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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诗者,持也”论刘勰的诗学观

2015-03-23胡川英

文教资料 2015年35期
关键词:诗者比兴性情

胡川英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从“诗者,持也”论刘勰的诗学观

胡川英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210097)

“诗者,持也”,即诗具有扶持人心、扶持家邦的作用。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进一步发挥“持”在于“持人性情”。首先,诗歌要表现“顺美匡恶”的思想内容。其次,论诗时强调“比兴”艺术手法和“典雅”的艺术风格。最后,为了保证诗歌具有“持人性情”的作用,刘勰在传统“言志”说的基础上,吸收情感理论,从而形成“情志统一”说。

诗者持也刘勰诗学观

《文心雕龙·明诗》篇在总结诗的文体特质和特征时,采用了诗纬《含神雾》中的“诗者持也”说。其曰:

大舜云:“诗言志,歌永言。”圣谟所析,义已明矣。是以“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舒文载实,其在兹乎?诗者,持也,持人性情;三百之蔽,义归“无邪”,持之为训,有符焉尔。

对于篇中的“诗者持也”说,黄侃、范文澜等很多研究者都指出其语出诗纬《含神雾》。在本篇开头,刘勰先对诗进行了“释名以章义”,即解释文体名称,并说明其含义。这里可以分为两层,一是对“诗言志”的阐述,二是以诗纬和孔子论诗的“无邪”,指出诗的“持人性情”的作用,即诗能扶持,持守和把握人的情性而不使有失,也就是“持之使正”之意。并以孔子评论《诗经》的“思无邪”来概括《诗经》三百篇的要义在于“无邪”,所谓“无邪”,就是说《诗经》中都是“持人性情”,而无“淫邪”之失、归于正道的诗歌。刘勰将孔子评《诗经》的“无邪”作为把“诗”训为“持”的最有力的证据。从“诗者,持也,持人性情”的目的出发,可以得出关于刘勰诗学观的一些内容。

纬书形成于西汉的哀帝、平帝时期,到东汉则基本完备。“纬”是相对于“经”而言的,儒家的“六经”,加上《孝经》都是有纬书的,总称“七纬”,除了“七纬”外,纬书中还有河图、洛书和《论语谶》等。纬书除了与经书相关以外,它还与谶,或称图谶、符谶相联系。谶是一种诡秘的隐语,用以预决吉凶,我国自古有之,先秦典籍中就有所记载,民间也流传一种谣谶。纬书以董仲舒的天人感应为主导,书中大量的宣扬了阴阳五行、祥瑞灾异等,将谶与六经的经义穿凿附会起来,从而又形成了谶纬之说。所以,纬书中大量的内容是与经书经义毫无关系的,作者记叙的祥瑞灾异等,是为了宣扬神学迷信思想,以此对当时的社会政治发生作用。

诗纬作为纬书的一种,像其他纬书一样,也具有内容庞杂的特点。诗纬是作为与《诗经》相配的纬书出现的,汉代流传下来的纬书有《推度灾》《汜历枢》和《含神雾》三种。诗纬的主要内容有三:一是对诗的本体性质的概括,如“诗者持也”说;二是对《诗经》具体篇章字句的解释,如“《关雎》知原,冀得贤妃、正八嫔”;三是宣扬“天人感应”、“阴阳五行”之说。诗纬中的这一部分内容,有的是与《诗经》的诗篇结合起来的,而大量的则与《诗经》是毫不相干的。而诗纬中最具理论意义、且对后世的文学理论影响较大的是“诗者持也”说。

诗纬《含神雾》中有两处提到“诗者持也”:一为“诗者,持也,以手维持,则承负之义,谓以手承下而抱负之。”另一为“诗者持也,在于敦厚之教,自持其心,讽刺之道,可以扶持邦家者也。”诗纬训“诗”为“持”,将“诗”与“持”联系起来,是因为这两个字在声训上都从“寺”声。“持”的本义是“握”或“执”,诗纬《含神雾》第一条中的“以手承下”基本上是“握”或“执”的意思,而“抱负”一词,则由“以手承下”的“握”之意而发展为手抱肩负,进一步引申为“扶持”,这里虽然解释了“诗者持也”,但没有说明所“持”的内容。而第二条中的“自持其心”、“扶持邦家”,就明确的指出了诗所“持”的是个体思想情感和家国的安定稳固,这样就使诗具有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内涵和作用。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诗纬《含神雾》对“诗者持也”的解释,基本来自于先秦儒家的 “兴观群怨”、“温柔敦厚”、和“讽谕美刺”,但又不同于毛诗等其他三家说诗的诗论观点。《毛诗序》的诗论虽然被称之为情志统一说,但从“发乎情,止乎礼义”这一点仍可看出“情”还是归属于“志”的。而“诗者持也”用“诗”的假借义和引申义来解释诗,认为诗具有扶持人心、扶持家邦的作用。显然,诗纬并不拘泥与经义,而作顺应、自由、创造性的发挥。正是这一观点深刻影响了刘勰《文心雕龙》的诗论。刘勰引用、吸收这一观点,并将其作为其诗论的一个核心观点。从刘勰对诗的具体论述中,又能看出对诗纬关于诗的“持”的具体内涵及其意义的深刻阐释。

一、表现“顺美匡恶”的思想内容

在吟咏诗纬的内容后,刘勰进一步发挥诗的“持”在于“持人性情”的功能和作用。

首先,诗歌要表现“顺美匡恶”的思想内容。在阐述诗歌发展变化的过程中,认为大禹治水成功,太康荒淫无道,这个时期便产生了“九序惟歌”和“五子咸怨”的诗作,因而“顺美匡恶,其来久矣”,歌颂美德,匡正过失,是诗歌所应该表现的思想内容。因此,《诗经》“四始彪炳,六艺环深”;屈原的楚辞则有“讽怨”、“为刺”的内容;汉代韦孟的《讽谏诗》“匡谏之义,继轨周人”等都强调了诗的讽喻美刺作用。同样,在《乐府》篇中,谈到乐府诗的性质时,刘勰指出“夫乐本心术,故响浃肌髓;先王慎焉,务塞淫滥。敷训胄子,必歌九德;故能情感七始,化动八风。”音乐是表达人的心情的,它可以渗入到人的灵魂深处,因而先代帝王对此十分重视,一定要防止邪乱、失当之乐,以使乐能感天动地,教化民众。

刘勰对乐府性质的论述与“诗者,持也,持人性情”的理论是一致的。在刘勰看来,诗的“持人性情”的作用,是通过诗的“顺美匡恶”的思想内容来体现的,因而他强调诗的“顺美匡恶”,并予以了高度的评价。反之,则予以否定。如对玄言诗,《明诗》篇评曰:“江左篇制,溺乎玄风;嗤笑徇务之志,崇盛亡机之谈。”《时序》篇论曰:“是以世极迍邅,而辞意夷泰;诗必柱下之旨归,赋乃漆园之义疏。”由于玄言诗脱离了当时的现实生活,而沉湎于空谈玄理之中,丧失了我国诗歌“顺美匡恶”的优良传统,刘勰因此而否定玄言诗。

二、“比兴”、“典雅”

其次,刘勰在论诗时,强调“比兴”艺术手法和“典雅”的艺术风格。“比兴”是我国古代批评家从《诗经》的创作中总结归纳出来的两种基本的表现手法,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虽然也把它作为诗的表现手法来研究,但却将它与讽喻美刺的内容相结合,强调诗的“持人性情”的教化作用。刘勰论“比兴”曰:“‘比’则畜愤以斥言,‘兴’则环譬以记讽”;“观夫‘兴’之托谕,婉而成章;称名也小,取类也大。”(《比兴》)。对我国历来诗歌运用的比兴手法的总结,更说明了他对诗歌运用“比兴”而发挥讽谏作用的重视。如《诗经》楚辞是“讽兼比兴”;汉魏的辞赋“《诗》刺道丧,故‘兴’义销亡”;而六朝的诗作描摹山水景物,只用比而弃乎兴,“日用乎 ‘比’,月忘乎‘兴’;习小而弃大,所以文谢于周人也”(《比兴》)。刘勰重视“比兴”,实际上就是重视运用“比兴”的手法,而使诗具有讽喻美刺的内容,从而发挥“持人性情”的作用。

在刘勰看来,诗歌要具有“持人性情”的作用,在艺术风格上必须具备典雅正宗的特点。《体性》篇刘勰概括“八体”,即八种风格类型。其中,“一曰典雅”,所谓“典雅者,熔式经诰,方轨儒门者也”,典雅的风格来自取法儒家经典的风范,遵循儒家思想的轨迹。刘勰将“典雅”置于“八体”的第一体,说明其对“典雅”风格的推崇和提倡。因此,在《文心雕龙》中,刘勰对具有典雅风格的诗人予以高度评价。如《明诗》篇:“平子得其雅,叔夜含其润”、“张衡《怨篇》,清典可味”;《乐府》篇:“逮于晋世,则傅玄晓音,创定雅歌,以咏祖宗”;《才略》篇:“刘琨雅壮而多风”等等。与“典雅”风格相反的则是“新奇”、“轻靡”,也就是漠视传统,追求新奇,文辞浮华,内容浅薄。这样的风格不仅与典雅风格不相符合,更为重要的是,奇诡、轻靡的诗歌风格不益于发挥诗的“持人性情”的作用。

三、情志统一

为了保证诗歌具有“持人性情”的作用,刘勰还在传统“言志”说的基础上,又吸收了情感理论,从而形成“情志统一”说。如“人禀七情,应物感斯;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明诗》);“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辞巧,乃含章之玉牒,秉文之金科矣”(《征圣》)等,情与志相提并论。传统儒家的“诗言志”说,并不排斥人的情感因素,但它主要侧重于人的意志、思想、抱负、理想等,表现的是较严肃、重大的内容和题材。“言志”属于人的理性认识的范畴。而西晋陆机的“诗缘情”说,则加强了诗歌创作中的情感因素,突破封建礼义对人的情感的束缚和桎梏。从“言志”到“缘情”这在我国诗论史上是一个具有革命性的转变,抒情成为诗歌创作的艺术生命。虽然如此,《文心雕龙》中的诗论还是将“言志”与“缘情”结合起来,“情志统一”说对诗歌创作中的人的情感予以了定性和规范。因为在刘勰看来,如果不把情与志结合起来,诗歌创作中的“情”很有可能会成为一种情欲,甚至堕落为淫荡和邪恶,所谓“任情失正,文其殆哉”(《史传》)因此,《文心雕龙》在强调“言以足志”(《征圣》);“志以定言”(《体性》);“志合文则”(《通变》);“述志为本”(《情采》)的同时,还对诗歌抒发的情感做了要求和规定。比如,诗歌创作源于人的情感抒发,因而要“为情造文”;为情而作的诗歌,其内容要符合《诗经》讽喻美刺的传统;情感也要真挚真诚,即“情信而辞巧”(《征圣》);“情深而不诡”(《宗经》),情感要真挚深厚,不应有任何的虚情假意。同时“为情者要约而写真”(《情采》),即简约真实。

由上可见,《文心雕龙》中关于诗歌“顺美匡恶”的思想内容,“比兴”艺术手法和“典雅”的诗歌风格,以及诗歌创作中的“情志统一”说,这些诗论都是对“诗者,持也,持人性情”说的具体阐述和发挥。

但是,从总体上看,刘勰对纬书及谶纬之说是持否定态度的,文之枢纽中特设《正纬》一篇,对纬书加以辨正和批判,而在《明诗》篇中,又采用诗纬的“诗者持也”说来论诗,并作为其核心观点,其原因在于,“诗者,持也”说是对“诗言志”的补充和发展。“诗言志”说是就创作主体的诗人而言,强调的是诗所要表现的内容,而“诗者持也,持人性情”之说,则提出了诗对接受者的情性的影响,突出了诗的社会功能和作用。将两者结合起来,抒发诗人志向、理想的诗歌能够具有扶持和端正人的情感、性情的作用,这就是刘勰对诗体名称的解释和对诗体意义的认识。所以,在《文心雕龙》的诗论中,刘勰将“诗言志”、“诗缘情”与“诗者持也”说综合起来,从而形成自己的诗歌理论。可以看出,刘勰真正做到了兼收并蓄,“弥纶群言”,从而使《文心雕龙》成为一部“体大思精”的巨著。

[1]刘永济.文心雕龙校释.北京:中华书局,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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