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红军

人的一生总要经历许多事情，其中大部分会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不再泛起涟漪。而有些则会悄悄埋在你的心底，在不经意的时候，涌上心头。

大约二十年前，我做销售工作，单位里有一位老司机，姓高，时年四十六七岁的样子，因为经常一起出差，就混熟了。老高个子不高，为人很爽朗，他高兴的时候，脸微微扬起大笑的样子，我至今记忆犹新。老高棋下得不错，也知道我喜欢下棋，有次聊天说他儿子也喜欢下，要我有空去他家玩。

我老早就听同事们说过，老高有一儿一女，儿子常年患病卧床。尽管我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可来到老高家，看到病榻上的儿子，我还是震惊了。老高这时跟他儿子介绍，这是我单位的同事，跟你叔叔下几盘吧。小高吃力地仰起头，向我问好。我打量着小高，大大的脑袋，脸色苍白，看上去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可他的身体却瘦弱得像个八九岁的孩子，显得很不协调。棋摆上了，小高趴在床上右手托腮，每走一步需要先费力地探出左手，再笨拙地把棋子摆到想下到的位置，遇到吃子的情况，还得需要我帮一下，把吃掉的棋子拿掉。下过几盘，感觉小高的棋是野路子，没什么章法。我跟他讲有空再来给他带几本棋书看，小高听了很高兴，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亮光。

几天后我如约而至，把当时订购的最新版的《北方棋艺》《上海象棋》《象棋》带给小高，并教会他如何打谱，此后又陆陆续续把以前所订刊物一一带来。小高学会打谱，棋力进步可谓神速，短短两三个月，我已不是他的对手。后来我市排名前几位的棋手，跟小高都切磋过，都难以占到上风，其中包括市冠军也有过被小高连挑三盘的惨败。要知道我们昌邑市的象棋水平可是不低的，跟周围县市举行的多次象棋对抗赛中，笑到最后的多是昌邑象棋队。

随着小高年龄和棋力的增长，他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到后来，他已不能用手挪动棋子，只能缓缓地将手放在棋子后面，慢慢地推到要下的位置。再后来，他跟我说，他的胳膊已经伸不出来，只能报出棋子要下到的位置，要对手代劳了。21岁那年，他永远离开了我们。

遭受老年丧子之痛，让老高像是变了一个人，短短几天时间，他的头发就斑白了，他不再跟大家开玩笑，也不爱说话，面庞微微扬起大笑的样子，再也见不到了。小高走了，在人生青春年华最美好的时候，在他短暂而又孤寂的二十一年的生命旅程中，大部分时间陪伴着他的是病魔和象棋，而能给予他慰藉和快乐的，也只有象棋，而这，将永远驻留在他21岁年轻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