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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王郎及邯郸败亡相关问题的质疑

2015-03-28

邯郸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渔阳刘秀邯郸

刘 敏

(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天津 300071)

对王郎及邯郸败亡相关问题的质疑

刘 敏

(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天津 300071)

有关两汉之际王郎的史料主要见于《后汉书》,其中有些记载并非客观公允,质疑对其中王郎的邯郸籍贯问题,对王郎诈称汉成帝之子刘子舆的问题,对刘秀是灭亡王郎的首要功臣问题。认为:王郎籍贯不应该是邯郸;王郎具有为成帝之子刘子舆的可能性;打败王郎,是更始帝刘玄诏命下多路将领合力作战的结果,其中主要功劳属于更始大将谢躬,正史及后世史家将之主要归于汉光武帝刘秀是欠公允的。

王郎;刘秀;谢躬;更始;邯郸

邯郸作为中国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具有非常悠长的历史和厚重的文化积淀,而战国时期作为赵国的都城应该是其最辉煌的时期,即便到西汉,它也不减昔日风采,是仅次于长安、洛阳的大都市,《史记》《汉书》都称赞其为“漳、河之间一都会也”[1]3264[2]1656。两汉之际的天下逐鹿,使其遭到严重破坏,致使东汉以后衰败,这种破坏衰败与更始政权同王郎在河北的争夺,与破邯郸、灭王郎密切相关。

建立东汉王朝的刘秀集团,根基在南阳,建都在河南,但其创业发展的关键是在河北,尤其是邯郸,如顾祖禹所言:“光复大业肇于邯郸”[3]674。两汉之际的河北形势异常复杂,武装势力颇多,刘秀本属于更始集团,而与更始政权角逐河北最有力的对手就是王郎。研究王郎及其败亡,有益于对两汉之际历史、对更始帝刘玄、对汉光武帝刘秀及其对传统正史的认识。

王郎何许人?《后汉书》虽为之立传,但比较简单,全传不足八百字,为讨论方便,全文转录在下面:

王昌一名郎,赵国邯郸人也。素为卜相工,明星历,常以为河北有天子气。时赵缪王子林好奇数,任侠于赵、魏间,多通豪猾,而郎与之亲善。初,王莽篡位,长安中或自称成帝子子舆者,莽杀之。郎缘是诈称真子舆,云:“母故成帝讴者,尝下殿卒僵,须臾有黄气从上下,半日乃解,遂妊身就馆。赵后欲害之,伪易他人子,以故得全。舆年十二,识命者郎中李曼卿,与俱至蜀;十七,到丹阳;二十,还长安;展转中山,来往燕、赵,以须天时。”林等愈动疑惑,乃与赵国大豪李育、张参等通谋,规共立郎。会人间传赤眉将度河,林等因此宣言赤眉当至,立刘子舆以观众心,百姓多信之。

更始元年十二月,林等遂率车骑数百,晨入邯郸城,止于王宫,立郎为天子。林为丞相,李育为大司马,张参为大将军。分遣将帅,徇下幽、冀。移檄州郡曰:“制诏部刺史、郡太守:朕,孝成皇帝子子舆者也。昔遭赵氏之祸,因以王莽篡杀,赖知命者将护朕躬,解形河滨,削迹赵、魏。王莽窃位,获罪于天,天命佑汉,故使东郡太守翟义、严乡侯刘信,拥兵征讨,出入胡、汉。普天率土,知朕隐在人间。南岳诸刘,为其先驱。朕仰观天文,乃兴于斯,以今月壬辰即位赵宫。休气熏蒸,应时获雨。盖闻为国,子之袭父,古今不易。刘圣公未知朕,故且持帝号。诸兴义兵,咸以助朕,皆当裂土享祚子孙。已召圣公及翟太守,亟与功臣诣行在所。疑刺史、二千石皆圣公所置,未睹朕之沈滞,或不识去就,强者负力,弱者惶惑。今元元创痍,已过半矣,朕甚悼焉,故遣使者班下诏书。”郎以百姓思汉,既多言翟义不死,故诈称之,以从人望。于是赵国以北,辽东以西,皆从风而靡。

明年,光武自蓟得郎檄,南走信都,发兵徇旁县,遂攻柏人,不下。议者以为守柏人不如定钜鹿,光武乃引兵东北围钜鹿。郎太守王饶据城,数十日连攻不克。耿纯说曰:“久守王饶,士众疲敝,不如及大兵精锐,进攻邯郸。若王郎已诛,王饶不战自服矣。”光武善其计,乃留将军邓满守钜鹿,而进军邯郸,屯其郭北门。

郎数出战不利,乃使其谏议大夫杜威持节请降。威雅称郎实成帝遗体。光武曰:“设使成帝复生,天下不可得,况诈子舆者乎!”威请求万户侯。光武曰:“愿得全身可乎?”威曰:“邯郸虽鄙,并力固守,尚旷日月,终不君臣相率但全身而已。”遂辞而去。急攻之,二十余日,郎少傅李立为反间,开门内汉兵,遂拔邯郸。郎夜亡走,道死,追斩之。[4]491-494

细读这几百字的传文,其中既有值得重视的要点,也有值得注意的疑点。

疑点之一,传文开头即说王郎是“赵国邯郸人”,王郎的一生确实与邯郸紧密相连,但此话仍令笔者生疑。如果按王郎自己的说法,他本为汉成帝之子刘子舆,为避赵氏(赵飞燕姐妹)之祸,不得已亡走四方,那他应该是首都长安人;而如果按《后汉书》的说法,他是“诈称”汉成帝之子,是假刘子舆,是邯郸人,而且是个善于相面算命的活跃人士,那么邯郸当地必然有很多人认识甚至了解他,那他“编造”的身世履历怎么会得到邯郸人普遍的相信,甚至包括赵缪王之子刘林、豪族大姓李育、张参等一批有识见之人均不怀疑。应该说,王郎即便不是京城人士,也不应该是邯郸本地人。

疑点之二,王郎是不是“诈称”汉成帝之子刘子舆,这是学术界关注较多的问题。王郎说自己是“真子舆”,刘林、李育等人也如是说;《后汉书》说这是“诈称”,汉光武帝刘秀也说这是“诈”。孰是事实孰为谎言?王郎说自己是真的刘子舆,对这个说法他有解释和说明,即“母故成帝讴者,尝下殿卒僵,须臾有黄气从上下,半日乃解,遂妊身就馆。赵后欲害之,伪易他人子,以故得全。舆年十二,识命者郎中李曼卿,与俱至蜀;十七,到丹阳;二十,还长安;展转中山,来往燕、赵,以须天时”,其中特别是还提到了一个了解他出身和经历,且有真名实姓的“郎中李曼卿”,不过这仍属于没有旁证;《后汉书》、刘秀说王郎是“诈称”刘子舆,更是完全没有提供证据。但千百年来人们还是相信《后汉书》,相信正史,相信胜利者刘秀,而不相信败亡者王郎。这本是一桩悬案,不论是《后汉书》以外的其他传统文献,还是考古出土的新史料,都没有提供有关这一问题的其他证明,但如果从相似、相关的人、事等进行情理和逻辑的分析梳理,笔者认为王郎是汉成帝之子刘子舆的可能性应该是存在的。其理由有三:

首先,赵飞燕姐妹专宠,害死后宫皇子,史书多有记载,如:

昭仪赵氏害后宫皇子。[2]326

赵飞燕为皇后,妹为昭仪,贼害皇子,成帝遂亡嗣。[2]1334

赵飞燕为皇后,妹为昭仪,姊妹专宠,卒害皇子,果绝嗣。[5]446

昭仪名合德,飞燕女弟。成帝既幸飞燕,因召合德为偼伃,后拜昭仪,居昭阳宫。屡杀皇子。[6]187成帝之子除了被赵氏姐妹杀害者外,还有皇子通过暗中易子等办法逃离后宫、流落民间,如王郎所言,完全在情理和可行之中。

其次,据《汉书·王莽传》载立国将军建奏:

今月癸酉,不知何一男子遮臣建车前,自称‘汉氏刘子舆,成帝下妻子也。刘氏当复,趣空宫。’收系男子,即常安姓武字仲。[2]4119

武仲和王郎先后均称自己是名字叫“刘子舆”的成帝之子,而不是其他名字或不一样的两个名字,这或许暗示了一种可能,即汉成帝真有一个名字叫刘子舆的儿子流落民间。当新莽末年“天下同苦王氏,思汉久矣”[4]640,刘汉皇族纷纷起兵反莽,天下大乱重新洗牌之时,这个藏匿于民间的刘子舆理应现身,由于没有出现第三个刘子舆,那么武仲和王郎之中,有一人是“真子舆”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再次,新莽末年,天下大乱,四处起兵,但在人心思汉的社会思潮影响下,许多起兵首领并不是自己称皇称帝,而是要找一个刘汉皇族后裔出来做皇帝,如:王匡、王凤等人立亡命刘玄为天子,樊崇等人称臣于牛童刘盆子,其中的原因就是王匡、樊崇等人认为自己不如刘玄、刘盆子他们有刘氏血统,对天下更具号召力。照说赵缪王之子刘林不同于王匡、樊崇等人,他自己不但是刘汉宗族,而且是汉景帝八代孙、赵缪王的儿子,在赵地、在邯郸有广泛的社会基础和人力资源,完全可以自己在赵地称帝,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在邯郸拥立王郎做皇帝,这其中的缘由,应该是考虑到血缘因素,即刘子舆(王郎)作为汉成帝之子的血缘优于他赵缪王之子,就更不用说高祖九世孙并早已丧失贵族身份的刘秀了,所以在刘子舆(王郎)和刘秀之间,刘林选择了拥立前者为帝。事实证明,王郎的汉成帝之子的身份确实很有号召力,称帝后檄文所到,州郡归附,所谓“赵国以北,辽东以西,皆从风而靡。”王郎在河北的这种气势给更始政权派往河北的刘秀极大的压力,甚至一度窘迫狼狈得想要撤离河北,逃回长安。

疑点之三,谁使王郎迅速垮台,刘秀是首功吗?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王郎在邯郸的称帝立国,可谓昙花一现,从更始元年十二月到二年五月,仅仅存在了六个月,就城破人亡。其迅速败亡的原因,主要不是政治上,而是军事上的。

消灭王郎政权是更始集团继灭亡王莽新朝后又一个非常辉煌的胜利,对当时天下局势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尤其是对河北地区。如此大的功劳主要属于谁,首功归谁所有?刘秀在即皇帝位发布的告天祝文中说:

皇天上帝,后土神祇,眷顾降命,属秀黎元,为人父母,秀不敢当。群下百辟,不谋同辞,咸曰:“王莽篡位,秀发愤兴兵,破王寻、王邑于昆阳,诛王郎、铜马于河北,平定天下,海内蒙恩。上当天地之心,下为元元所归。”谶记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秀犹固辞,至于再,至于三。群下佥曰:“皇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4]22

在这篇祝文中,刘秀借“群下百辟”之口,把“诛王郎、铜马于河北”与“破王寻、王邑于昆阳”并列,把灭王郎之功轻松地归于自己名下,而后世史家也人云亦云,据此而将灭王郎之首功归于刘秀①除《后汉书》等史书及古代士大夫的评论外,目前的研究,仅刘秀传记而言,如张启琛:《汉光武帝传》,天津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黄留珠:《刘秀传》,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曹金华:《汉光武帝刘秀评传》,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安作璋、孟祥才:《汉光武帝大传》,中华书局2008年版,等等,都将平定王郎作为刘秀的主要功业专辟章节书写,而对刘玄的作用或一笔带过,或只字未提。安作璋等更是给予刘秀高度评价:“对王郎的胜利,在刘秀的创业史上,应是昆阳之战以后第二个辉煌的里程碑。”见氏著《汉光武帝大传》,第85页。,但仔细翻检两汉之际的历史,感觉颇为不妥。刘秀虽参与了破邯郸诛王郎,也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在这个事变中起关键作用的并不是他,而是更始帝刘玄另外派遣的以谢躬为主帅的征河北大军。为证明这一点,笔者从光武帝刘秀和更始帝刘玄两方面的背景、实力及策略进行讨论。

刘秀与刘演是亲兄弟,与刘玄是族兄弟。新莽末年,刘玄由于为弟报仇,犯罪亡命,后只身加入绿林军,而刘演刘秀兄弟则是以宗族为核心组成舂陵军,后与绿林军联合。一方面为满足人心思汉的要求,另一方面又要制约刘氏宗族势力,王匡、王风等起义首领推缺乏宗族势力的刘玄称帝,这就是更始帝。后刘演因与绿林将帅发生矛盾而被杀,此时刚在昆阳之战中立下奇功的刘秀,为了保身,一方面极力掩饰杀兄之恨,向更始谢罪,一方面请缨去招抚河北,虽说遭到绿林大将朱鲔的怀疑担心和强烈反对,但后来刘秀还是通过贿赂更始身边红人曹竟父子和族兄刘赐的帮助,如愿以偿地于更始元年(23年)十月,持节前往河北。对刘秀此举,多数学者认为这是他脱离更始图谋自己帝业的开始②例如安作璋等说:“刘秀时刻寻找脱离刘玄的机会。渡河北上以后……开始了自己独立自主的发展。”见氏著《汉光武帝大传》,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70页。。其实这也是一个可以讨论的问题。刘秀离开更始统治中心,去招抚河北,虽说是基于哥哥刘演被杀后对己不利的周围环境,用的是重耳在外而安、刘琦在外得存的自保之策,但如果断言去河北之前,刘秀便反志已定,要与更始分庭抗礼,不但夸大了他的胆识,也没有史料依据。另外,刘秀早期在河北的一系列举措,如:

所到部县,辄见二千石、长吏、三老、官属,下至佐吏,考察黜陟,如州牧行部事。则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复汉官名。[4]10

这完全是作为更始政权代表尽应尽的职责,为正常招抚之举,未见其蓄意培植亲信、发展个人势力。刘秀真正产生贰于更始的想法当在灭王郎前后,尤其是在得到渔阳、上谷等边地劲旅效忠之后,这距其进入河北已有半年之久,故《后汉书·光武帝纪》把刘秀始有贰心于更始的时间,不是定在要求去河北之时,而是定在灭王郎之后,是比较合理的,

从两汉之际延至今日,千百年来河北多地广泛流传“王郎赶刘秀”、“刘秀走国”、“滚龙沟”等历史故事,虽然是些戏剧传说,但却是当年刘秀到河北后被王郎逼迫,陷入窘境的真实反映。就刘秀而言,其当时不但不具备灭掉王郎的实力,反而屡遭王郎追击,惶惶不可终日,原来聚集在身边的小股力量,不时分奔离散,从饶阳逃脱,及至信都,身边只有为数不多的近从。此时的河北,只有信都、和成二郡为更始坚守,此二部兵力共计仅六七千人,减去留守,可供调遣的大体如《资治通鉴》所言,在“四千人”[7]1262左右。此时王郎的势力却是“赵国以北,辽东以西,皆从风而靡”,就连“控弦万骑”的耿况尚惧“邯郸兵强”[8]44。刘秀若想以弱旅攻打王郎,岂有胜算。既然如此,刘秀为何要直指王郎精锐所在的河北南部钜鹿、邯郸,而不是避开王郎政权中心邯郸,向河北北部发展?揆之缘由不外两点:

其一,河北北部,尤其渔阳、上谷二地,乃精兵所在,又以突骑最难对付,刘秀惧怕向北进军,说明渔阳、上谷等地当时并不归向刘秀。但《资治通鉴》却载:

(刘)秀乃悉召景丹等入,笑曰:“‘邯郸将帅数言我发渔阳、上谷兵,吾聊应言‘我亦发之’,何意二郡良为吾来!”[7]1265

对这段话,黄留珠释曰:“王郎的将帅多次说我发渔阳、上谷两郡之兵,我只是随便应付几句,不想如今果真成为现实了!”[9]104认为句中的两个“我”,都是指刘秀,而王郎方面承认渔阳、上谷等地已归顺刘秀。如果真是这样,刘秀向北发展便不会有顾虑,那惧怕向北的原因就不能成立。但是《后汉书》所记与《通鉴》稍有出入:

(刘秀)笑曰:‘邯郸将帅数言我发渔阳、上谷兵,吾聊应言然,何意二郡良为吾来!’”[4]772

《通鉴》用“我亦发之”取代了“然”,是本《后汉纪》[8]45,其余皆同。李贤注曰:

王郎将帅数云欲发二郡兵以拒光武,时光武聊应然之,犹今两军遥相戏弄也。[4]772

李贤以为,当时王郎将帅多次说要发二郡兵力抵御光武,刘秀姑且也说发二郡兵应之,好像今天两军相互嘲弄,并非真事儿。而顾炎武则说:

邯郸将帅有此言,我亦聊以此言应之,不能必二郡之果来也。本文自明,注乃谓王郎欲发之,缪矣。[10]284

顾氏以为二郡已投靠刘秀,王郎本未发二郡之兵。核检史书,李贤的看法较为接近事实,但尚有疏漏。王郎将帅所言绝非“戏弄”,实有所据。因为此时二郡名义上隶属王郎,且王郎确实已派人前往二郡发兵:“及王郎起,遣将徇上谷,急况发兵。”[4]621当指此事。另外,从寇恂“袭击邯郸使者,杀之,夺其军”[4]621来看,王郎在渔阳、上谷等地已经征到了兵,又被寇恂抢夺,所以说邯郸将帅所言属实。而刘秀则纯属口舌之争,空口虚言,如果说尚有些许根据,或许就是之前耿弇对他的投忠,但他对此是不自信的,从“何意二郡良为吾来”的惊喜语中已尽显无遗。李贤注又引《东观记》,言之更凿:

上在广阿,问外有大兵(自)来,登城,勒兵在西门楼。上问:“何等兵?”丹等对言:“上谷、渔阳兵。”上曰:“为谁来乎?”对曰:“为刘公。”即请丹入,人人劳勉,恩意甚备。[4]772

观刘秀言行,渔阳、上谷显然是他提防的对象。据此笔者认为,把“邯郸将帅数言我发渔阳、上谷兵”应重新标点为:“邯郸将帅数言:‘我发渔阳、上谷兵’”,则更合原意。由上可见,在刘秀向南进攻王郎之时,拥有精兵的渔阳、上谷等地是王郎属地,是刘秀防范的区域,故其不敢向北发展。

其二,促使刘秀南下的原因,是此时更始已派谢躬率六将军十余万大军攻打王郎,并已派先头部队前去接应刘秀。史载:

初,更始遣尚书令谢躬率六将军攻王郎,不能下。会光武至,共定邯郸。[4]677

一个“初”字表明更始发动对王郎的决战要早于刘秀。而《通鉴》又载,谢躬与刘秀共定邯郸之前曾合围钜鹿[7]1266,谢躬从洛阳来,到钜鹿的距离远过刘秀从信都到钜鹿,可见谢躬是前往接应刘秀,且更始与刘秀双方保持通畅的信息渠道,刘秀事先知晓更始的部署,才敢于率弱旅进军邯郸。这也说明刘秀是在更始指示下南进攻打王郎的。

再看更始方面。更始称帝后致力于统一天下,先遣使宣示政权,对不服者付诸武力,似乎并不像有的学者所说的:“他既没有制定出统一天下的战略策略,也没有认真调兵遣将实施统一天下的军事行动,更没有颁布一系列革除王莽积弊、与民更始的政策。”[11]104更始除派谢躬率十余万大军经营河北之外,在其他地区也有类似作为,如派刘信“讨平汝南……平定江南”[4]566,派李宝、张忠“将兵万余人徇蜀、汉”[4]534,登基不久便派人前去处理与匈奴的关系[7]1270。据李晓杰西汉郡数大体在106个左右的统计结果,除李宪占据淮南1郡、公孙述占据蜀汉5郡和自保的牂牁、益州2郡,更始政权占有98郡,当然其中有很多是未能直接有效控制的[12]。以上说明更始政权对统一是积极认真地经营的。

另外,对其他称帝的刘氏,更是格外重视。受当时 “刘氏复兴”思潮的影响,任何刘氏称帝都是对更始巨大的心理威胁。如在面对赤眉、邓禹双重大军压迫之际,更始尚且派出丞相李松、大将苏茂前去平定此时在临泾称帝的刘婴,何况此前面对如此强大的自称汉成帝之子刘子舆的王郎,更始岂能不行动不作为,岂敢指望兵力薄弱的刘秀独当平定王郎之重任。故更始派出强大兵力,除尚书令谢躬外,尚有六大将军,除马武、刘庆、吕植可确考外,其他三人应该是苗曾、韦顺、蔡充,因为灭王郎之后,“更始遣苗曾为幽州牧,韦顺为上谷太守,蔡充为渔阳太守,并北之部。”[4]705从“并北之部”的语境来看,甚像从谢躬部伍中选定,然后即刻前往北方就任,而不是从都城长安远道派来。除此六人之外,尚有冀州牧庞萌、魏郡太守陈康等都在谢躬调度之内。从如此强大阵容来看,当时更始对河北是志在必得的。

相较谢躬,刘秀军力尤显单薄。信都出发后,虽然一路攻城略地,收编人马,至刘植数千兵马及耿纯老弱病残千余人加入,其众也不会超过两万人,直到拥有十余万众的刘扬倒戈于刘秀,才使其兵力有所改观。但当此河北形势处于前途不明的乱象之时,刘扬很可能继续首鼠两端,最理想也只能充当中立和后方角色,不会把全部兵马交与刘秀攻城略地,因而刘秀的真实兵力仍然较少,且属东拼西凑,缺乏战斗力,此前刘秀一败于柏人,再不利于钜鹿附近,可谓明证。甚至在刘秀与谢躬合围钜鹿之时,大后方信都被王郎攻下,刘秀对此也无力顾及,还是谢躬分兵将信都夺回。这反映谢躬兵力多于刘秀,战斗力也强于刘秀。刘秀军队战斗力大为改观当在渔阳、上谷二郡四千突骑和两千步兵加入之后,但这支劲旅以骑兵为主,以野战见长,攻城与步兵相比无太大优势。故攻打王郎所在邯郸的任务主要还是落到拥有强大兵力的谢躬身上。另据史书记载,在谢、刘联合打下邯郸之后,谢躬“裨将掳掠不相承秉”[4]677,以攻克王郎的主力军、正规军自居,完全不受刘秀节制,如此也可从一个独特视角看出谁是灭王郎的主要力量。

本文的结论是:打败王郎,是更始帝刘玄诏命下多路将领合力作战的结果,其中主要功劳属于更始大将谢躬,正史及后世史家将之主要归于汉光武帝刘秀是欠公允的。

[1]司马迁. 史记[M]. 北京:中华书局,1959.

[2]班固. 汉书[M]. 北京:中华书局,1962.

[3]顾祖禹. 读史方舆纪要[M]. 北京:中华书局,2005.

[4]范晔. 后汉书[M]. 北京:中华书局,1965.

[5]张烈. 两汉纪[M]. 北京:中华书局,2002.

[6]严可均.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M]. 北京:中华书局,1958.

[7]司马光. 资治通鉴[M]. 北京:中华书局,1956.

[8]周天游.后汉纪校注[M]. 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

[9]黄留珠. 刘秀传[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

[10]王先谦. 后汉书集解[M]. 北京:中华书局,1984.

[11]安作璋. 汉光武帝大传[M]. 北京:中华书局,2008.

[12]李晓杰. 新莽东汉易代之际更始政权势力范围考述[J]. 复旦学报,1996(4).

K234

A

1673-2030(2014)01-0027-05

2014-09-15

2012年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二十等爵制与秦汉吏民等级研究》(12BZS019)

刘敏(1951—),女,黑龙江哈尔滨人,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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