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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酱油

2015-04-02周玉洁

少年文艺 2015年3期
关键词:一毛钱锅铲盆子

周玉洁

我们小时候,酱油、醋,包括雪花膏、洗发膏这一类的都买散装的(因为瓶装的贵)。每家每户都必备油盐罐儿、醋瓶儿、酱油瓶儿。打酱油这活儿,一般都是小孩子们做的。

那时,我家旁边就有个酱铺。酱铺有个油光光的水泥柜台,柜台里头是些大小不一的缸,分别装醋、酱油、白酒之类。木铺板门用长条凳子支在店门外,上头放着一些搪瓷盆子,装酱菜。红腥腥的榨菜、辣萝卜条儿;黑森森的大头菜;嫩酸酸的腌白菜……酒香、醋香、酱油香……酱铺色香味俱全,小孩子们路过那儿总是禁不住吸鼻子流口水。真的,都不好形容在那个年代,那感觉有多美,多残忍,多复杂了。

有时候酱铺里进回来了板猪油,当街架起大铁锅用柈子柴炼油。油渣肉黄灿灿酥粒粒的,诱人得很。有时他们进回来整鼓子的炼猪油,也架火,将大油鼓子放在火上烤,油鼓子口上接个盆子,金黄透明的猪油烤化了流到盆子里,一条街都是猪油香,香得人脑壳发闷。

因为离酱铺近,我妈总是直到热锅上炒着菜,一拎瓶子空了,才急忙急促地灌点水涮涮,喊一声:“麻利点儿帮打酱油!”

得了这一声令,赶紧接过瓶子和一毛钱朝酱铺跑。

以前我看过一个笑话,说一个孩子记性差,总是记不得到底是叫她打酱油还是打醋,于是不断地在嘴里念,酱油酱油酱油……忽然绊了一跤,爬起来之后忘记了,嘴里念成了醋醋醋……我觉得这个笑话就是说我的,我也总是记不得我妈到底是叫我打酱油还是打醋。有时候跑到门外又跑回来问,打啥子?我妈气呼呼地挥着锅铲,怒吼一声:“酱油!”

我从五岁多开始帮着打酱油,直到了7岁多才悟出打酱油其实是有玄机的。

那一回,也是晌午,我妈也是正炒着菜没酱油了,于是我照例接过一毛钱和酱油瓶子去酱铺。我去的时候,有个小孩子也在那儿打酱油,他也拿着一毛钱,但他却对酱铺的人喊着:“打九分钱的酱油,买一颗糖果。”酱铺的人给那孩子打罢了,手里还拿着酱油溜子,见我也拿着空酱油瓶,于是顺手把我的瓶子拽过去,一并打了9分钱的酱油,然后给我和那个孩子一人递来一颗糖果。

那一回我搭顺风车从打酱油这差事里赚了一颗糖果,才忽然悟出,原来,酱油可以打9分钱的呀,原来打酱油是能顺路吃颗糖果的呀。我把那颗糖果藏在裤兜里,不敢吃,怕被我妈发现了骂我。直等到吃罢了晌午饭,才跑出屋外找了个地方躲着把那颗糖果吃了。

真甜呀,可就这点儿甜头,让我后来吃了苦头。

过了不久,我妈叫我去打醋。那时候醋比酱油便宜,一般的五分钱就够打醋了。我握着五分钱,拿着醋瓶子,一路走得很纠结,到了酱铺,还是没忍住,一张嘴——“打四分钱的……醋……一颗……糖果……”就自己顺嘴跑出来了。

心里扑通跳,拎着醋瓶子回家,果真被我妈一眼都发现了。唉,我那时候真是愚笨,没有社会经验和生活常识。一毛钱的酱油和九分钱的酱油差距不太大,也就是酱油溜子稍微斜一丝的差距,但五分钱的醋和四分钱的醋可是大小不同的两个醋溜子的差距啊,那倒在瓶子里差一大截子呢,资深主妇的我妈咋会看不出来?

我妈照旧挥舞着锅铲儿,劈头给了我一锅铲,并批评我道:“叫你打个醋,你半路还偷喝,看你下回还敢不!”

吃了一锅铲,脑袋疼得眼泪花儿乱转,我真想辩解啊,想说:“我没偷喝哇!”但又想,在偷喝几口醋,和偷赚一颗糖果之间,到底还是偷喝醋付出的代价小些吧。

不过此后,我每每想起挨的那一锅铲,就再也不敢偷赚一颗糖果了。再去酱铺打酱油的时候,我站在那儿,望着酱油溜子,又望望装着糖果的玻璃罐子,心里那个难受哇,别提有多严重啦! 发稿/赵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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