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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主题的图形—背景循迹

2015-02-21

关键词:逃离门罗图式

蒋 瑛

《逃离》主题的图形—背景循迹

蒋 瑛

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加拿大女作家爱丽丝·门罗获的代表作《逃离》在8个短篇故事中讲述了女主人公各自逃离的故事,展现了她们丰富的内心世界并引发读者对于女性逃离之后的思考。从认知诗学中的图形—背景理论出发,分析小说中呈现的旅途意象图示和中心—边缘意象图示,并循着这些图示背后展现出来的“图形”来更好地挖掘该作品的主题意义。

《逃离》;主题信息;图形—背景

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加拿大女作家爱丽丝·门罗的作品《逃离》讲述了女主人公因对现状的不满以及对不同生活的向往选择了出逃,在逃离之后又选择回归的故事,并在出逃与回归的过程中,对生活有了新的思考。在门罗笔下,女性丰富而细腻的内心世界被展现在读者面前:对现实生活的迷茫、初逃离时的激动、途中的挣扎以及回归后的沉思。图形—背景是文学文体分析的最基本特征,图形与背景的关系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其改变过程伴随着读者注意力的改变以及新图形(newness)或重要性的凸显,而任何偏离语言常规的创造性使用都能造成新的“图形”[4]。通过分析故事中出现的偏离(deviation)来挖掘图形中包含的主题信息——究竟《逃离》中女主人公的出逃与回归是对男权社会反抗之后的不了了之还是女性自我追求之后的新选择与出路。

根据Johnson“意象图式是感知互动及感觉运动活动中的不断再现的动态结构,这种结构给我们的经验以连贯和结构”[6]189。作家们可以借助这些意向图示来描绘具有相同认知的动态结构并传递重要信息。在门罗的《逃离》中,有两种主要的意象图式:旅途意象图式(JOURNEY)和中心—边缘意象图式(CENTERPERIPHERY)。根据意象图式的定义,所有的JOURNEY和CENTER-PERIPHERY具有相同的基本结构,但是每一个具体的意象图式会有不同程度的偏离。意象图式创造性的偏离会导致对原有熟悉认知结构的突显:也就是陌生化[6]18。最后读者的注意力被引向这些被突显的结构上以及隐藏在这些结构背后被突显的信息。

一、旅途意象图式

《逃离》中贯穿始终的最基本的意象图式为旅途意象图示(JOURNEY),目标沿着一个路径从出发点到达终点,都遵循A→B这样的模式。如Stockwell所说:注意力通常会被运动的物体吸引,因此在这个过程中,运动的目标成了读者注意力(attention)集中的焦点[4]。在小说共同的主题——逃离之下,很明显所有的故事中都包含着从出发点到终点的模式。

《逃离》讲述了四次“逃离”:主人公Carla的两次“逃离”、女教师Sylvia的一次“逃离”以及山羊Flora的一次“逃离”。在这些逃离的过程中,大量的动词和动词短语的使用让读者能够容易地看清主人公们的逃离路线。以Carla为例,当她为了爱情第一次从父母身边逃离时,“她实际上沿途哼着歌,她要离开(leaving)家了”[2]32。第二次,当她与丈夫Clark进行了一次不愉快的谈话之后,“她用纸巾擦了擦脸并拿了一张干净的纸巾冲进(went out)了雨里”[2]11。之后她去(went to)邻居Sylvia家,在她的帮助下,Carla最终决定逃离(get away from)此地并坐上了开往多伦多的汽车(get on the bus to Toronto)。这一过程中所包含的动词和动词短语都清楚地告诉读者Carla正离开家前往多伦多,此刻读者的所有注意力都跟随着Carla,甚至为她终于冲破家庭的束缚而高兴并想象着Carla在多伦多幸福的生活。然而,Carla在汽车刚刚出城就开始对司机喊道“让我下车(let me off)”,“我要下车(I have to get off here,I have to get off)”,“我只想下车(I just want off)”[2]35。Carla不停地对司机喊着“下车”(get off and off),表明了她一刻也不想呆在车上,想要逃离此地,她的这种违背读者期待的行为将读者的注意力瞬间拉回到之前被忽视的细节:当Sylvia建议Carla采取行动时,Carla所担心的却是她与丈夫经营的马房生意。当她们一起商讨逃离计划时,Carla“在发抖,两手在大腿上来回搓动,脑袋从左到右大幅度摆动”[2]25,甚至在吃早餐的时候,Carla因为手发抖,“连把一叉子煎蛋都放不到嘴里”[2]26。对于这些不同寻常的举动,Carla安慰自己是因为太激动,以至于在写给Clark留言便条上她还犯了低级的拼写错误,并且在去往公交站的路上反常的跟Sylvia不停地说话。一切似乎合乎情理,但是在Carla登上公交车的瞬间她就已经后悔了。她对自己说“选择逃离这样做正好符合贾米森太太——Sylvia的期待”[2]31。在这里,Carla又如故事开端那样称呼Sylvia为贾米森太太,说明Carla想要与Sylvia保持距离并力图否定自己所作的事情。当Carla越多地回忆起与丈夫Clark的点滴,她就越发清楚在多伦多一个人生活意味着什么,此时Sylvia告诉她的“掌握自己的生活”[2]34已经完全失去了诱惑力,最终导致了Carla的回归。但是回归不代表终结,它只是另一次旅行的起点。

“文本的阅读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是注意力不断更新的过程,最终形成新的图形—背景关系”[4]18。在这个故事中,读者的注意力起初放在了人物和故事情节之上(主人公的逃离从A→B),随着阅读的进一步加深,读者开始意识到故事的发展偏离了他们原本的期待(主人公的回归从A→B→A)打破了常规JOUTNEY意象图示的A→B,于是他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之前的细节,并超越故事情节本身转移到作者想要传达的更深层次的意义。在读者注意力不断更新的过程中,故事中的“图形”即故事的主题信息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凸显,见证了整个逃离的过程以及主人公关于生活的思考,读者开始逐渐懂得了他们回归的理由。每个人都可以选择不同的生活方式,但是选定一种就意味着必须要放弃其他,这是必须要做的抉择,同时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人生好比旅途,只有经历了不同的抉择和担当,才能触及生命的真谛。“女性的自我追寻不是一个线性的而应该是环形的过程,她有可能倒退而非前进”[1]176,也就是说故事中Carla的出逃与回归不是一种失败,而是自我追寻过程中不可或缺的步骤。

二、中心—边缘意象图式

“意象图示在表达隐喻意义时会呈现出肯定或否定的意义,称为正负特性(plus-minus parameter)”。[6]193例如在中心-边缘意象图示(CENTER-PERIPHERY)中,通常中心(CENTER)呈现肯定意义,而边缘(PERIPHERY)呈现否定意义。但是在《逃离》中,门罗再次偏离了读者的一般期待,将读者的注意力引向了故事背后更深的含义。

门罗是一位非常关注女性的作家,几乎在她所有的作品中,主人公都是女性角色。在故事中,每一位主人公都有两个身份:女性和女人。在男权主义占主导地位的今天,女人的身份往往先于女性的身份,也就是说,故事中女人身份占主导地位的部分属于“中心”,而作为女性身份的部分属于“边缘”。当Carla在马棚遇到Clark,爱上他并与他一起从家里出逃时,女性意识开始在Carla的心中萌芽,她想要寻找自己的幸福而非按照父母的意愿生活下去。在她与丈夫的新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极具吸引力,但是当激情褪去,一切又回归平静时,生活中的琐事以及丈夫的改变将Carla拽回现实,她想要再次逃离寻找自己的幸福。但是为什么Carla的出逃最终以回归而告终?法国女性主义者Beauvoir指出女性生活在一个根据男性意志构建的世界中,女性的生活准则也是依据男性的意愿而建立[5]。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男权社会中形成了Carla的女人意识,这也是使得她在登上去往多伦多的公交车之前仍旧在担心自己的出逃会给马棚的生意带来什么影响的原因。直到这个时候,Carla的女人意识还占主导地位。随着她逐渐回忆与丈夫Clark的生活并弄清真正问题所在,女性意识超过了女人意识占据了主导地位。Carla在女性意识与女人意识之间的转换和挣扎增加了故事的张力以及作品的可读性(readability),见证了Carla挣扎和改变的全过程。读者跟着Carla一起明白了回归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女人意识的主导而只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独自面对未来,直至结尾Carla的女性意识跳出背景再次成为主导,表明了门罗对于“边缘”的强调,也偏离了读者最初的期待。读者的注意力也回到了逃离的过程上,而门罗隐含在故事背后的信息也随着读者认知的改变得到了进一步的凸显。

除了人物之外,地理位置也是门罗在这部作品中传达信息的途径。在故事的开端,Sylvia从希腊这个西方文明的始源地回到故事的发生地安大略湖附近的一个小镇上。两者对比,希腊属于“中心”(CENTER),但是Sylvia却最终回到了“边缘”(PERIPHERY)。在故事的后半部分,Carla决定出逃前往多伦多——加拿大的一个大城市,但也以回归“边缘”结束。起初Sylvia前往希腊度假以期能从失去丈夫的悲痛中走出来,而Carla选择多伦多开始新的生活,试图逃离家庭问题,都表明在故事的开端“中心”占据着主导地位。而随着故事的进一步发展,Sylvia从希腊回归,Carla最终没有去多伦多,表明“边缘”在最后回归到中心位置。这种打破常规的故事安排在吸引读者注意力的同时,也让读者开始思考这一安排背后的深意。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任何一种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因此,当任何人处在一个边远而又“幽闭的”[2]35空间时,都有想要逃离的冲动。这也就是主人公最开始的选择,但是真正经历过逃离的过程以及对即将开始新生活前的思考后做出的选择才是她们内心的选择。在困于平淡和追求自由幸福之间的挣扎是她们一直经历的历练,也是她们成长的过程,说到底这就是生活。

三、出逃与回归背后的深意

用词简单易懂、人物平凡普通、情节自然真实是很多人对门罗作品的印象。门罗只是将故事以它原本发生的方式呈现在读者面前,门罗曾这样评价她自己“我是一位不太注重最后结论和深意的作家,我只是对于生活的种种表象很感兴趣”[7]267。但是表象不代表肤浅,门罗的伟大之处在于她总是能抓住这些表象的碎片呈现出连续的生命历程,带给读者更多的生活认知。

门罗说她希望读者能从故事发生的方式而非内容方面获得感悟[3],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普通的人物、普通的故事、不普通的深意。在《逃离》这篇小说中,作者一方面借助第三人称全知性叙述视角向读者们呈现出生活原本的面貌——平淡而琐碎,另一方面又通过情节的偏离等手段凸显隐藏背后的主题信息。主人公Carla在尝尽逃离父母之初的兴奋以及与爱人在一起的甜蜜之后,生活又归于平淡,这与她的期待不相符,于是她选择了再次逃离。但是在她奔向新生活时遇到了新的问题:逃离之后会是什么?可能是自由,但也同时意味着孤独。逃离之后还会有新的问题吗?新的生活能一直如初般充满激情吗?人生就如烟花,不管当下多么灿烂耀眼,总有归于平静的时刻。其实门罗在这里讨论的问题不是Carla一个人的问题,而是这一类人的问题——逃离之后又会怎样?在这部小说中,门罗给出了她的回答,虽然从表面看Carla和Sylvia都选择了回归,但是暂时的回归与停留并不意味着懦弱与永远停滞不前,因为当你知道回归与停留意味着什么时,还是选择了停留是更加需要勇气的。正如故事结尾出现的那些鸟儿,“等他们恢复过来,便会往高空飞去,盘旋,再落到地面,消失在树林里”[2]43。Carla亦是如此,只要有了足够的能量,旅途才能继续向前,因为生活还在继续。这一次的逃离是她生活中的一次宝贵经验,只有历经一次又一次的考验,才能触碰到生活的真谛。“女性的追求之旅是曲线的,不是一直向前的,有时候也可能是向后的”[1]176,因此Carla的回归并不是失败而是前进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是女性自我追求之后新的选择与出路。

[1]Tolan F.To Leave and to Return:Frustrated Departures and Female Quest in Alice Munro’s Runaway.http://cww.oxfordjournals,2014-04-06.

[2]Munro A.Runaway[M].Toronto,The Canadian Publisher,2004.

[3]Shapton,Derek.Conversation with Alice Munro.http://reading-group-center.knopfdoubleday.com/2010/01/08/alice-munrointerview,2012-06-08.

[4]Stockwell P.Cognitive Poetics:An Introduction[M].London:Routledge,2002:13-25.

[5]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6]李福印.认知语言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7]林玉珍.艾丽丝·芒罗.短篇小说的多重主题[J].世界文学评论,2006(12).

(编辑:刘姝)

I711.074

A

1673-1999(2015)05-0069-03

蒋瑛(1987-),女,硕士研究生,广西师范大学漓江学院(广西桂林541006)英语系教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及加拿大文学研究。

2015-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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