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燕

我听到一首相当奇葩的歌—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然后，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乘以九。然后，没了—真的，歌词只有这么一句……

“天干物燥，小心……”

我正唱得起劲，莫可儿的胳膊肘子狠狠撞将过来：“别唱了，快来看……”

“火灾？！不是吧？一家已倒闭的工厂深夜发生火灾……”我在电脑屏幕前直起身，抓抓后脑勺，“天啦，我的歌声有超能力了！天啦，我的歌声能、能、能影响这个世界，像动漫里那些家伙一样……”

“得了吧你。”莫可儿冲我做个鬼脸。

“……啊，不是火灾，是纵火案！警方已将犯罪嫌疑人鲁同抓捕归案，鲁同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这人，生意失败也不能一气之下就报复社会啊……呀，‘这场火灾不仅造成了很大的经济损失，还夺去了一个人的宝贵生命……哎，人一生中总会遇到挫折和失败的，要用积极心态去应对才行嘛，怎么能这样子呢？看吧，这下，没重新开始的机会了……”

莫可儿白了我一眼：“你就先别发表评论了，继续往下看。”

哼，看就看，谁怕谁？

十七分钟之后，我看出味儿来了：嗯？那家工厂已经关门大吉很长时间了，死者刘达既不是那家工厂原来的员工，也不是住在附近的居民，三更半夜的，他去一家废弃的工厂干吗？嗯？刘达的尸体是在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被发现的，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天啦，他是被烟呛死的。这也就是说，起火的时候他还活着，为什么他不跑？那间办公室在一楼不是么？遇到这种情况，人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跑出去不是么？除非，他跑不出去。难道是火势太大才跑不出去？或者，有人绑住了他或是将他锁在了那间办公室里？难道这不是纵火案而是一桩谋杀？

“……走吧。”我忽地站起来，转身就跑。

“干吗去？”莫可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当然是去实地调查啦。嘿嘿，这次，我抢在莫可儿前头了。

我站在那家印刷厂的围墙外，向内张望。

“那是发现死者的办公室。那间办公室出来就是院子……”莫可儿低头看了一眼阿思达刚刚发送过来的案情资料，指向被火烧得黑乎乎的办公楼，“起火的时候他还活着，如果他神志清醒、身体没有问题，他应该可以跑出来。除非真的有人绑住了他或锁住了他。”

“我看看，我看看。”我抢过莫可儿手中的资料，“可是，犯罪嫌疑人鲁同和死者刘达并无交集，他们压根儿就不认识，也就压根儿没有一星半点恩怨，鲁同也就压根儿根本没有杀刘达的动机。鲁同一直坚称，他不知道工厂里有人，不然他是不会放火的……上面还说，鲁同非常内疚，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我觉得，她—值得注意。”莫可儿指向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子面容清瘦憔悴。她叫方英，是刘达的妻子。

“为什么？”

“刘达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很难很难辨认，警方只在媒体上发布了一条十分模糊的信息，年龄、性别、体貌特征一概没有，可方英却很快就找来了，说死者是她丈夫……”

“也许这是家人之间的心灵感应。”

“就算是吧。不过，如果说有人想杀刘达的话，那个人最有可能是她。”

“是啊，资料上说，刘达没有工作，还喜欢赌博，拿着妻子辛辛苦苦打工挣来的钱去赌，输了钱就打她，前不久还打得她住进了医院……可是，火是鲁同放的，刘达是被火烧死的……除非，鲁同是在方英的指使下放的火。可是，警方也调查了，鲁同一样不认识方英……”

我叹口气。

忽然，我猛地一拍脑门：“也许，我们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也许，这就是一桩普通的纵火案。也许，那天深夜，刘达又赌输了，一郁闷就喝了酒—像他这样的坏蛋都喝酒不是吗？反正，电影上都这么演的。他喝得醉醺醺地在街上乱走，鬼使神差就走进了这家工厂，然后在那间办公室里睡着了，然后，起火了……不是都这么说么：有一种等待叫望穿秋水，有一种冻人叫忘穿秋裤，有一种可悲叫喝醉酒忘记家在哪儿住……”

莫可儿做个“囧”的表情，转身就跑。不消说，她这是要立即展开更深一步的调查了。为了找出真相，任何一种可能，我们都不能放过。

喂，等等我啊。

可是，结果令我们失望，鲁同真的不认识刘达，刘达也从不喝酒。啊，怎么会这样？

我、莫可儿、阿思达坐在一起，面面相觑。

“也许，我们就是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我们忘记了，破案首要的一条，要看是否有人在这个案件中受益……”莫可儿慢慢转动着手里的果汁。

“这个案子最大的受益者应该是他—这家工厂的老板，工厂虽然闲置，可买过财产保险，保险公司得赔他一大笔钱，这下他的资产又盘活了。”阿思达歪歪他的大脑袋，说，“可是，他和鲁同、刘达都不认识。就算他有烧工厂的动机，也没有杀刘达的动机。”

“这不是又回到原点了么？为什么这案子所有人之间都没有交集？”我使劲抓抓后脑勺。

“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其实是很小的。也许这些人之间是有交集的，只是我们还没有调查出来而已。没关系，我们从头来过。这三个人的家人啦、朋友啦、同事邻居啦，一个也不能放过。”莫可儿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

“嗯，Lets go！”我跳起来，大声喊道。

许久没见，莫可儿的臭猫凯米还是这么的胖，这么的……讨厌，还有，超乎寻常猫的能干。

凯米恶意卖萌地“喵”了一下之后，轻轻巧巧跳进鲁同的家里。

哎，没办法。鲁同的妻子根本不理会我们这几个小孩子，更不让我们进门。

凯米身上绑着的“Made in 阿思达”的微型摄像机传回了清晰的画面。

我看见，鲁同的妻子倒了杯水，拿起桌上的白色药瓶，把药放在一个瘦弱的女孩的手心。

“这种药是预防手术后并发症的。我见过一次，我记得它的名字。”阿思达轻轻说了句。

“这也就是说，鲁同的女儿刚做过手术。鲁同生意失败，孩子又生病……真悲催啊。”我摇摇头。

“手术要花钱，花很多钱吧。鲁同的钱从哪来的？他不是生意失败了吗？还有，方英前不久不是也住医院了？这是不是太巧了？”莫可儿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一个在黑暗中行走的人看到了亮光。

“嗯，任何一种巧合都有必然性在里面。”阿思达点点头，说。

“那咱们赶紧分头行动……”我大声说。

终于，到了谜底揭晓的时候了。

事情要从一年前说起，方英那时在一家房产中介工作，一天，她一个人值班，那家工厂的老板进去简单咨询了下工厂出租方面的事情，留了个电话号码—方英和工厂老板就此交集。不久前，方英被刘达打伤住进了医院，无意中遇到了给孩子看病的鲁同—她和鲁同就此交集。一次又一次被刘达虐待，方英没有选择用法律来保护自己，却萌生了杀掉他的念头。她知道鲁同急需用钱之后，一个可以杀掉刘达却不会弄脏自己手的“完美计划”出现在她的心里。她说服工厂老板雇鲁同烧掉工厂来骗保，她说服鲁同为了给女儿治病去放火，然后，她把刘达骗到那家工厂那间办公室，然后，锁上那扇门……

只是，如果她说服的是自己，是“自己完全可以开始新生活”，那该有多好……

哎—

我甩甩头，大声唱起歌，“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我推开家门，老妈笑吟吟地迎上来，“儿子，吃苹果。”

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