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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舒婷诗歌女性意识的现代影响

2015-03-26

关键词:舒婷人格诗歌

李 强

(兰州商学院外语学院,甘肃 兰州730020)

舒婷,原名龚佩瑜,1952年出生于福建省龙海市的石码镇,1979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从此崛起于20世纪70年代末的中国诗坛,主要诗集有《双桅船》、《会唱歌的鸢尾花》、《始祖鸟》等。在现代诗歌史上,舒婷始终被视为“朦胧派”诗歌创作的重要一员,她的诗作具有着新时期“朦胧诗”共有的精神向度和言说方式,对社会的反思、对崇高的“人”的精神主体的追求,以及对民族命运的强烈关切,使她在新时期的诗坛获得了不可忽视的地位。

在“朦胧诗派”甚至新时期文学的强大阵营中,舒婷是最早关注“人”的内心情感和精神世界的女性诗人,尤其是对女性地位和处境、生命和情感的关注。作为一位女性诗人,舒婷将人道主义关怀直接投向了与自己相同性别的女性的生存与命运,以女性的视角来关照女性生活,并对其地位和人生价值进行全新的审视和定位,从她的诗歌中,我们可以看到新时期女性意识的觉醒和张扬,以及女性对独立人格以及自由和美的追求。舒婷的出现,正如批评家吴思民所说,“像一只燕子,预示着女性诗歌春天的到来”。即使是站在当今时代的立场上,来重新审视舒婷的诗歌,对于当代知识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女性精神的重塑依然具有着重要的启发意义。

一、舒婷女性诗歌创作的时代意义

从社会阶层的角度来看,在相当长的历史时间里,中国女性常常被压制在男权社会以及封建伦理道德的底层,她们身上的女性意识被吞噬、被埋没,甚至被异化。女性地位的低下,导致了女性文学长期消融于“无性”的空间。直至20世纪初期“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兴起,才唤醒了女性意识的觉醒,同时,也催生了女性主义文学的发端。从此,女性主义意识在文学领域的探索不断地发展和增强。

所谓女性意识,是指“女性特有的生存体验和深层意识”。从社会文化层面来看,是对以“父权制”为中心的男性霸权主义的对抗,是对建立男女两性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和谐、进步”的社会文化模式的追求。放置于文学创作的层面,女性意识则表现为女性作家以自己独特的生命体验和审美视角,对社会人生、对绚丽多彩的女性的内心世界和情感生活的独特感受和把握,是女性作家自我意识的流露和表现。纵观中国新诗发展的历程,关于女性意识的探索早在20世纪20至30年代已有发端,林徽音、冰心等女性诗人的诗作中,已隐隐约约地彰显出了女性意识的迹痕,直到舒婷的出现,才宣告了在黑暗中探索多年的女性意识的复归。

关于舒婷,诗人谢冕曾有一段中肯的评价。他说“舒婷是新诗潮最早的一位诗人,也是传统诗潮最后的一位诗人。她是沟,她更是桥,她体现了诗的时代分野。把诗从外部世界的随意泛滥凝聚到人的情感风暴的核心,舒婷可能是一个开始……”在现代文学史上,关于舒婷诗人身份的确认,似乎始终无法绕开“朦胧派”核心诗人的话题。在1985年出版的《朦胧诗选》中,舒婷以29首诗的入选数量成为“朦胧诗派”当之无愧的“主将”。然而,从客观的角度来讲,舒婷最引人瞩目、最为广泛流传的,无疑是她关于女性题材的诗歌作品。1977年,舒婷以一首《致橡树》发表了女性人格独立的宣言,在女性诗歌创作颇显凋敝的时代,舒婷以女性特有的细腻和敏感,以温婉而饱含着激情的笔调,从生命到情感,全面建构起了女性作为独立的“人的自然形象”,以一位女性的声音吟唱着对女性独立的肯定,向全世界发出了女性意识的强烈呼吁。1981年,舒婷又创作了《神女峰》,对传统女性观念发起了强有力的批判,其后的《惠安女子》,更是体现了对中国当代女性命运的深切关怀。在新时期女性文学的发展史上,舒婷用她的作品书写着现代文学史上独特的女性篇章,彰显着鲜明的女性立场,渗透着强烈的女性意识。

二、以诗歌为例,探析舒婷女性意识的具体表现

从诗歌文本来看,真正能体现舒婷女性意识写作立场的,以及对新时期的女性文学产生开拓性影响的,当属她的《致橡树》、《神女峰》和《惠安女子》三篇。从这三篇诗作中,我们亦可以看出舒婷女性意识演进及其发展嬗变的过程。

1、女性人格独立的宣言——《致橡树》

20世纪初,西方女权运动以及启蒙思想的影响,追求男女平等成为女性文学最强烈表现的要求和愿望,爱情作为表现两性平等关系的焦点,无疑是最有力的主题,也是女性文学涉足最深的主题,作为女性作家的舒婷也不例外。《致橡树》的出现,正是舒婷用追求爱的独立来发出女性呼唤的重要作品,生动地体现了舒婷对理想的爱的向往和追求。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从诗句中我们可以看到,舒婷心目中理想的爱情,是建立在男女双方各自保持着独立人格的前提下,互相尊重的平等的爱,“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爱情中的女性不再是传统封建思想中男性的“陪衬”或“依附”,而是具有着独立性别魅力和个性特征的“女人”。不齿于做那“攀援的凌霄花”,依附男性来炫耀自己,也不屑于做“痴情的鸟儿”,一生为了男性而重复歌唱。而是要做与男性同样平等的“树的形象”——木棉。舒婷用“橡树”和“木棉”的不同肯定了男女性别上的差异,但你有你的刚毅有力,我有我的高贵柔美。而舒婷所追求的男女之间的爱情,是互相尊重又彼此相依的,是“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是共同“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是“共享雾霭、流岚、虹霓。”是两个鲜活的生命,扎根在同一块泥土里,是同甘共苦、冷暖相依的。

《致橡树》,强烈地表现了舒婷女性意识的觉醒和张扬,更为可贵的是,是她所表现的女性独立,不是与男性的对抗,而是一种和谐与共生。这种“伟大的爱情”,不仅超越了“传统”爱情婚姻观念中男女身份平等,更是一种追求精神上平等的强烈呼唤,这无疑是新时期女性追求人格独立的全新宣言。

2、女性尊严的觉醒——《神女峰》

如果说舒婷的《致橡树》是女性人格独立的宣言,那么四年之后她在《神女峰》中,将目光更深入地投向传统观念重压下的女性命运的关照,对根深蒂固的“正统”道德进行了深刻批判。

美丽的梦留下美丽的忧伤/人间天上,代代相传/但是,心/真能变成石头吗/为眺望远天的杳鹤/错过无数次春江月明/沿着江岸/金光菊和女贞子的洪流/正煽动新的背叛/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关于神女峰的取意,来自于宋玉的《高唐赋》和《神女赋》,这两篇赋中描写了楚怀王与巫山神女的故事。这块耸立在巫峡江岸上的山石,作为女性贞节的象征成为世人景仰的偶像。然而“美丽的梦留下美丽的忧伤,人间天上,代代相传。但是,心真能变成石头吗?为眺望远天的杳鹤,错过无数次春江月明。”舒婷从现实生活中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的角度,一个真实的女性的角度来看,这被世人颂扬的贞节形象,实际上却饱含着忧伤,是那样的悲哀。“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与其那样无望地守候,不如勇敢地在现实中去追寻自己的真爱,针对传统的礼教观念,舒婷发出了一个新时期女性发自生命最本真的呼唤。宁可做一个有血有肉、享有生命真实体验的人,也不要做一块受人礼赞的石头偶像。女性的尊严在舒婷的笔下觉醒,她们需要属于自己的生命体验,属于自己的人格自由,而不是封建道德礼教束缚下,男权思想幻化下的贞节偶像。舒婷诗歌中这种对传统道德观念的大胆反叛,以及女性主体意识觉醒的表现,在当时的女性诗歌创作中是难能可贵的,显示了一种全新的现代女性意识的充分的张扬。

3、女性命运的关切——《惠安女子》

《惠安女子》也是舒婷女性意识书写的代表作品之一,在这首诗中,舒婷运用富有立体感的语言,为惠安女子塑造了一座雕像,并展示了她们的苦难命运,体现了她对于女性现实命运的理解和深切关怀。

野火在远方,远方/在你琥珀色的眼睛里/以古老部落的银饰/约束柔软的腰肢/……/天生不爱倾诉苦难/并非苦难已经永远绝迹/当洞箫和琵琶在晚照中/唤醒普遍的忧伤/你把头巾一角轻轻咬在嘴里/这样优美地站在海天之间

福建惠安,历史上是一个“十年九旱,十雨九涝”的地方,闭塞,贫穷,封建陈规陋习,给惠安女子带来了许多苦难。惠安女子是惠安一带沿海地区妇女群体的统称,她们裹方巾,戴斗笠,着短褂,束银带,穿着古老而又美丽的服饰,然而在美丽身姿的衬托下,她们的社会地位却是那样的低下,生活是那样的艰辛。在长期的留守中,她们默默隐忍地生活着,以勤劳、温良、孝顺呼应着传统文化的期待。面对生活中的苦涩和忧伤,她们“把头巾轻轻地咬在嘴里”,将所有的不幸吞忍。然而世人却仅以猎奇的心态赏赞她们奇异的生活习俗和美丽的装束、身姿,却忽略了她们的苦难,忽略了她们作为女性该享有的关怀。

站在女性生存的角度上,舒婷强烈地控诉了对女性独立的人格忽视的不满,向那些无视女性苦难命运的世人发出了严正的抗议,同时也表达了她对女性独立人格的尊重,以及对女性命运的真切关怀。

四、舒婷女性意识的现代影响

诗歌,作为文学这座金字塔的塔尖,承载着人类社会不可或缺的精神文化的一部分。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个“诗意盎然”的时代里,舒婷以她鲜明的女性意识为新时期的诗坛提供了独特而又意义深远的女性书写视角,即使是在今天来看,她的诗歌依然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与影响。

1、引发了新时期女性文学创作的勃兴

有人说,“舒婷的出现,带来了新时期女性写作的勃兴。自此,东西南北中,女性诗人不断涌现,她们摆脱了男性中心的话语模式,以性别意识鲜明的写作,传达了女性觉醒以及对妇女解放的呼唤与期待,引起了阵阵的喧哗与骚动,成为新时期诗坛的重要景观”。

用历史的眼光来看,中国女性主义意识觉醒的开端始于“五四”时期的女性文学,但女性主义真正意义上的表现却是70-80年代。新时期的女性,无论是学识修养,还是社会地位,以及眼界见识方面,都超越了“五四”以及后来时期的几代女性。良好的时代氛围,宽松的自由环境,以及法律、身份上所享有的平等地位,都使她们能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站在了时代的角度上来理解女性独立和女性解放的现实意义。她们自由的灵魂和精神,使她们在对女性生存意义的深入探究中,挖掘到了女性真实的精神世界,将对女性命运的关怀、女性精神和理想的向往倾注在她们的笔端,直抵女性意识的至深领域,从而将“五四”以来的女性文学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使其显现出了强烈的个性以及时代性。女性主义的理论日益为广大女性作家所普遍认识和接受,并自觉而熟练地应用于她们的文学创作之中,而舒婷无疑是女性文学发展的直接推动者以及真正意义的女性主义文学的开创者。其重要的时代意义恰恰在于舒婷通过自身对于女性灵魂以及精神内在需要的思索,再度抛出了长久以来隐忍着的女性问题,真正使女性诗歌创作中女性意识得以形成和确立。而女性文学也因舒婷的开创意义和鲜明的个性意识,而掀起了创作的热潮。自舒婷之后,康亚明、翟永明等女性诗人不断涌现,她们摆脱了男性中心的话语模式,以鲜明的性别意识构建女性话语权,传达着女性觉醒以及对妇女解放的呼唤与期待,引领着女性文学创作的发展。

2、唤起了一代人人格的独立和尊严的觉醒

新时期女性文学主要体现为“文革”复苏后的渐成阵势,并在走向广阔的现实生活中凸现自身的性别意识。作为一个历史的过程,女性独立意识的彰显,往往是通过裹挟在更为显著的文学浪潮中闪现光辉的。而舒婷诗歌创作中张扬的女性意识,即所谓“讴歌女性的独立人格”,唤起了一代人人格的独立和尊严的觉醒。舒婷的诗歌,是从“人”的角度对女性问题呈上的一份绝佳的答案。正是她一系列的诗歌中,舒婷坚定地喊出了女性追求人格独立和对待爱情的立场、原则。在历经了十年动乱、人性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之后的时代,舒婷率先发出了这样激荡的声音,必然会唤起长久以来压抑在广大女性内心深处追求人性解放和独立意识的觉醒。她们再也不甘于做男权观念附庸下的“他者”,迫切地要求同男性一样,有平等的地位,有独立的人格。

作为一名女性诗人,舒婷对于社会生活、对于女性情感与命运的思考和关注,都不可避免地烙下了性别的印迹。她为女性人格的独立所发出的呼喊,为女性命运的悲苦而发出的不满,得到广大女性的认同和赞赏,真正唤起了她们心中女性意识的觉醒,激发了她们追求人格独立和人性尊严的勇气。直至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致橡树》中所建构的新型爱情观念,依然被广大的女性所追求和颂扬,对于当代知识女性精神世界的塑造以及婚姻爱情观的建立依然具有着重要的启发作用。

3、女性话语权的重新构建

法国女权主义运动的理论家西蒙·波伏娃,在她的女性主义著作《第二性》中指出,法国和西方社会都是由男性控制的家族式社会,在强大的男权社会中,女性是处于“第二性”的,是“他者”。同样地,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男性处于社会的中心位置,在经济上和地位上对女性的控制成为“父权制最有效的方法”。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父权制社会里,男性掌握着全部话语权利,一切的价值标准都是围绕着男性利益、站在男性的立场上设立的,而女性始终处于从属的、被压迫的地位。男性同样也操纵着社会的文化符号系统,女性则作为被强制的对象束缚在男性文化符号的编码下,男性是文学话语的建构者,女性则往往是被书写者。

作为新时期的女性作家,舒婷打破了这种男性话语结构,改变了女性被书写的处境,她以女性的身份介入写作中,大胆地言说,强烈地呼吁女性的自由和应得的权利。在她的笔下,女性真正作为独立的人存在,具有着人的情感和理想,具有着追求平等爱情的权利和渴望。她的诗歌,以文字为工具,建立起了属于女性自己的话语权利。

五、结束语

综上所述,舒婷的诗歌,无疑可以称为新时期女性解放的宣言和女性文学出现的标志。作为女性的觉醒者,她始终站在女性的视角上来关照女性的生活,以女性先锋者的姿态向全世界发出女性要求独立的呼声,以勇敢者的姿态打破了传统道德礼教束缚下的女性观念,深切地关注着女性的生存处境。当女性以“人”的地位平等地出现在两性社会之中,并在精神的世界上树立起平等自由、互爱互敬的崭新的爱情观时,女性意识才真正得到了实现。,这也许正是舒婷诗歌历久弥新的不竭生命力之所在。

[1] 吴思敬.舒婷:呼唤女性诗歌的春天[J].文艺争鸣,2000(1).

[2] 刘钊.女性意识与女性文学批评[J].妇女研究论丛,2004(6).

[3] 毕晓峰.论舒婷诗歌的女性意识[J].当代小说(下半月),200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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