敌人、保存组织。当我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后，心里坦然了许多，十分自信地准备同敌人进行最后的较量。一旦敌特信以为真，便可以改善处境，伺机逃脱；假若敌人不信，任敌人摆布，也无非一死，这有何难，现今身陷囹圄，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死而无憾矣……日寇特务宫下同我谈话后，川上队长对我的管理逐步有所改变，两个穿便服的宪兵看守对我的态度也较前客气了些，每次都礼貌地称呼我为刘先生，目光中也少了几丝凶狠。

负责看守我的日寇青柳也不断来囚房同我聊天，对我讲些所谓的内部新闻。不料有一天我竟从青柳口中听到了杨家铺包围战的真正原因。原来是因为他们事先得到了准确可靠的情报。

我故意反问：“是你们的情报线报的？”

只听他洋洋得意地说：10 月 15 日夜，我们在铁路边抓到了你们丁振军（1913-1944，任中共冀东四地委书记、十三地委书记兼十三军分区政治委员等职，1944年，在丰润县杨家铺战斗中壮烈牺牲）书记的一个侦察班班长，从他身上搜到他送给路北丰润境内何家营一带参加三级干部会议的重要情报，于是 16日我们便秘密集结日军战斗力较强而且装备先进的独八旅团，没有使用伪军，决定 16 日晚间行动，从唐山、丰润、昌黎等地分头向北挺进，准备一举歼灭李运昌（抗日战争时期历任冀东抗日联军副总司令兼第二路军总指挥、八路军13支队司令员、中共冀热边特委书记兼行署主任、晋察冀军区第13军分区司令员兼政委、冀热辽区党委书记、冀热辽军区司令员兼政委、晋察冀中央局委员等）的首脑机关。未料行至左家坞一带发现有大批八路军，于是提前在杨家铺接火，打了一场遭遇战。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取得了全面胜利。

任远在狱中与日本特务斗智斗勇，以特制特，欺骗了敌人，保存了自己，同时获得了不少像解开杨家铺惨案谜底这样的重要情报。后来，经过地下党的营救，任远回到党的怀抱。

杨家铺惨案发生后，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曾痛心地指出：“杨家铺战斗是我军在华北抗日战场上的一次罕见且损失重大的战斗。”惨案也给了后来的情报工作一个深刻的教训：保密工作无小事。如果当时不是情报泄密，这种重大的损失或许可以避免，只是历史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