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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的故事

2015-03-02郝彪

福建文学 2015年2期
关键词:套马马群骑手

郝彪

岁月长河潺潺流过,再过多少年,我也不会忘记马的那些故事。

1974年夏天,刚去苏尼特左旗的时候,正好学校放暑假。父亲工作单位打井队与运输队是近邻。每天看到很多人忙忙碌碌地进出运输队的院子,好奇地跑过去一看,才知道运输队正在大量收购青草,以备冬季抗雪灾喂马。

人们也许不会忘记,马、牛、驼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或更早的时候曾扮演着重要角色。城镇和牧区的生产生活商业流通一刻也离不开它们。牧民大多骑马出行或放牧,家家都有勒勒车,甚至旗政府都建有马厩,养几十匹马备用。苏尼特地域辽阔,方圆几百公里,旗领导骑马下乡一走一个来月二十天也是常有的事。马车随处可见,运输队又是马车最集中的地方,怎么也有四五十辆。计划经济时的衣食住行日用百货供给,全靠马车或驮运,汽车少得可怜。那时的顺口溜:手握方向盘给个县长都不换,既是调侃也是真事。

也见过外来长途运输的马车队,每到一个地方总有叫做车马店的地方接待他们,大院里车马进场“驾驾”“喔喔”车倌吆喝有声,马喷响鼻大鞭脆甩来来往往,有专人打理车马喂草喂料。马车队前后都挂有铃铛一路悠闲地响,走到没人烟的荒野,他们支起帆布帐篷,日出而行日落而息,成为那个时代独有的风景。

运输队的院子很大,百余米见方,外围全部石砌院墙。办公室、马厩、车场、井房、库房、草垛等等一应俱全,那年月人欢马叫十分红火。

第二年春天,在这里见识过一回打马鬃烙马印的场面。打马鬃烙马印煽马蛋在牧区是同时进行十分隆重热闹带有节庆气氛的事情,届时青壮年套马手技能展示、远近牧民盛装聚会、老人们见面交流、孩童们辅助参与,煮肉摆席喝酒吃肉,留作种公马的小儿马被主持人高声赞颂,自始至终欢庆娱乐喜气洋洋。

运输队的两百多匹马圈在院子里,空间有限马群奔跑舒展不开,第一次眼见就够惊险刺激。那时适龄小伙子几乎全是下乡知青,正是青春勃发英勇彪悍渴望展示自己力量的时候。马倌和知青套马手都脚蹬长筒马靴,有的手持套马杆,威风凛凛,摩拳擦掌。经过简单的分工,擅长套马的套马,会抓马的抓马,擅长剪马鬃的剪鬃,还有烧火印送火印者和煽蛋手。

两个骑手手持套马杆,冲进马群。马群开始急速奔跑,围圈乱转。骑手不慌不忙,看准目标轻磕坐骑甩出套马杆。一阵尘土飞扬,马群冲了过去。被套的马离群奋力挣脱,骑手迅速变换姿势,退坐鞍后,双手双脚用力全身后挺;坐骑也重心后坐人马合一,被套的马喘着粗气停在那里。负责抓马的跑过去,抓住马鬃,骑手摘开套马杆复奔马群。遇上一匹生个子马,从未被调教过,这匹马发力狂奔企图跑掉。这时抓马的人弓身向后双脚蹬地,马拖着人一股雾土烟尘而去,我紧张得心都快跳出胸口。定睛一看,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抓马的人,在与马的博弈对峙的某个瞬间,略微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姿势,只轻巧伸脚一勾,马失前蹄摔倒在地。又顺势压住马脖子,干净利落,博得喝彩。其余的人一拥而上,开始剪马鬃、马尾。需要打马印的,一招手,持烧好马印的人飞跑过来对准马侧臀摁下去,一股青烟伴着燎毛味冒起来。通常马群里的儿马(种公马)从来不打马鬃,所以,儿马长鬃黑瀑布一样拖地,护群或与狼搏斗时增加威风震慑力,在马群里一眼就能认出首领的风采。

铁制马印有各式图案代表着不同的产权归属,地域之间都有区别。苏尼特博物馆里收集保存了上百种马印。苏尼特牧民中的高手,即使不打马印,仅凭毛色也照样认得出自己的马匹牲畜。与打马鬃同时进行的还有煽马蛋的活计。马一般三四岁开始煽,要根据马的膘情体质,草场返青情况,择吉日进行。马的阴囊被专用木板夹住,取出睾丸后,再由烧红的铁棍或烙铁烙伤口止血。刚煽过的马要安排在离家最近处草场放牧。接下来牛粪火或羊粪砖火烤马蛋风味独特,据说有大补腰肾之功用。我想要是马拉松运动员吃两颗烧马蛋去参加比赛,一颗蛋顶20公里没问题,骏马雄风,肯定出一流的好成绩。

院子里聚集的看套马的人越来越多,看红火的人灰眉土脸浑身的灰尘马粪末子——此后再未亲眼见过套马的壮观场面,我想两百多匹马就让人如此激动,要是万马奔腾场面该怎样地震撼呢?

据说在所有生物进化史中,马的进化历史最为清楚。这是因为马在各时期进化过程中化石记录非常完整。早期马类出现在大约距今5700万年前的始新世,叫始马,个头还小,只有狐狸那么大。前脚四趾后脚三趾,生活在森林中,以树叶为食。此后,经过间马(渐新马),体大如羊,前后肢均为三趾,但中趾增大,生活环境向草原过渡。中新马、草原古马个体增大如小驴,脚仍为三趾但侧趾退化,靠中趾行走,开始食草。上新马个大如驴,单趾食草;进化到真马,才像现在马的样子。从始新世开始延续至新生代末期,经过几千万年的环境适应不断进化才完成。

关于马的故事还有邻居姜国志叔叔的讲述。他在牧区长大,参加工作后,骑马的时候少了,渐渐有些生疏。一次他回牧区,人家交给他一匹黑斑点白马,开始他怎么也骑不上去,他左脚一探马镫马就转圈,试了几次都不行。牧区长大的他觉得没面子,咬牙真的骑了上去,哪知没等他坐稳,马就像离弦之箭射了出去。马蹄哒哒疾驰,两耳嗖嗖生风,马背上他有些紧张。毕竟多年不骑马了,骑马讲究熟悉马性。每匹马个性都不同,比如有的马有见障碍躲避的毛病,你如果不知,很可能在疾驰中猝不及防,发生闪失。他以为一勒马嚼子就会慢下来,没想到越勒马跑得越快,简直驾驭不了。紧张变成恐惧,吓得大气不敢出,脑门子冒汗啥也顾不上。跑了十几公里,这匹马冲进了前面的马群里,终于减速。他择机急忙跳下马背,落地为安。那一次可把他吓坏了,跳到地上人没事腿都软了。

主人后来告诉他,那是一匹好马。不要紧张,稍稍松一松嚼子,马就慢下来,忘记当时提醒他。时隔多年,一说起来他还时常赞叹,夸赞那可真是一匹好马啊!

白日乌拉公社开那达慕大会,人们正在观看那达慕的重头戏博克(摔跤)比赛。听说上面来了拍电影的,要拍民兵骑兵连新闻纪录片。一伙人啥也顾不上爬上解放牌大卡车,人们蜂拥而至赶到现场。现场是一片平整开阔草场,民兵们背着半自动步枪,马队前面领队是一匹枣红马,骑手大概是连长,身背半自动步枪,手持骑兵连红旗,人强马壮精神抖擞说不出有多威风。

这边有人摆动小旗指挥,先是马队保持队形疾驰而过的一组镜头;立刻,骏马奔驰马蹄阵阵弹起漫天烟尘;最前排旗手手中红旗呼啦啦带着风响展开,一股黄色烟尘横扫过去。拍完一组镜头,马队集结回原地。小旗子摆动马队又列方阵过来,走到跟前站定。谁知一个指令,让我们看得愣怔了好一会儿。只见队形整齐的马队,在骑手缰绳的操控下,歪转身子纷纷倒地。刚才站立队形顷刻间变成人马合一的隐蔽卧倒队形。民兵们把半自动步枪支在马脖子上,目视天空,大概是防空演练?看人家民兵动作娴熟,训练有素,真是羡慕不已。啊!绿野芬芳的白日乌拉草原,蓝天白云下,天地铸就的舞台,骏马驰骋、红旗飞舞、紧握钢枪诗一般的感受和画面,再过多少年依然迸发持久的生命力。现在,去哪里看如此绝妙的表演呢?骑兵已经淡出我们的视线了,连牧民骑马也寥寥无几。

马悟性极高,经过训练有一种叫杆子马或贴杆马,是套马手最好的坐骑。此马在马群里,跟随骑手手中套马杆,杆子指向哪里,它就奔向哪里。配合默契,心有灵犀,一旦骑手套马收杆,它会恰到好处减速收蹄,身体后坐四蹄生根。——还听说草原上有一种响肚马,跑起来肚子里会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你想骑着这种马在草原上奔驰起来,是一种什么韵味和享受?该有多么心宽和惬意,美成啥滋味呢?

那达慕赛马是蒙古族男儿三艺之一。我最爱看的是儿童赛马。说蒙古族是马背民族,只有看了儿童赛马你才体会到。骑手四五岁,就有参加比赛的,记录里恐怕还有更小的,再大一点更别说。遗传血统天性秉性骨子里血缘里这个民族与马融在了一起。小小年纪,在马背上神情自若,扬鞭跃马——看孩子赛马让你体会什么叫雏鹰展翅的韵味。

马是以群为单位的群居动物,种公马俗称儿马,是马群的首领。儿马长鬃飘逸充满野性,当遇到狼群偷袭的危险时刻,儿马首先冲到前面保护自己的家族,宁可牺牲自己可谓壮烈。马在繁衍进化过程中,有一种特别有趣的优生优育法则。一群马当小母马发育成熟时,儿马作为父亲又踢又咬将其驱逐出群,绝不近亲繁殖。

其实,马是一种比较脆弱的动物。从来都是自来自往,并不用人多操心。渴了回到井上,牧民用水斗拔水饮之,很少有给马备草料的。

有一年苏尼特草原遭遇雪灾,我们到布吐木吉苏木对口帮扶。傍晚,在寒风刺骨白茫茫的雪原上,亲眼看见一匹瘦弱的马支持不住倒在地上,而另一匹马无助地低下头看着倒下的同伴,不忍离去。同车有经验的人告诉我,那一匹也快不行了。当时,心里真不是滋味,眼看着可怜的马倒下去,我们束手无策。光秃秃的草场,仅有的一点草,被雪覆盖了,又没有足够的草料,怎么能扛过严冬的雪灾呢?

马的故事几天几夜能讲完呢?说了半天马的故事,自己可惜真的不会骑马,要不怎么也得写出点精彩体验来分享。

责任编辑 石华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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