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文涛

季云龙是城里一个建筑工地上的小包工头。四年前，他瞅准时机，带领疙瘩村的一帮年轻小伙成立了一个小型工程队，到城里接些内外墙粉刷工程，这几年房地产生意火爆，他和工友倒也赚了一些钱。

季云龙和他的工友都到了男大当婚的年纪，可现在的姑娘搞对象，大多是先看“硬件”，在城里没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就像水面上无根的浮萍，没人愿意跟你在城里漂荡。虽然这几年大家手里有了点钱，但除去日常开销，这点钱光是一个房子首付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季云龙的不少工友一狠心，一咬牙，将他们父母大半辈子的积蓄、亲戚朋友七拼八凑来的借款和他们各自的血汗钱一股脑地去交了首付，除了一屁股债，他们每个月还有房贷要还，为此，有几个工友晚上还摆起了地摊。

看大伙疯狂地买房，季云龙却一点也不动心。他虽然是包工头，但他为人一向慷慨厚道，经常请工友吃饭加餐，他积攒下的钱也不多。这天加完班，季云龙又带着大伙去撮一顿，工地旁边有个“四季饭店”，饭菜可口，价格也公道，是他们最常去的地方。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工友刘亮发起了话：“季哥，你到现在还不出手，是不是等着房价下跌啊，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话题一提，大家的热情又被撩了起来，年纪最小的张彪调侃起了季云龙：“季哥，不是我说你，你年纪也不小啦，早该成家了，可现在即使农村的女孩也都往城里跑，房子不买不行啊。别犹豫啦，还是趁早下手为好！”

面对大伙的议论，季云龙笑了笑，淡淡地回答说：“其实不瞒大伙，我从来都没关注过房价的升降，因为我就没打算在城里买房子。”

此话一出，大伙纷纷不理解，张彪更是瞪大了眼：“不买房子，难道你还想再回疙瘩村住？就咱们那破地方，哪个女孩愿意跟着你到那去过苦日子？！你说你相亲这么多次都没相成，还不是因为你没房子。”

季云龙确实相过几次亲，没谈成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季云龙毫不避讳自己从小无父无母，是疙瘩村的一个孤儿;二是谈到资产及未来打算时，季云龙毫不隐瞒地告诉女方他根本不打算在城里买房。此言一出，多数女孩直接转身就走，有几个女孩想问清楚具体原因，但季云龙总是沉默不答，最终都是不欢而散。

面对大伙的逼问，季云龙索性转移话题，劝大家吃菜喝酒，大伙见状，都知趣地不再追问。

第二天，张彪因为昨天晚上喝多了酒，困得不行，但一想起每月的房贷，他只得迷迷糊糊地去拉灰、粉墙。站在脚手架上，没刷几下，他只觉得头痛万分，直犯晕乎，可能是昨晚没盖好被子，感冒了。他难受地晃了晃脑袋，一不留神，脚跟没站稳，从脚手架上摔了下去……

工友发现后，把张彪送到了医院，幸运的是他直接摔在了一个小沙堆上，只是腿部骨折，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要住院治疗。工友们除了每月百十块生活费，个个口袋比脸还干净，季云龙毫不犹豫地垫付了几千块钱的住院费。

张彪懊悔不已，想起自己下个月的房贷，心急如焚。季云龙安慰他说：“兄弟，你只管安心养伤，下个月你的房贷我先来还，等你伤好了之后再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天，大伙正在干活，刘亮的母亲打来电话说刘亮的父亲为了尽快帮儿子还清房贷，一把年纪了还去砖窑背砖，他在背砖过窑道时，由于窑道路窄且滑，一不留神跌了个跟头，被砖块严重砸伤，现在正准备做手术，急需用钱。刘亮一听，恨不得立刻回家，可是他身上的一百来块钱生活费不过是杯水车薪。季云龙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刻去银行取了一万块钱给刘亮，刘亮千恩万谢地走了。

半个月后，刘亮的父亲痊愈出院了，刘亮也赶了回来，同时他还带了个漂亮的农村妹子。刘亮向大伙介绍说那是他的表妹王霞，想和他一起在工地干活，让季云龙收留她。季云龙安排王霞在工地上拉灰、打灰，空闲时帮忙给工友做点饭，干些轻松活。

这天，刘亮请季云龙和王霞一起去“四季饭店”吃饭，席间，刘亮真诚地说：“季哥，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买房子了，我代表大家谢谢你！真的，我敬你一杯！”季云龙一杯饮尽，微微一笑道：“这点酒你应该喝不醉啊，还要代表大家谢我，大家都是好兄弟，客气什么。”刘亮语气突然变得柔和：“季哥，王霞是个好女孩，我已经跟她介绍了你的情况，你们聊聊吧。”

刘亮说完，起身走了，气氛瞬间变得很微妙。王霞看了季云龙一眼，开了口：“我表哥在我面前把你狠狠地夸成了‘香饽饽，非要我来和你聊聊，我只好答应了他。你不买房的原因他也猜到了，你的工友都在城里买了房子，个个手头都非常紧，一旦到急需用钱的时候，大伙就都束手无策了。你说，你不买房，是不是想留着你的那些积蓄等着给大伙解决困难？”

季云龙长舒一口气后，自顾自地说道：“我自幼是个孤儿，从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疙瘩村的村民把我当成他们的儿子一样养育，他们每个人对我都有恩。现在大伙都在城里买了房子，手里都没有钱了，万一有个啥事，需要急用钱，房子又不能立刻变现，他们根本就没地方去筹借。我自己手头的那点积蓄，要是买房付首付，还免不了要东拼西凑，倒不如把它存起来当作备用金，以后大伙有什么急事可以用它救救急，我觉得这样做更有意义，这也算是我对大伙的回报吧。”

王霞听后沉思起来。季云龙微微一笑道：“刘亮来之前说要给我介绍个对象，我可是没房子啊，你……”

王霞柳眉一弯，调皮地打断了季云龙的话：“我才不愿意当房奴呢，我更愿意当一个‘备用金的大管家，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资格。”

季云龙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咧嘴大笑道：“有，有，当然有……”

（发稿编辑/苏    朝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