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荣

凯豪大酒店的年终表彰会上，老总亲自给保安部的监控员黄四，戴上了大红花。老总还即兴发表了演讲，对黄四大加褒奖：他像“钉子”一样，能八小时一动不动坐在监视器前;他像猎鹰一样，第一时间发现了火情，避免了一次重大火灾事故。黄四所在的监控中心，负责整个酒店里里外外六十多个监控的管理，这是一项十分枯燥的工作。保安大多忍受不了这份寂寞，做一段时间后，就会要求调到其他岗位去。因而，监控中心的值班员基本上都是轮值的。唯有黄四有点怪，是个例外，他要求守在监控中心，他耐得住寂寞。只要当班，他就会安静地坐在监控器前，眼睛不眨地梭巡着一只只监视器，而不像别的监控员，只是偶尔扫一眼监视器，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然后，不是闲聊，就是埋头玩手机。黄四不同，他会紧盯着监控器，身不动、眼不眨，因而，监控器上有一点点异动，哪怕是墙角溜过一只老鼠，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18楼的那个小火苗，就是这样被他一眼看到，并及时通知楼层服务员扑灭的。如果不是黄四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有时候下班了，他还会守在监控室不肯离开，按他自己的话说，回去之后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待在监控室里，安静又温暖。别的监控员偶尔有事走开，他都会乐意无偿地代班，帮着盯监控器。他似乎特别喜欢监控器，目光只要落在监控器上，他就会全神贯注，炯炯有神。

终于有同事看出了黄四的小秘密，同事留意到，只要有单身女子进入宾馆，黄四的视线就会像苍蝇一样，紧随着她的行踪，从一只监控器，跳到另一只监控器，一路从酒店大门，进大堂，入电梯，直到楼层过道……他会一直跟到单身女子走进房间，还意犹未尽，不肯移开目光。

同事一拳砸在了黄四的肩膀上，喂。你这样盯着人家单身女子干什么？难道你想等会去敲人家的房门？

黄四吓了一跳，脸上露出一丝惊慌的神情，但他很快就平复下来，向同事告饶：老是盯着监控器屏幕，太寂寞了嘛，看看漂亮女人，调剂一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黄四当然没胆量去敲客人的房门。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

除了每天盯着几十个监控器，保安黄四的日子也过得像监控器一样简单乏味，没有色彩。他似乎什么爱好也没有。不过，有好几次，同事看见他形单影只地站在酒店宣传橱窗前，认真地看着什么。那些橱窗里挂的，都是酒店高层参加各种活动的照片，有时候，还会挂一些部门头头的大头照。这种东西，很少有人去看的，连无事可做的退体职工，也懒得去看一眼。黄四却看得很认真，很仔细，很用心。

当然，黄四的生活，也不全是这么黯淡，没有光彩。有一天晚上，一个同事惊讶地发现，黄四竟开着辆豪华小车，出现在一家娱乐城门口。这怎么可能？他一个小保安，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两三千元，别说买车了，就是白送给他，他也养不起啊。大家争论不休，向黄四求证，黄四两手一摊，一定是你看走眼了。

在大家眼中，保安黄四，有点怪，还有点小神秘。

黄四是在监控室值班时，被几个便衣警察带走的。那天，黄四像往常一样，目光如炬地盯着一台台监控器，对闯进来的几个人浑然未觉，直到被拷上手铐。那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闻讯赶来的酒店部门负责人不相信地问，他能犯什么事？

有消息说，最近有人用剪辑的视频资料，向酒店高层敲诈勒索。视频中的男女，都是一前一后走进宾馆，然后，又先后进了同一楼层的同一房间，若干时间后，再一前一后离开房间和宾馆。但这一切，都被监控毫无保留地拍摄了下来。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被黄四给一一认了出来。

据说，警察从黄四的出租房里，找到了几十个U盘，里面都是从酒店监控中心拷贝下来的监控视频;他家的墙壁上，贴满了一些酒店高层的大头照。又据说，从黄四的床板下，搜出了成捆成捆的现金，都是监控视频里出现的人，收到他的敲诈信后，害怕事情败露，送给他的。

选自《新民晚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