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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么小,我这么大

2015-03-12王东旭

文苑·感悟 2015年3期
关键词:洋气馍馍小徐

王东旭

这个人是我带家教的学生的父亲从外县雇来的童工,大家都叫他小徐,就连那个5岁的孩子也是这么称呼,我也就跟着叫了。

我注意小徐是因为他头顶的黄色头发,远看上去也不艳俗,倒是为他添了一层成熟与洋气。

听我学生说,小徐12岁的时候就来了他家,他们都对他很好。小徐的工资全部寄回家里,家里有一个不务正业的父亲。

有一天早晨,我站在院子里的晾衣竿旁边等正在吃饭的学生。小徐蹲在厨房门前的道沿儿上和他的工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我耳朵里塞着耳机,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徐向我走过来,目光呆呆的,我以为我身后有人,回过头还是那根丑丑的晾衣竿。小徐走到我面前,他拿着一个黄馍馍,也不说话,把馍馍塞给了我。

他回到他原来的位置,端起碗,很大声地喝米汤,不时地用筷子搅一下碗底,又把头埋进去,我能看见一头洋气的黄色的头发。

从那以后,小徐路过窗户的时候总是停下和我打招呼,然后蹭着玻璃,伸着脖子想看看我们在干些什么,而我会把他叫进来坐在沙发上听我给我的学生讲知识,说说笑笑。

一个懒散的下午,我坐在院子里的花坛上看刚出土的白菜苗,只有两片幼叶,还蜷缩着,白菜叶旁边有一窝蚂蚁,它们忙碌着。

抬起头,几米远的地方蹲着的是小徐,精神有些萎靡。他手里拿着一根小棍儿,在地上画着什么。我走近他,以同样的姿势蹲下。问他怎么了,他说肚子疼,我说严重吗,他说没那么娇氣。

我又在地上看见一只蚂蚁,小徐几乎给这只蚂蚁造了一个监狱,蚂蚁一次次碰壁,爬上小徐的棍儿,他又把蚂蚁轻轻地送回囚室。

我看着小徐问为什么啊,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问的到底是什么问题。是关于刚才的蚂蚁,那个馍馍?还是他的处境遭遇?我不知道。反正脱口而出地问了。

小徐或许也是稀里糊涂不知怎么回答我。他先是说他不让蚂蚁走是因为不想让它被人踩死。我立马回复他,你这样,蚂蚁一样是死。他也很快地回复:死就死呗,谁还没有个悲痛和生死。

我僵硬地不说话了。我知道小徐已经不是在说蚂蚁了。

小徐从小没有母亲我是知道的,我是喜欢听故事的人,于是,试探性地问着他。

首先我和他聊父亲,一个光棍汉,整日喝酒。说到这些的时候小徐的声音很小,我不知道这种声调的转变是因为想念还是因为怨恨隐忍。他母亲离开他的父亲或许有很多原因,但从他口里说出来的时候却是:她跟别的男人跑了。

我又说为什么不和你妈一起走。他倒是声音加大了:她叫我走了。我没走,我走了,我爸就得死。

在那一刻,我真想给小徐点一支烟,一只手给他点火,另一只手空出来给他护火,很恭敬地像是在服侍一个长者。可我最终只能搂一搂他小小的肩。

告别小徐的时候我留了电话号码,还把我学生父母多给我的那100元奖金塞进了小徐的口袋,叮嘱他别抽烟,买些喜欢的零食,毕竟他还是一个孩子。

前些日子,小徐给我打来电话,亲切地叫我哥哥,他说老板给他涨了工资,联系到了失踪多年的妈妈,还去烫了一个新式的发型。我说,真好。

那天,去做兼职,是给十几个小学的孩子辅导作业。已经7点多了,小教室里就剩下我和一个小女孩儿。她学习成绩很差,几乎被家人放弃的那种,因为她的父亲给她办理了全日托管,家都不回。她总是偷偷地看我,或许是因为内疚,因为她,我不能下班。她突然转向我,大哭了起来,不说话。

我拿出自己垫胃的面包,走到她旁边递给她。我把她手上黏着的脏东西小心地擦干净,然后又在她手腕上画了一个手表,我给我妹妹也画过,特好看。

我对她说:不哭,老师陪你做完,你做到几点,老师就陪你到几点。

她继续哭,更大声了,嘴里咬着面包,身子一闪一闪的。

那时我才发现她那么小,我这么大。

摘自豆瓣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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