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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山庄》的日神和酒神精神

2015-03-23李宛爽

文教资料 2015年35期
关键词:日神埃德加酒神

李宛爽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呼啸山庄》的日神和酒神精神

李宛爽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京210097)

《呼啸山庄》是艾米丽·勃朗特创作的唯一一部小说,但在英国文学史上却占据着不可动摇的地位。它讲述了以希刺克厉夫和凯瑟琳为主人公的爱情故事。不过,不同于普通爱情故事的浪漫温馨,男女主人公的爱情背后却蕴藏着强悍的爱与恨的风暴,最终以死亡收场,给读者带来了震撼心灵的情感冲击。本文将从尼采的悲剧哲学出发,解读蕴含在这场爱情悲剧背后的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

希刺克厉夫凯瑟琳日神精神酒神精神

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最早是由普鲁士诗人荷尔德林引用温克尔曼对酒神狄俄尼索斯的论述提出的,藉德国哲学家尼采的《悲剧的诞生》而广为人知,成为说明艺术的起源、本质、功用乃至人生意义的重要理论。不少文学家,如普鲁塔克、托马斯·曼等,都以此理论作出文学或哲学评论。

尼采认为古希腊人有两种精神,即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日神阿波罗是美的外观的象征。“梦”是日常生活中的日神状态。而酒神精神象征情绪的放纵。酒神状态是“整个情绪系统激动亢奋”,“情绪的总激发和总释放”。酒神状态也是种交织着痛苦和狂喜的癫狂状态。“醉”是日常生活中的酒神状态。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不但创造了伟大的艺术,还为人的存在提供了巨大的意义。由此,我们不妨在这两种精神的关照下,考察《呼啸山庄》的内在意蕴以及生活在其中的主人公们。

《呼啸山庄》构造了两个对比明显的呼啸山庄和画眉山庄。呼啸山庄狂风暴虐,树都被狂风吹得扭曲了性状,而与之对应的则是画眉山庄的安宁祥和。在如此不同的生活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物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呼啸山庄的辛德雷残酷暴虐,报复心强,虐待希刺克厉夫,而希刺克厉夫和凯瑟琳也同样具有这样的特质,即使是家里的老奴仆约瑟夫也同样是脾气暴躁。而生活在画眉山庄的埃德加等人则显得文质彬彬、富有教养。由此形成了野性与文明的鲜明对立,而在希腊神话中,酒神狄俄尼索斯是酿酒和种植葡萄的庇护神,是人的自然本性和原始生命意志的象征,日神阿波罗作为光明之神不仅象征公正执法和严明惩处,同时也是理性和法则的代表,象征着由人的智慧理性而生的文化和文明法则。由此呼啸山庄和画眉山庄也充满了酒神精神和日神精神的象征意味。

凯瑟琳和希刺克厉夫都是“大自然的孩子”,从小两人形影不离,最喜欢在荒原上痛痛快快地跑上一整天。他们反感约瑟夫的宗教说教,把圣经书撕烂扔到狗窝里。凯瑟琳调皮捣蛋,又野又坏,让照顾她的丁奈丽也头痛不已,即使是劳恩萧也不喜欢她。而希刺克厉夫从小性格就阴郁深沉,骄傲乖戾,沉默寡言,表面上面对不公平的待遇缺乏反抗,但实则报复心强,硬逼着辛德雷跟自己换马,否则就去告状。凯瑟琳和希刺克厉夫都是具有酒神精神气质的人,拥有旺盛的精力,率性而为不想受到任何的约束,遵从本能行事,叛逆倔强,自由不羁。而埃德加则体现了日神的美丽外观,有学识、英俊、富有、年轻,但性格懦弱,缺乏生命的激情,而他的这种气质让希刺克厉夫反感不已,觉得他居然还会和妹妹争夺饼干,只是个爱哭鼻子的娃娃,根本不配爱凯瑟琳。

一、酒神精神和日神精神的相互吸引

凯瑟琳被画眉山庄的狗咬伤后不得不住到了画眉山庄,受到了主人的细心照料,同时也被画眉山庄的富丽堂皇所深深吸引。而埃德加和伊丽莎白漂亮的外貌和文雅的举止也令凯瑟琳受到感染和熏陶而决定改变,凯瑟琳慢慢地更像一个淑女了。当她回到呼啸山庄时,觉得希刺克厉夫又脏又没有教养,而忘记了她从前和希刺克厉夫是一样的。随着老恩箫的离世,两人在阶级地位、知识学问、外部仪态方面的差距越来越大。连希刺克厉夫自己也放弃了“长久努力想要跟凯瑟琳在求学上保持平等的地位”①,而自甘堕落。在这种情况下,凯瑟琳逐渐与和自己本质相同的希刺克厉夫变得疏离,而与埃德加走得更近了。富有酒神气质的凯瑟琳被画眉山庄及埃德加美的外观所吸引,趋向日神维持表面平和与幸福的现象,走入了看似幸福的婚姻。然而酒神才是在痛苦压抑下隐藏的本质,她掩盖自己本性中的粗野和叛逆,用理性和克制压抑自己的本能,她的选择也为最后的悲剧结局埋下了伏笔。同时,具有日神精神的埃德加也被凯瑟琳所深深吸引,即使知道她撒谎,用手拧丁奈丽,甚至在打了自己一巴掌后,仍然没有改变自己的心意。他对凯瑟琳的迷恋使他即使已经理性地察觉到凯瑟琳的本性并不像外表那样美好时,他仍然向爱情屈服,并向凯瑟琳求婚。表面上看,这是一桩美满而且门当户对的婚姻。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获得了融合和统一,但实际上在这种表面和谐的背后潜藏着更为深刻的对立和矛盾。

二、酒神精神和日神精神的对立

在接受埃德加的求婚后,凯瑟琳并不开心。因为她知道“在凡是灵魂存在的地方——在我的灵魂里,而且在我的心里,我感到我是错了”②,凯瑟琳的直觉是正确的。在随后的婚姻生活里,她努力地适应画眉田庄的生活,但却始终与这种“既遭不到反对,又遭不到冷淡”③的温和舒适的生活格格不入。而与她最初打算嫁给林顿,以便“能帮助希刺克厉夫高升,并且把他安置在我哥哥无权过问的地位”④的想法事与愿违的是,埃德加与希刺克厉夫两人完全无法共容。“今后你要放弃希刺克厉夫呢,还是放弃我?你要同时作我的朋友,又作他的,那是不可能的;我绝对需要知道你选择哪一个”⑤。直到此时,凯瑟琳才明白当初自己以为能影响丈夫使他顺从以便帮助希刺克厉夫的想法是多么幼稚,这对从儿时起就互相讨厌的人是完全对立的两极,“一个被文明的车轮生拉硬拽而崩断了与自然的纽带,一个被文明弃置在一旁任凭野性所驱使”,根本不可能同时拥有。这反映了酒神气质和日神气质本质上的不同以及彼此尖锐的矛盾,凯瑟琳出于现实的地位、财产、虚荣的考虑而选择的婚姻与其本性截然对立,根本无法适应,而物质的满足和平静的婚姻生活并没有让她得到真正的快乐和幸福,呼啸山庄和广阔的荒原才是她的天堂,她渴望回到过去。“但愿我重新是个女孩子,野蛮、顽强、自由,任何伤害只会使我大笑,不会压得我发疯!”⑥

当出走三年之久的希刺克厉夫回来之后,这种表面上的平静、隐忍和克制终于被搅动起风暴来。希刺克厉夫和凯瑟琳两人往往用极端的仇恨的方式来表达彼此的爱意。在凯瑟琳临死前的会面中,两人紧紧拥抱热烈亲吻的同时也在彼此痛骂和诅咒。而在凯瑟琳死后,希刺克厉夫便完全蜕变成为一个不顾一切疯狂复仇的暴君。他用阴谋先后夺取了呼啸山庄和画眉山庄,诱使辛德雷继续酗酒赌博堕落至死,将哈里顿贬斥到仆人的地位并剥夺了他的受教育权。即使是对凯瑟琳的女儿小凯蒂也没有丝毫的同情之心,诱骗她与自己身体羸弱的儿子结婚。爱的丧失导致了人性的毁灭和灵魂的扭曲,而仇恨则将希刺克厉夫进一步异化,在希刺克厉夫身上同时呈现出施暴者和受虐者的双重特质。在凯瑟琳面前,他是施暴者,希刺克厉夫和埃德加两人像绳子的两端一样将凯瑟琳拉扯得近乎分裂,最终以死亡告终。而同时,他也是受虐者,即使是在凯瑟琳死后,他也深受折磨。“那是一种奇怪的杀人方法:不是一寸寸的,而是像头发丝那样的一丝丝地割,十八年来就用幽灵样的希望来引诱我!”⑦如果说他与凯瑟琳之间的纠葛还是建立在彼此深爱的基础上,是一种又爱又恨的复杂关系。那么在其他人面前,他则将残暴发挥到极致。“我没有怜悯!我没有怜悯!虫子越扭动,我越想挤出它们的内脏!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出牙;它越是痛,我就越要使劲磨”⑧这是他将妻子推到屋外后,边走边咕哝的话,这段自白向读者展示了一个暴力狂的内心世界。面对其他人的仇恨,希刺克厉夫泰然处之,他是施虐狂也是受虐狂。但其实施虐和受虐在本质上都是一致的,都是强烈感情的释放。“我爱害了我的人—可是害了你的人呢?我又怎么能饶恕他?”⑨正是由于希刺克厉夫对于凯瑟琳过于专注的爱情使他无法释怀,在他疯狂复仇的背后掩盖着的是绝望的爱情和无法排遣的痛苦。当房客洛克伍德无意间看到希刺克厉夫深情的呼唤凯瑟琳的灵魂,恳求她再来一次时,也因为他的痛苦悲哀而对他产生怜悯之情。

希刺克厉夫爱得绝望恨得彻底,都是生命当中的爱情能量在燃烧,这种爱恨交织的强烈爱情具有巨大的破坏能量,它毁灭了男女主人公,也给周围的人带来了不同程度的伤害。但我们似乎不能用道德的善恶标准来评判这种爱情。在希刺克厉夫身上体现的是一个完全遵从内心本能的欲望的陷入爱情的形象,他的生命激情极其强大。要摆脱所有日常道德、伦理、习俗等等的限制,任由自己的复仇欲望恣意放肆,没有任何理性的思考和顾虑。而这也正是酒神精神的实质,即人的内心情感力抗文明所带来的各种压抑,其动力源自人类主体的一种强大的生命意志。海德格尔阐释此种生命意志的内涵:“作为掌握某物,并超越自身的意志;作为激情(一种令人不安的心理撞击)的意志;作为情欲(向存在物的领地扩张)的意志”。包括三方面的内容:肯定生命意志;超越善与恶;毁灭是种大喜悦。而这种极端强悍的有着原始生命力的粗野狂放、不受任何文明“污染”与制约的酒神精神不仅使故事有了荡气回肠的品质,同时也使读者几乎无法恨起这个“恶魔”式的人物。因为读者既被其生命意志征服和压倒,同时也窥见到了被凯瑟琳的爱情所逼迫的痛苦,而他似乎沉醉于这种痛苦。“你说我害了你—那么,缠着我吧!被害的人是缠着他的凶手的。我相信—我知道鬼魂是在人世间漫游的。那就永远跟着我—采取任何形式—把我逼疯吧!只要别把我撇在这个深渊里,这儿我找不到你!啊,上帝!真是没法说呀!没有我的生命,我不能活下去!没有我的灵魂,我不能活下去啊!”⑩在雪夜里,为了再看一眼凯瑟琳的面容,希刺克厉夫掘开情人的坟墓。他始终执着于凯瑟琳的灵魂,期待在梦中与她的鬼魂重逢。虽然十八年来凯瑟琳的鬼魂从来没有在希刺克厉夫的梦中出现,但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为了和她的灵魂相会,他故意折磨自己,不吃不喝而死。据说受虐的极端倾向就是死欲的不断强化,以期“超越时间,直至摆脱生命的束缚”而达到与凯瑟琳灵魂的重逢。他从不惧怕死亡,失去爱人的痛苦没有让他堕落。相反,他显现出更为强悍的生命力,他几乎是在欢迎死亡的到来,“至于追悔我作的不公道的事,我并没有作过,我也没有追悔的必要。我太快乐了;可是我还不够快乐。我灵魂的喜悦杀死了我的躯体,但是并没有满足它本身”在这里,死亡本身具有了某种解放和完美的极乐意蕴,从此希刺克厉夫和凯瑟琳的灵魂在大地上自由地飘荡。

酒神精神和日神精神在西方文化传统中一直处于二元对立的双重矛盾中。作者凯瑟琳显然更推崇酒神精神,这从她对主人公的塑造上就可以看出来。毛姆曾说:“艾米丽·勃朗特把自己的梦想全放在希刺克厉夫身上了。她把自己的激愤、受挫的情欲、无望的爱、妒忌、对人类的憎恨和蔑视、残忍和虐待狂,都给了他。”。然而我们也应当看到具有酒神精神的希刺克厉夫和凯瑟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给身边的人也带来了不同程度的毁灭。由此看来,仅仅具有酒神精神会带来危害,而仅仅具有日神精神的埃德加显然又不是作者最为喜爱的人物。只有将酒神精神和日神精神完美融合起来的下一代哈里顿和小凯蒂才获得了真正的幸福。他们既有酒神精神的生命力、自由、野性,与大自然合一的一面,同时又具有日神精神的理性、爱好读书、追求文化和文明的一面。他们寄托了作者的希望,同时也让这场由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相互冲突所引发的爱情悲剧,在下一代身上获得了和解。当希刺克厉夫与凯瑟琳的灵魂终于安息时,读者仍在为他们之间所展现的“爱情的痛苦、迷恋、残酷、执着”唏嘘不已,久久难以平静。

注释: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英]艾米丽·勃朗特,著.杨苡,译.呼啸山庄.南京:译林出版社,1990:61,72,86.74,110,117,276,142,180,186.

[1]尼采,著.赵登荣,译.悲剧的诞生[M].南京:广西:漓江出版社,2007.

[2]毛姆,著.刘文荣,译.毛姆读书心得[M].上海:文汇出版社,2011.

[3]王素娟.自然与文明的对置—评《呼啸山庄》[J].华中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3).

[4]杨静远.勃朗特姐妹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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