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生

“失手成千古恨

王彬是个青年小说家，他笔下的人物大多凛然豪迈、见义勇为，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创作的成功不仅使他有了名气，而且收入颇丰，这天，他又收到一笔稿费，连忙给女朋友肖玉打电话。

肖玉在一家IT公司当职员，人长得漂亮，每次王彬一收到稿费她就喊叫：“快请客，吃飞来钱，吃飞来钱！”以后就成了惯例。这回，待到了饭店一看，这回肖玉还请了两位闺密，都是肖玉所在公司的靓女。一坐下肖玉就主人般点起菜来，尽拣贵的招呼，看得两位闺密瞪大了眼睛，而王彬呢，只是微微一笑。

这样一来，两位闺密就对王彬恭敬有加起来，对王彬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肖玉的虚荣心得到满足，有些情不自禁，举起酒杯站起身说：“为了祝贺王彬，咱们今晚的衣食父母，我们共同干这一杯！”可话未说完，脚下一滑，她尖叫一声摔倒在椅子上，手中的杯子向身后飞去，酒洒在隔壁桌的三个男子身上！

正在喝酒的三个男子站起身，一个马脸样的走过来，看见肖玉愣怔了一下。肖玉赶紧赔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说对不起就完了？空口白话谁不会！”马脸凶狠地道。“我来赔，你们的损失我来赔。”王彬赶紧站起身息事宁人。马脸这才看向王彬：“你怎么赔？”王彬说：“你们三人今晚的消费，我来埋单。”

马脸回头向他的两个酒友看了看，那两个人像外国电影中的绅士般摊开手，耸耸肩，挤挤眼。马脸突然向王彬大吼道：“你是欺负我们没钱吗？”王彬见这都不行，正色道：“那你们说怎么办？”马脸脸上现出坏笑，嘴凑到王彬耳边说：“让她过来，给我们哥仨一人一个吻结账。”

“你混蛋！”王彬愤怒地刚喊出一声，脸上就挨了马脸一拳！即刻间马脸那两个酒友像听到号令般冲过来，三人开始对王彬拳打脚踢，吓得肖玉和两个闺密哇哇哭叫。

没想到这一叫更加刺激了马脸，他放下地上的王彬朝肖玉走过来，一脸淫笑地伸手就要去摸肖玉的脸蛋！这下王彬急眼了，奋力从地上跳起来，抄起桌上的一瓶啤酒，顺手“啪”的一声在桌角磕断，疯子般冲向马脸。他把生活当小说上演了，说时迟那时快，就将比刀子还锋利的断茬酒瓶捅进马脸的后腰……

马脸被这一酒瓶子伤及要害，造成了终身残疾！王彬因过失伤害罪，不得不用尽全部积蓄赔偿被害人，还被判了八年徒刑。王彬记得那天法官向他宣读判决书时，他看见女友肖玉坐在法庭一角，哭得当场昏了过去……

我要和你交朋友

王彬被关进郊外的第一监狱服刑，住进一间已有九名犯人的大房间。等安排好王彬的铺位，狱警走出去后，所有犯人便像狼一样盯住了王彬。一个脸上长一撮毛的人问王彬犯了什么事，王彬把事情说了。一撮毛听后不屑地打了个哈欠，其他人就扑过来搜王彬的身，搜完后向一撮毛汇报说：“老大，这家伙身上连根香烟都没有。”一撮毛生气地哼一声，闭上眼睛，接着所有人扑过来开始对王彬拳打脚踢！

王彬明白，这是号子里的规矩，新来的囚犯第一次进门总会受到这样的待遇。王彬没敢反抗，不然以后在这间牢房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他只是抱住头蹲在那里任他们打……

“你们闹什么？”正在王彬被打得快昏过去时，一个声音喊道。随即牢门打开，走进一个中年一个青年两个狱警。这时犯人们老练地停了手，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坐回到自己铺位上去。

王彬挣扎着站起来，中年狱警看他鼻青脸肿，向年轻的狱警报告道：“监狱长，他们好像在打人！”王彬听了一惊，这年轻的狱警竟是监狱长！监狱长威严地向屋中扫视了一圈，又看看王彬：“说吧，是谁打的你？”王彬嘴巴一动，忽见一道凶光从一撮毛眼睛里射过来，王彬嘴里的话即刻改了内容：“报告监狱长，没人打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监狱长自然不相信王彬的话，脸气得铁青，命令王彬：“跟我出来！'王彬知道说谎要受惩罚的，他战兢兢地跟着监狱长出来，没想到却来到一间单人牢房里，一张床摆在墙角，窗前有桌子，角落还有独立马桶，比那间大牢房条件好多了。正疑惑间，监狱长严肃的面孔已缓和下来，代之以关切的口气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王彬吃了一惊，让我住单间，给我特殊待遇，这是为什么？素不相识的监狱长为什么对我这样好？监狱长这时又道：“这下可以告诉我是谁指使他们打你了吧，是不是那个一撮毛李勇强？”

原来一撮毛名叫李勇强！王彬这才感到浑身阵阵疼痛，想到今后自己单独住在这间牢房里，他们想报复也鞭长莫及了，就肯定地向监狱长点点头。监狱长也点点头，说：“我一猜就是他，我不会放过他的，在第一监狱里，是我王海说了算！”

这下王彬知道了监狱长的名字，叫王海。

第二天囚犯们做过晨操，解散后自由放风，王彬见那个李勇强朝他走来，到面前咕咚就跪下道：“对不起新来的，昨天是我错了，我李勇强有眼无珠，不该怂恿他们打你，我向你道歉，希望你放过我吧！我真的错了，往后再不敢了，我求求你了……”王彬这才发现，李勇强脸上、胳膊上有隐隐的伤痕，王彬立刻知道这是谁干的了！王彬没想到王海监狱长为了他竟这样对待李勇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愣了好一会儿才对李勇强说：“你走吧，那件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这么说你放过我了？往后不找我麻烦了？谢谢你，太谢谢你了！”李勇强像得到大赦般握住王彬的手。

晚饭时间，狱警没来叫王彬出去排队吃饭，王彬正纳闷呢，这时门开了，进来的是监狱长王海！只见他手里拎着一个大包，进来就关上门。王海这次没穿警服，而是穿了一身很随便的蓝色便装。但是王彬还是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王海向他微微一笑，打开包拿出烤鸡、熏肠、香肚等食物，还掏出一瓶酒！王彬被他的举动搞糊涂了：“这、这是干什么？”

王海一把拽住王彬坐在桌前，说出一句话，惊得王彬险些再次跳起：“王彬，我要和你交个朋友！”

我也想当小说家

和我交朋友？监狱长和囚犯交朋友？开国际玩笑吧！王彬一下哑巴了。王海给王彬倒满酒，然后说：“监狱长就不能和囚犯交朋友吗？你这个囚犯跟他们可不一样，来，我们先喝一杯。”王彬不敢违抗，一杯酒下肚心中升起一团热火，再想起王海制服一撮毛李勇强，为他出气的事，终于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endprint

“因为我也想当小说家！”王海满脸通红，说话不再兜圈子。

王海在上警官大学时，做梦都想成为一名作家，简直到了如醉如痴的地步。他努力过，可天不助人，他没能成功，毕业后却在仕途上显出才干。他先从基层做起，一步一个脚印，没想到几年时间他竟荣升到了人人羡慕的监狱长位置！王彬犯过失伤害罪进了第一监狱，王海翻阅王彬的案卷时，小说家的头衔一下又点燃了王海旧日之梦。

“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虚荣心，而我这个位置，虚荣心就更加难以抵挡，再说咱俩同龄又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在服刑期间你若帮助我成为小说家，我对你终生不忘，也许，你在我这里还可以得到减刑……”

王彬为王海这一片痴迷文学之心所感动，减刑二字更是击中了他的软肋，他哪能不答应呢！见王彬没有意见，王海又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竟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一见电脑王彬的手都痒了起来！俗话说得好，练功人三天不练手生，写作的人也是如此。入狱前王彬就担心他的写作生涯要被斩断，这是王彬最大的心灵痛苦，现在有了电脑，他在大墙里又能舞文弄墨了。

从这天开始，王彬除吃饭睡觉外，又开始闷头写作，十指飞落于电脑键盘间，犹如弹拨世上最美的音乐，他感到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后来王彬明白了，就因为身在狱中没有自由，别无他图，只安心做一件事，才会如此专注。他想八年后出狱，一定要告诉业内哥们姐们这个体验：想成为大作家吗？就到监狱来吧，这里才是培养真正小说家的象牙塔！

再说王海，除去工作外，常来同王彬聊天，聊他的过去，聊他的理想和经历，为王彬的写作提供素材。为了让王彬养精蓄锐，集中精力写作，囚犯们规定的改造劳动都给王彬免了。监狱里的看守对此看在眼里，可没人敢提异议，王海在这个独立王国里有着特殊权威。王彬在这张大伞庇护下，俨然成了监狱里的宠儿！

不久，王彬的小说《你跑不了》完成了，几乎是一气呵成。王彬按王海的要求，把这篇小说拷入u盘，再让王海拿回去登录邮箱，发给王彬推荐的一家杂志。王海拿上U盘记下王彬写下的邮箱地址走了。

过了一段时间，这天，王海突然走进王彬的屋子，手举一本杂志叫道：“王彬快看，我的小说发表了！”激动的他竟是一脸赤红！王彬接过杂志打开来，果然是他那篇小说登在里边，作者署名写着王海，因为小说的题材是侦破，很符合王海的警察身份。尽管王彬心里早有准备，但看着小说署着王海的名字，心里还是感到不平衡起来。

“这是我第一篇正式发表的小说！一个伟人说得好，全世界无产者语言不通，仅凭一曲《国际歌》，就能找到自己的朋友。谢谢你朋友！”

王海沉浸在喜悦之中，一点没察觉王彬的感觉，王彬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问了一句：“那你怎么谢我？”王海说：“你说，怎么谢都行，只要我能办到。”

王彬脱口而出：“我要见我的女朋友肖玉！”

爱情是作家的调味剂

“你在外面还有女朋友？”王海认真地问起王彬来，“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呢？”

王彬说：“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

听完王彬和肖玉的经历，王海说：“按说呢，你与肖玉虽是情侣，却没成婚，属非亲属关系，按规定是不会让她来看望你的。可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再说你又是作家，更离不开浪漫的爱情喽。这事包在我身上，我来安排吧。”王海竟一口答应了！

这话说了没过多久，王海就安排肖玉来探望王彬了。别人探视都是隔窗而望，用对讲机倾谈，王彬和肖玉却是在他的“单间”里相见。

屋子里只剩了王彬和肖玉两人后，肖玉一头扑到王彬怀里哭起来。王彬紧紧抱住肖玉，也淌下眼泪，度日如年的思念让他不忍再松开手。肖玉边哭边问王彬，在监狱里生活好不好？干活累不累？进来时挨了打没有？饭吃饱吃不饱？声声句句问得王彬心都碎了。王彬告诉她有王海的照顾，他生活得很好。肖玉说那要好好谢谢王海监狱长，别辜负了他，好好服刑。王彬说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减刑，早日出去和你在一起……直至屋门开了，王海探进头来道：“行了，探视时间到了！别给我惹麻烦，也别给你们自己找麻烦！”

肖玉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你女朋友好漂亮啊！”王海再次和王彬在一起时这样夸起肖玉，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我还要和肖玉见面！”王彬忽然得寸进尺道，“以后我要和肖玉一星期见一次面，你得给我们安排！”王彬担心王海会拒绝，还刻意强调，“你知道，写小说需要灵感，肖玉就是我的灵感，见不到她我思维会懈怠，我给你写出来的小说就会失去灵气，你不希望你的作家梦半途而废吧！”

“当然不希望！”王海眼睛放光地看着王彬说，“爱情是作家的调味剂，荷尔蒙是产生灵感的源泉，这一点我懂。我答应你，只要你把小说写下去！”

以后，每个星期肖玉都来看王彬，都是王海带她来，把她带到王彬的房间，而后他到门外去，让王彬和肖玉倾诉无尽情思。有了爱情的滋润，一篇篇署名王海的小说写得更精彩了，雪片般飞出大墙，登载在各类文学杂志上，给王海带来了无限风光。三年过去，王海在文学界火起来，在登有王海作品的刊物上、报纸上，业内人士这样评价王海：在严肃文学行将陷入深渊的今天，我市乃至我省又冲出了一匹执著于营造中国文学的黑马，这个人就是王海！并且还配有王海面带微笑的照片。看到这样的评语王海感到无比兴奋，王彬感到的则是麻木，唯一使王彬不麻木的就是肖玉带给他的爱情。

然而不久，肖玉的探视却越来越少了。

这天，王海兴奋地来到王彬面前，开口道：“我已经正式成为省作协会员了，我真的成为小说家了！这都是你给我的荣誉，今晚我要在家中开个庆祝派对，我要你去参加。”

王彬一惊，囚犯也能走出大墙去参加庆祝派对？王海看出了他的疑虑，说：“在我的第一监狱，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知道武松的豪言壮语吗

晚上，王海来接王彬，他让王彬脱掉囚服，并拿出一身笔挺的西装让王彬穿上。王海驾车，载着王彬在夜色中走了半小时来到他家，王彬感到如在梦中一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