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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罗斯的诗(9首)

2015-04-14黄梵译

诗歌月刊 2014年12期

黄梵译

轮廓

请听,夜用它的身体

挡住光,用翅膀压着

发亮的纱窗,甚至压着最小的地方,

顽强地,抽打着火焰

抽打进去,闪烁着然后

嘶嘶发声:在黑暗中倒更好。

自私的心灵就是这么爱的

得靠融合,压成整体,靠抹掉

别的:云的垄沟,泥土的

垄沟,有着静脉和血肉的

茎,直到我们的脊柱

在山坡上变得松垮。现在一切

都安全了。公鸡吃掉每只

母鸡,蟋蟀

像声音那样膨胀。我们只是

暂时蒙上了眼睛。黎明

剪出了夜的轮廓,倒掉了它的阴影。

晾衣绳上的白床单是一排门。

关键是肉

妇人蜷着双臂

头趴在

墙角卖肉的

桌子上。她的马尾辫

那铺在木头上的黑地毯

碰着她身边的

光亮肉块。空气是热的。

下午,苍蝇

攀爬着脂肪里的白色走廊

接着爬上牛奶色的亮点

她头发的高光。“噢,哪里

噢,哪里,”电视

在她身后窗台的对面

唱道。拿着磨损的盘子

去买深酱色的

肝,它光滑如物种

逐渐进化统治了

海洋。没有什么能勾住

没嘴唇没项圈

没钩线的你。我的小狗就是恐惧,

它的项圈,空虚着。颜色

像红色的记忆。

一个孩子隔着笼子

戳白鸡颤抖的

屁股,它的喉咙

稍后被一只手

用剪刀剪断。

那个妇人正在睡觉。

是谁把车床的声音

送进她的梦里

车间开工了吗?有一次

我盘子中的

粉红油腻的鸡块“其实是”

他纠正道,“天鹅。”然后

再打量就像打量

一些油光的脸,这些脸在早晨

浮现,曾在黑暗中提供

管他是谁的吻。

成为如此受骗的体积

悬挂在嘴的钩子上

把耳朵剪短

把头发修长,狡猾的

肉像洗偷来的钱那样

洗着你的每个细胞。我咬着它的手臂

如此艰难,每次我的牙齿

都会变红。我掀开手指上的

绷带,发现

我的皮肤变成了

又湿又白的戒指,死亡的

结婚戒指。又一次梦见

被思想研磨

直到我成为很细的粉末

被你的皮肤筛着。没有纽扣

没有把手,没有防滑链。在你

里面停下,我总算

看不到任何东西。这里的

陆地是满的。墓地的价格

超过小套房子的房租

二十年后尸体会被

合法地驱逐,墓地

会被再次出售。政府

给的钱支撑着顺从者的生活

他们坐船去海上。

在政府买单的船上

乘客们撒着骨灰,如同举办

海的婚礼。叙述回到岸上吧

常去海边的人“蒙着面”,莱卡

蒙面脸罩,为了防护她们的皮肤

所以,当船进港

你会觉得沙滩上

仿佛涌进了大批强盗

他们抢劫时都突然躺下。

牛奶罐

已死的东西只死一会儿

就停。它们会从另一个方向重新

开始。如果土地用算术丈量

它的距离,那么

这就是土地的想法。

这些颜色已从底部漏出。

蛆们蠕动它们的水晶螺丝

用哈欠打开新鲜的嘴。

那些毛茸茸的哈欠停住了:凑得又近

又小的,精致的,风景

非常紧密。眼窝的两个同心

也没了秩序。有

一只谷仓猫用红色的囊肿

当作它的眼睛,像一只塑料大拇指。

它蹑手蹑脚

走过干草槽的窗台,同时躲着

巨大的,粉红柔软的舌头

那耙着干草辐条的舌头。拼接着

那些细丝。母牛把

干草舔平。通过第一只,第二只,

第三只,第四只胃,抵达空白的

流动。牛奶屋围住

一艘铁船,它的衣柜地板

划出又宽又硬的闪光。但它的分子

不动。低级的,肮脏的闪烁

来自水池和水桶,变暗的白墙用锚稳住空气

罐浮动着。始终看不透它。母牛用肌肉

从干草的金色中拖出一座柔软的冰川。

在铁壳背后,帆。

新现实主义

或银色之鱼悬在别的时间里

鱼像河流中的银色钥匙

麻木镜子似的河流,已认不出

任何人的脸,那块虚伪的金属。

鱼像管它有什么的里面的银色

钥匙,当然一直是水里的

任何人的脸都可能假装受伤。

又浪费了一整天盯着

水面的闪光,它们向上抛起硬币

扔给记忆中穿锡色大衣的男人们

他们收罗石头,没有绳索

把石头穿成项链,他们只有同情的懈怠链条

像往常一样,正午的折射阳光射过

铁丝网的尖刺,没有

丝毫减弱,数着

从翅膀筛下来的

羽毛纪念品,一只烁鸟叫道,“日子

太笨了,它都不知道停下来。”在

必须呆的门口,

乐队用小提琴的琴弦吊死

演奏者,音阶把这些

分钟变成了牵线木偶,木偶们

又将演出哪出戏呢?他即兴

作了一场远古中生代的演讲,

把装着普通石头的箱子寄给

学院,他难以入眠,

他的床是荆棘做的

蜘蛛状的蛇行荆棘穿过二氧化硅

那时果树正在现场开花

心电图

海的胸像动物那样松弛

膨胀,被拳头用一根绳子拽着,如同

母马那波涛的

皮毛,通过呼气,扯着

条形肋骨

心前的百叶窗,坍塌下去。

戏绳,缰绳

被岩石抓住,每股潮水

飞过之处,水都变成了鬼

在空中呼吸。在教堂的

白墙上呼吸。墙上的

霉菌手指让阴影爬进教堂

爬向一幅壁画,上面画着这座悬崖,

海岸,沿岸斑点似的

农舍,为了见到当地的圣人,

云斜着投下它写出的

金字,圣人正跪在

教堂门口。他把手

举向有字的光线,似乎觉得

掌心将有一只眼睛睁开。

在壁画之上,墙上装着不少

巨大的锻铜鸟,伸出张开的嘴

那条挂着明亮吊灯的

铜链,拽着

它们的喉咙。它们照亮了

祭坛上的几排陶俑:

手,头,脚,肺,胃,肝,耳

顶替那些生病的器官;留下

等着治愈

把健康还给本人

太古宙

我把那地方

叫作淘金热,一种时间

会和另一种时间

在那里相遇。古代的

事会被一只少年的

手拽出。他用牙咬一咬

看它有多纯。

一杆空气

钻入

中世纪的墙,斜插进

一杆细长的枪。接着

是另一场战争。是

一次游览,看

小区里的生活可能

会是什么。样板

壁橱是用砖砌成

里面摆满鞋盒

绣着赭色的字母

LV LV LV。一间

快餐亭支撑着

一扇十四世纪的

大门,那里正出售炸薯条

菜油令

薯条穿过的嘴唇

闪闪发亮。四十亿年

之后,我睁开眼

打量我拥有过的每样东西

它们全都在墙上。

空气质量指数

如果你看得清的东西越来越少,你就知道

你看见了它。天际线渐渐消失。高楼

正忘掉自己,先发灰,再变白,接着

成了空白。地平线越来越近。你可以

把生活看成是你路过的东西

或穿过你的东西

但你并没有动。前面百步之外

什么也看不见。烟雾像痛苦

收集着注意力。那让刀子滑落的手

把裹着一个思想的心灵猛地拉出

不只是“弄疼了它”,现在你看见

一段路面的行为就像一个女孩。

扑上所有的粉,和闪烁的玩意儿

令围着它的所有东西都变虚。一些微粒

正在聚积一一

很简单:过滤呼吸,把表皮

变成灰,成为颗粒状的微风。想要看到

末日吗?那就让末日在东西里生长,从外飘进

的空气永远与像素化的泥沼

挤在一起,那已经用掉的燃料废气,从躺下的

进步头颅脱落的头皮屑。

灶台、屏幕上都有黑黑的一层,用手指

随便一摸,指头都变黑。

谜语的具体含义是筛子。

死亡的点彩派画家,假如那些让你越来越看不清的

玩意儿,聚积成比自己大的东西

你知道你看见了死亡。一开始,我

几乎被撞,喘气,挪不动

腿,接着那场景很普通很普通

我用手捞着自己的月票。为了吸气

把沙砾拉进肺里,那沙砾就会为

接下来的呼吸导航。别管

它,当然,任何入,都会

碰到这种事

过后,你无数的一瞥

会合成一个更完整的死亡画面。今天

你不要呼吸得太深。它越美

越开始发光,越富丽,越镶着沉甸甸的

金光,你就知道

事情越糟,微粒

太小,除了成片的光,你根本看不见

单颗微粒。走在街上的人

嘴上戴着口罩

口罩像婴儿毛毯:惨白的蓝色,惨白的粉红

镶着黄边,两边绘着蝴蝶结

罩着本该有酒窝的皮肤。谁在

出生?谁在死去?你也可以

把这种呼吸称作一种

阅读,在你畅通无阻的

区域,信息只能零零碎碎地

通过,之后你意识到

某些片断已留在脑子里,它们粘在那里,

你的思维不得不在它们中间迂回,没法

把它们赶走,我变成它们做的,不动的

微粒布成一张网

过滤着思想。那就再阅读一遍。“在这平庸的

东西企图摧毁透视法之前

我抬起了舌头。尽头

不见了,深度消失,依稀可辨的

旧观念的大地已变成一种

烟尘,就像断断续续的端倪

出现在表面。”哪怕把眼睛看坏

我也要找到一个没你的地方。从书中抬起头

看见公交车上有个女孩开始

流鼻血,看上去鼻子里

有不少血。她没在意。也不管

它,直到抱她坐大腿上的那个男人

哎呀呀叫起来,掏出一团纸,蜷成小球

塞住鼻孔,当小球变红,

他把弄脏的纸球放进口袋,

他一直这么做着,大部分时间,女孩只顾

凝视着前方,偶尔,她会有气无力地

抬起手,推一下擦弄她鼻子的那只手。

清晰会让事物变得光洁

雨用那么薄的金箔仅仅强调

早已存在的花屏,更直率的

石南花拆散地面,造成

诸多问题,它与事物有着

多么稀疏的联系,使这条路

中断,毁掉。雷霆

用掌擦出薄光,或照着

正在织网的树

那粘住一天的光网

是可见的纤维。院子

挤满暂时躺下的

泡沫色蛾子,

我们正站

在海边,影子

岛已缝在我们的

鞋底,我们是用来平衡的

平衡物。重力

是我们眼皮竭力抗拒的

激烈争吵,一种怀疑,

一个幽灵,墙上那凿出窗子的

最薄的不。

用最终的事实

来偏离事实。天空已是

人的颜色。我们已看得

够远。白色的纱帘抬起了

翅膀。房间疾速下坠。

量词

成群,成圈,成窝,成堆,

成伙,满池,多条,多尾,多头,

多羽,多匹,多种,多行,多排,

多峰,多口,它们像活着的铠甲

穿过风景。它们

既分开,又用相同的模样拼成一个

灵活的屏幕,里面的每个躯体都被

眼睛的铆钉铆上,被心灵的铆钉铆上

这被火融化的心灵由本能锻造。一群分开

却一模一样的动物,或一个动物的很多次

反射。不管它们是不是由废弃构成

不管地面是不是由银色或羽毛

或翅片构成,它们在底下改变着表面,直到它什么

也不是或什么也不像。水的脸,

沟的脸,被碾碎的、变得口吃的、空气的脸

通过折射成群的

网眼,变得清晰或几乎

让人想起树叶

那因为成群乌鸦的降落

像是还给枯死大树的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