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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幽微的灵魂圆舞曲*
——温经天《致不朽之风赞美诗》的精神漫游

2015-03-17潘桂林

关键词:温经漫游灵魂

潘桂林

(怀化学院中文系,湖南怀化418000)

神秘幽微的灵魂圆舞曲*
——温经天《致不朽之风赞美诗》的精神漫游

潘桂林

(怀化学院中文系,湖南怀化418000)

温经天诗集《致不朽之风赞美诗》,充满象征意味的诗章布局,彰显了从灵魂寻绎开始又返回原初的审美结构;神秘超验、飘逸唯美的审美风格,虽跟大众阅读趣味有一定间隔,但为读者提供了与灵魂对视的隐秘通道。

《致不朽之风赞美诗》;精神漫游;灵魂寻绎;神秘幽微

《致不朽之风赞美诗》是温经天的第一部诗集。他的文字像火焰擦亮夜空,清风悬浮肉身,像音乐舞动被囚的灵魂。由于意象繁茂,隐喻向度多维,全面把握诗作的多重意蕴颇有难度。全书的整体布局与书中诸多具体诗篇共同构筑了相呼应的精神漫游之旅,是俗世里神圣幽微的灵魂圆舞曲。

《序曲》拉开帷幕,但一切可能的轮廓都已露出端倪。“我因嘶鸣得到旷野/一千只白鹤望我而返,我因绝望得到经书/又因咏叹得到驻守”。[1]1来到世间,我们就进入了囚笼,被身体、欲望、制度、习俗牢牢囚禁,灵魂无家可归。“嘶鸣”是对失语和沉默的挣脱,是灵魂漫游并获得旷野的前提。诗人用“白鹤望我而返”(典出裴松注《三国志·魏志·邴原传》)的意象隐喻志向高远之人返回自身和灵魂源头的深意。然而返回灵魂的路极为艰难,甚至要历经“绝望”方能获得“经书”,重领神启,顽石、利刃、颠簸、泪水、奔跑、独舞,爱恨煎熬,乃至“我解,我毒”,无尽的苦难,艰难的自我审视、拆解和重构,方能找到灵魂栖息之所。即使找到,还要借助“咏叹”让无形无影之灵魂得以“驻守”,诗人就是灵魂的寻找者、赋形者。诗歌结尾“敲下音符,发现梦是环形”启示读者:灵之舞是回归,诗人远行天地,却会在原初之处重逢灵魂。

柏拉图认为,人一旦降临尘世就远离了灵魂,肉身只是一架躯壳,只有在“神灵附体”之际方能进入灵魂回忆,洞见真知归于真实。荷尔德林用《回忆》溯源,为诗人命名,他们借助诗歌寻找远游的灵魂,实现“诗意地栖居”。而温经天在诗集自序中写道:“我该下潜到河流中去。进入一尾鱼的身体。寡淡的世事叫人自闭。没有一间能抵挡争吵噪音。那鱼懵懂无知,正好带我到海洋之心去寻找沉船,沉船一样的心灵史。”[1]3他也在溯源,避开世事,顺着河流,行至旷野,或者御风而飞,在诗写实验中触摸来路,为生命招魂。

直接高蹈灵魂境界的诗歌容易虚飘。诗性起飞之地应该是现实,是对人生的关注、体认和反思。譬如,《巨鲸》《天鹅之死》等诗篇就涉及对人类野蛮法则的批判。“在腥咸的语言和餐饮辨证法则之下/认识传统生物,却否认人的荒谬”,[1]59表达了对人类饕餮欲望的愤慨。人类自立法则,轻视其他物种的尊严乃至剥夺其生命权利,不仅霸道而且荒谬。“口舌与饥腹”之欲射出“时代的子弹”,象征善良、纯净、美好的“天鹅坠沉于母性的滩涂”,屠杀者以此为荣,天鹅却“誓死于天鹅的纯度”,强烈的对照折射出人类残忍暴虐而动物善良圣洁的诗性张力。“巨鲸”意象既宣示对神性的尊重,“微光和渔获教育我们感恩和朗诵”,也表达对人类苦难的承担,“一头巨鲸常年吞噬着灰烬/驮着广袤大地、洞穴和奇异喷泉与诸神达成内容不详的协定”,[1]58甚至肩起救赎人类的使命。这里使用了一种大胆的身份置换,人类善良高贵而动物缺乏灵魂的偏见被瓦解击溃,引领读者反思自我,重寻被欲望放逐的灵魂。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离骚》)也能映证温经天诗歌的灵魂追索之路。《苍茫书》浓缩了一个灵魂寻绎者从生到死乃至轮转永生的旷世隐喻。“寻绎”一词始出《汉书》,有抽取、追思、推移等义,此处是寻找演绎的合意,因为灵魂是虚构的,具有等待主体精神照亮和演绎的特质。诗中“皮如天色,槌是峰峦”的鼓宣告了“我”的出生,敲响了“沉睡千年”的梦境,发现“吃醉于风物”的人群。生养我的父亲是“赶路归来的蚂蚁”,一个在造物巨人手中行走的凡人,而“我了解石头和冰的属性”,洞穿石头凝固的静和坚冰莹洁通透的密语。然而我找不到制作琴腹的木材,没有人助我弹奏灵魂之音,于是“向书里寻觅”,嵇康谙熟技艺,才智超迈,独立不群,越过千年端坐对面。就是这一发现使“鼓”紊乱,这是现实与理想、肉身与灵魂冲撞、分裂的表征。这分裂是涅槃飞升之前的困境,灵魂世界的抵达有一段艰难漫长的路。

“对面的崖岗回绝了许多名字/父亲说过,别去那下面/那是另一个所在,妩媚而有毒。”[1]103父亲代表着世俗力量,老谋深算的惧怯和以爱为名的妥协。世俗之爱、前人经验和畏缩恐惧等要素构成了灵魂追索的多重障碍,不断提示着未知世界“妩媚”的诱惑和“有毒”的深渊感,然而寻绎者不会止步,他会跟随救赎者“羊羔”的脚印跳入“另一所在”。“骨头”在此处可以理解为前人的牺牲、理想的献祭,也可以理解为骨气、骨骼,至死不化的人格精神。诗歌在最后给了我们一幅轮转的画:“清沥之水”洗净了俗世之尘,嵇康在读“我的书”。这读书情境构成了绝妙的“互读”和相遇,我读嵇康,嵇康读我。“书”是我精神气节的凝聚,而肉身之我终于历经磨难抵达灵魂之域。嵇康与我终于在《苍茫书》中相遇,这个细节昭示,灵魂并不孤单,反而因其超越尘俗实现跨时空的共鸣和生生不息的轮转。

灵魂寻索之路艰难,而反观自我带来的灵肉剥离感是寻索的起点。诗歌《致不朽之风赞美诗》开篇写道:“你如此爱万物要踏遍山水/不住地擦洗器皿”。[1]65肉身就如一个器皿,在尘世中逐渐蒙尘,暗淡,甚至锈蚀,沦落为远离真我的“物”。人要保持生命完整就必须不断擦洗世俗欲望的尘垢,寻找到“光弧”,方能敞开被遮蔽的内质,那是灵魂,是“万物之源的汇聚”。然而,遵循现实理性逻辑和日常惯例的游历难以抵达灵魂之域,只会更深地沉陷和远离。寻找灵魂必须去除现实羁绊,甚至以非理性的“梦游”姿态,“逆向行走,涉入遥远的异域”,“持续地打开深渊,海岸/打开复活的通途”。[1]66诗歌两次写到“囚徒”,被囚禁是肉身真实的境遇,不仅被物质性的现实时空和文化惯例囚禁,更深更牢的囚禁来自内心,是欲望、惰性等主观性依恋。要挣脱这囚禁,必然需要一种强大的力量,那就是“风”,行走的灵魂,“是风/要你交出内心更深的囚徒/透过万物之躯的缝隙,你交出了锋刃,所以成风”。[1]16这里的“风”承担双重身份,既是交出内心囚禁和锋刃的精神起点,也是交出之后的归宿。这意味着,灵魂是自我剥离的力量之源,但它本身一直在运动中在寻找中,是一种不断向理想自我靠近的状态而不是实体。这就是用“风”来描述灵魂的妙义所在。

诗集中反复呈现灵魂寻绎与叛逆、剥离和抽空的关系。《白骨生花》中写道,三月的牵马人,“去营救每个无知的人/但不理会思索者,他们习惯牵马/踏碎自己额头的黄昏/他们悖逆上帝,却定居天堂/终日与激流相生,不承认旗帜”[1]96。诗歌传递出密集的反抗与叛逆信息:反抗思索者代表的现实理性,反抗“自己额头”表征的自我中心,悖逆象征着文化霸权和偶像崇拜的上帝,甚至也反对世俗政治理性的标志“旗帜”。认同是对自我灵魂的远离,叛逆是远游立场的表达。《逆鳞》更加直接地宣示了保存灵魂与自我决裂的关联:“保存我……灵魂就足够/对腐朽身体发动战争”,“刀锋对决,/而我坚持不动。第一滴血淌下来,/这个世界就更逼真了些”。[1]72要还原世界的逼真就必须与肉身欲望决战,要在真切的伤痛中醒来。

《悬浮体》巧妙使用悖逆策略突显出生命的抽离感,并引出震颤人心的诗意:“把我从你的体内抽走/把时间和物质从你的体内赶走/这样你就满了。你就能/脱离地面,悬浮”。[1]51诗歌借助“抽走”与“满”这组明显悖逆的关系词构成了情境反讽。此处的“我”是多元指涉对象,是住在“你”心中的人,理想或欲望,泛指占据“你”生命内核的存在,这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正如无法挽留的时间和终究成灰的物质一样。这些元素虽然塞满“你”身体和心灵的空间,但因远离灵魂背离本真所以反而空洞了生命。唯有将这些滞重的非我之物抽走、掏空,才能让身体和心灵轻盈,脱离俗世“地面”的桎梏,悬浮自身,可以飞,“接近树影里的光,接近光之下/普遍的歌声。独唱/使身体悬浮,可以蝶,也可以蛹”。[1]83这就是从现实中抽离,羽化涅槃抵达自由真我的境界。这诗意使我不断回忆庄子,蛹之静蝶之舞都可以如鹏鸟,与灵魂相依即为大境界。然而,要抵达此境,必须有逆向而行的精神,剥离与抽空是新一轮的注入,注入本真,那些接近灵魂的元素。

诗人的精神漫游历尽艰辛,最后发现原初是灵魂的居所,返回起点是远行的归宿。《赤子的一生》描绘了灵魂寻绎的代价,“刺刀割裂嘴唇,语言淌着血”,“回到了久违的故土”,然而这故土还不是原初,因为她远离了纯净平和,“爱的纯洁性被玷污/青铜和子宫被塞满锈”。[1]75诗歌尖锐地刺破“后现代”幻象的虚假幸福,指出其变异后代、“围剿铁轨”的病症。但失望并不会止住寻绎者的脚步,“我将独自踏上另一种旅程——沿着破败的河岭/找到肢体四散的遗物。来自祖先的文明/一个瓦罐,一本要术,/一侧地理风物记,一卷檄文以天道之名/倘若这就是一生。一生已完成”。[1]75诗中的赤子在后现代的悲哀中发现,带着剑与刀远行是徒劳,是对灵魂的远离,可能正确的道路应该返回祖先的文明,在原初之境,在自然天道中完成一生的寻绎。“瓦罐”“要术”等意象就是古老文明的象征,但它们承载的是天道太一,归于灵魂的本真原始。诗歌于此终于发现了精神漫游回归的方向,并昭示了灵魂漫游的环形路径和回归源头的指向,因此我用“灵魂圆舞曲”来指称这一主题精神。

温经天的诗歌具有神秘超验、飘逸唯美的审美风格,深度意象暗示多重审美意蕴,只有审美修养较高且内心安静的群体才能产生共鸣。由于诗歌着力于务虚的灵魂之舞和神秘性启示,阻挡了大众读者进入诗境,甚至有些地方稍有晦涩之感。这让我反思后现代文化消费语境中新诗的尴尬处境:高雅玄妙的美无法深入浮躁喧嚣的大众读者,只能局限于精英文化圈循环再生;迎合读者大众浅表化、庸俗化消费趣味的日常口语书写又无法为读者注入精神养分,无法实现诗歌的美育和灵魂救赎功能,只能无限制地制造泡沫,在短时消费中耗尽人类的审美激情和潜质。也有些诗人在探索第三条路径,那就是尽量祛除深度意象元素,着力于质朴天然、通透明朗却余味无穷的风格,以图兼顾精神提升和读者接受的双重因素。总之,中国新诗尚“在路上”,可读性关系着传播力,艺术性联系着风格化,思想性维系着力量感,当代诗歌文本的探索和实验一直在不断拓展,这需要每一个诗人做出理性的权衡和选择。

[1]温经天.致不朽之歌赞美诗[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14.

责任编辑:黄声波

A Mysterious and Faint Soul Waltz——A Spiritual Wandering of Wen Jingtian's Hymnal to the Immortal Wind

PAN Guilin
(Department of Chinese Liberal Arts,Huaihua University,Huaihua Hunan,418001 China)

The metaphor in Wen Jingtian's poetry Hymnal to the Immortal Wind shows an aesthetic structure of beginning from searching for the soul and returning to the original at last.Its mysterious,transcendental elegant and beautiful aesthetic style,though it has a certain interval to the reading intersts of the mass,provides readers a secret road to meet the soul of themselves.

Hymnal to the Immortal Wind;spiritual wandering;looking for soul;mysterious and faint soul

I207.2

A

1674-117X(2015)04-0126-03

10.3969/j.issn.1674-117X.2015.04.026

2015-02-12

湖南省“十二五”重点建设学科现当代文学学科(05106)

潘桂林(1972-),女(苗族),湖南麻阳人,怀化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文学理论与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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