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池子

从前，一只小麻雀住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上，一个小姑娘住在树旁边的小屋里，他们算是邻居了。那只小麻雀喜欢叫叽喳喳，那个小姑娘喜欢唱啦啦啦，小麻雀心底里把小姑娘当成自己的好朋友。除了在枝头上蹦跳，他最爱做的事就是琢磨小姑娘在干些什么。

小姑娘的手很巧。有时蹲在树下折树叶，哎呀，她一会儿就折出了一块手帕、一个面包，还有一只有点像小麻雀的鸟。小姑娘有时抱着她的长耳朵蓝兔子讲故事，这个故事比一条毛毛虫还长，到了北京还没完，后来还要到沙漠，到东海里去。小麻雀听得翅膀都耸起来，好像飞累了一样。

其实，这些还不是小姑娘最喜欢做的事。她最爱做的事，就是蹲在院子里那个照得到阳光的墙角，对着墙角下的那块土地嘀嘀咕咕说上半天悄悄话，还啦啦啦唱上半天歌。然后，她一转身跑进屋里，抱出一个叮叮当当的黑水罐，呼啦啦水光一闪，浇上一罐清凉的泉水。水嗖地不见了，一眨眼就被那片土地喝得干干净净。可是，土里什么也没有呀，连棵小草也没发现。今天土里什么也没有不奇怪，可是明天后天大后天土里还是什么也没有，这就让小麻雀感到奇怪了。这个小姑娘每天在这片土地上干什么呀？为一片什么也没有的土地，又是浇水又是唱歌又是说话，多傻。小麻雀在心里叽喳喳发表意见，不过他可不会说出来，他决不能议论自己的好朋友。

后来，时间长了，小麻雀才从小姑娘的歌声里知道，她在那片土里种下了一颗苹果籽。她相信饮过泉水的苹果籽，会长成一棵开白花的苹果树。而且，听着音乐长大的苹果树，会结出一树又大又甜的苹果。风吹过的时候，那些又大又甜的苹果会发出叮当当的声音。小姑娘种下这颗种子多久了，没有人知道。因为这只小麻雀比小姑娘小多了，小麻雀是今年春天出生的，还没有过一次生日。

很快，秋天就过去了。有一天，小姑娘突然被一辆车接走了。车是呼啸而来的，好像抢走了正在大声咳嗽、面色苍白的小姑娘。天气越来越凉，小麻雀哆嗦着等了小姑娘很久很久。院子里那只贪吃的肥鸭，最爱在种苹果籽的那个墙角打探，嘎嘎嘎，横着长矛一样的嘴巴到处乱戳。叽！小麻雀总是奋不顾身地像箭一般冲向鸭子，在它的头上使劲一啄。看着盛怒的小麻雀，肥鸭只好讪讪地改变主意，另选宝地觅食了。小麻雀松了一口气，是的，那还是一片什么也没有的土地，让小姑娘唱歌的那颗苹果籽，大概还静静地躺在那里吧。于是，小麻雀像小姑娘那样，叽喳喳为苹果籽唱了半天歌。

很快，真正的冬天来了。霜来了，然后是雪来了。那个冬天雪下得很大，整个世界被白雪覆盖了。可是，小姑娘还是没有回来。小麻雀哆嗦得更厉害了。他在白色的树枝上上蹦下蹿，一簇一簇的雪团从枝头落下。他飞到小姑娘种下苹果籽的墙角，那片什么也没有的土地躺在厚厚的积雪下，那颗会长成开白花的苹果树的种子，大概还静静地躺在那里吧。小麻雀在雪地上蹦跳着，像小姑娘那样叽喳喳为苹果籽唱着歌。他守着寒冷，守着饥饿，守着寂寞，在雪地里为苹果籽唱了整个冬天的歌。

春天回来的时候，小姑娘也回来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的脸又变得红扑扑的，她像棵小树站在院子里。她呆在那里。是的，就在那个洒满阳光的墙角，她的那棵会开白花的苹果树真的长出来了！而且，还有一只小小的麻雀，正站在苹果树旁，全心全意地为它唱着叽喳喳的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