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焱琳（天津理工大学艺术学院 300000）

信息化的高速发展让人类进入到了一个泛图像时代，图像的应用与传播在现今社会中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读图成了我们一个非刻意的习惯。由于自身环境、背景、个人喜好以及受教育程度等问题的不同，我们每个人视觉经验的养成也有着各自不同的过程与方式。图像的复制技术在这个过程中起到了一个广泛传播的作用，它帮助我们认识新的事物、新的知识，带给我们无比的方便。而图像的直接性与间接性、各种不同媒介所复制图像之间的差别、以及对于图像认识的主动性与被动性等问题对我们视觉经验的形成则起到了一定性的影响。

一、图像与媒介

图像是一个在数字技术普及之后出现的词语，在这之前，照相机拍出来的叫照片，画笔画出来的叫绘画，是这样一个词语让两种甚至更多工具制造出来的成果产生了一种内在联系。

一部不到二百年的西方摄影史如同一部西方绘画史的翻版，一部被压缩过的翻版，从单纯的记录功能到作为创作媒介的转化有着无比相似的过程。同样因为新的媒介、样式、以及流派的产生而开始颠覆自身历史；因无法更好地诠释自身材料的社会功能和审美价值而开始打破自身材料的审美取向；因后现代、达达、波普艺术等诸如此类观念的出现而开始把作品的实用功能降低，变得似乎没有意义才是意义。

从1839年达盖尔摄影术的正式诞生到1946年玛格南图片社的出现，短短的一百多年中摄影经历了从画意派单纯模仿绘画到二战期间大多以纪实功能为目的的自身任务，经历了曲折而漫长的过程。同样，从文艺复兴一直到摄影术的出现之前，绘画始终担任着记录历史事件、绘制人物肖像等社会功能，其历史毋庸置疑要比摄影更加漫长，历经流派的更替、演变、发展更加多样化。从卡拉瓦乔对底层人民生活的描绘，到德拉克洛瓦的《自由引导人民》，再到籍里科的《梅杜萨之筏》等作品中完全不难看出，其社会功能无比重要且不可替代。直到摄影术的出现才使得一切发生了变化，绘画不再是单纯记录的唯一媒介与技术，摄影的方便、快捷，实用的特性使绘画渐渐失去了其承担社会功能的那一部分，开始出现对传统美学的否定与颠覆，以至于后来出现了印象派、野兽派、立体派、抽象绘画等完全跟传统美术范畴相背离的样式与流派。

然而从20世纪60年代起至今，在摄影出现一百三十多年之后，绘画又反过来开始模仿摄影，摄影和绘画内在开始出现联系，照片逐渐开始成为了画家们素材。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有趣的过程，画家们通过摄影把事物拍成照片，用照片绘制成像照片的绘画，再把绘画作品通过摄影拍成照片得以传播，这一过程摄影一直贯穿始终，摄影跟绘画开始纠缠不清。在这个过程中倒不是要强调摄影的重要性，重要的是同样是以平面造型为主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材料、技术在一个特定的时候，有一个点让它们汇集在一起，相互牵制、相互推动。我们似乎无法说清，也无法找到一个可以解释的点，但这其中恰恰有它自身的历史背景和线索可以分析和追溯。两种艺术在各自的发展的初期担任重要的社会职能，同样在新的技术产生后，对自身美学予以否定、颠覆，摄影的出现改变了绘画的历史，同时也再模仿绘画的过程中找到自身的方向。

无论摄影与其他复制图像的媒介如何在发展中理念更迭，媒介之间的界限变得多么模糊，它们在今天一如既往的制造并传播着图像，让我们拥有丰富多彩的视觉信息，让我们的眼睛不至于疲劳，审美不至于僵化。在各种不同复制图像的技术中我们无法去把它们分出高低，在历史中每个媒介所做的工作都是无可替代的。摄影术为记录图像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方便；绘画技术制造出的图像无法复制，且给我们带来了赏心悦目的画面；影像装置虽不是制造图像的工具，但其创作中对摄影的运用使摄影更加多元化，让观众可以参与其中。这一切使我们单纯对于图像的经验可以有更丰富的选择，使我们有更多可以汲取的营养，带给我们除了视力以外的丰富审美能力。

二、视觉经验的养成

人类渴望征服自然的习性致使人们开始寻找复制自然的手段，从我国新石器时代的彩陶装饰画，到西班牙的拉斯科洞、法国阿尔塔米拉洞岩画，再到人们开始学会拿起画笔去真实地描绘自然，人类一直在寻找与探索一种更好的复制自然的方法。直到19世纪初在尼埃普斯与达盖尔等人的努力下摄影术的诞生，人类一直的梦想好像终于成真了，那个神奇的暗箱似乎装载了大自然里的一切，按下快门，世间万物就被装进这个黑匣子中，在那一刻所谓的真实与不真实都好像不太重要了，人类大量使用图像去复制自然的历史从此开始，这一漫长的过程其实就是我们开始对图像有视觉经验的历史。

每个人眼睛的记忆都是不一样的，在不同的时代、环境、以及背景下的人，他们眼睛里的历史是不同的。一个被蛇咬过的人，他再见到蛇时是会恐惧的，带给他恐惧的恰恰是他的眼睛而非大脑，因为眼睛记住了蛇的样子。图像作为一种静止的画面是更容易让人记住的，因为静止的东西仿佛留得更久、更真切，在这一点上好像摄影比自然更加“真实”。

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们小时候家里影集里的照片都是黑白的，画册里印着的图片也是黑白的，那时候感觉远处的世界都是黑白的，因为我们生活在那样一个时代。这就好比一个长期生活在南方的人要比一个北方人对于颜色更加敏感，因为北方花花草草开放的时间是有限的。对于图像，80年代中期以后出生的人都有过一段“黑白”的记忆，在那个时候，我们眼睛里的图像都是无色的，而且感觉照片就应该是那个样子的。有些人在长大以后还会为自己拍一些黑白照片，其实那是对自己童年的一种纪念，而一个从小就生活在有色图像时代的人，就算如今他也去拍摄黑白照片，我们也知道，他不是为了纪念，因为他的眼睛里没有这种记忆。

彩色照片的普及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人们的审美习惯，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是有一点不适应的，好比一个看习惯了黑白电视的人，你忽然给他一台彩色的，他是会不习惯的。有了颜色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我们开始不仅仅关心图像画面的构成、人物的表情，同时也开始在乎它的颜色是不是亮丽，是不是饱和，冷暖的关系协不协调。留在我们印象中的不再只是画面，还有绚丽的色彩，黑白灰也不再是画面对比的唯一标准，我们开始觉得有颜色的图像才是客观的，甚至颜色的不准确都会让我们觉得它的还原是失败的。其实有时一定会有偏差的，因为就连我们真正见过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而每个人眼中恰恰都有一个真实的标准，那标准来自我们的经验，因为我们更习惯用自己的记忆去判断事物。

而如今数字技术复制图像的普及更是给我们带来了方便、低成本等多方面的革新，我们看到的照片不再是暗箱里的自然映像，而是由数字所构成的拟真现实，科技通过数字复制自然，使自然变得只有“1”和“0”这么简单。数字图像开始冲击我们眼睛的记忆和那些很长时间才积累起来的经验，以至于当我们的经验无法准确判断事物时开始受到质疑。这个时候有人开始恐慌，图像忽然变得如此可怕，科技没有限度的降低了我们的辨别能力，低的让我们已经分不清楚银盐里的场景是真实的，还是数字里的场景才是真实的，最后我们只能在“数字”面前低头，因为我们在科技面前是如此软弱。这种恐慌曾在一部美国电影《黑客帝国》中被渲染到了极至。

我们对于图像的视觉经验在这样一个科技迅速发展、新事物不断衍生的时代里被混淆，因为就连我们的眼睛都开始矛盾，矛盾的背后是一个长期的经验养成过程，过程中有大量的变化和可能出现的认知错误。我们要做的应该是在视觉经验养成的过程中不断思考，不断认识新的事物，从而不至于“视力”下降，保持一双“清醒”的眼睛。

三、视觉经验的重要性

视觉经验是每个人审美能力来源的背景和线索，是看待和分析事物外貌的历史经验，同时也是分析事物外貌基本能力的依据，在这些经验中常常会有认识、教训。和我们每个人的性格、习惯一样，视觉经验的养成存在一个漫长的过程，一旦养成，会形成鲜明的个性与认知力。这好比一个人看见一件衣服或一处景观，瞬间中他会对其有基本的判断能力，会用其经验评价其是否美观，是否得体，这来源于他的审美，也就是俗话说的品位。品位这个词是俗气的，但是我们每个人却都有这样东西，它决定着我们的穿衣打扮，决定我们对事物外貌的嗜好，一件东西你感觉不好看，是因为经验告诉你它不是你喜欢的。陈逸飞先生生前曾极力倡导提高人们认识美的能力，他说自己是一个对视觉要求很高的人，希望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是美的，他一直在努力按自己说的话在来做，并带给我们对于美的思考。在我看来，他说的美应该不是指单纯的美丽，美丽仅意味漂亮的、好看的，而美应该是和谐的，一种看起来舒适的、安静的；而美也可以是混乱的，不安静的，这都来自审美个体的主观判断。一个新生的婴儿是不会去指出美与丑的，不是他不会说话，无法表达，而是他还没有经验，没有经验就无法去判断，因为自觉在大多数时候是不可信的，不准确的。

图像的视觉经验在个体创作中是无比重要的，在特定的专业领域里，如摄影、绘画、雕塑等，视觉经验会直接决定个体创作的结果和创作的完善性，同时个人文化修养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个人的文化修养往往是指其清晰的辨别能力、知识的全面性、良好的审美能力、成熟的逻辑思考能力等等。视觉经验是一个人“眼睛”的历史，这段历史决定其是否会很好的观看，学会很好的观看，审美能力才能全面。同样，视觉经验更是文化修养形成中的重要环节。

视觉经验在创作中往往处在一个背后的位置，它引导着创作结果的样式与外观。它可能是一些不经意的零碎记忆，可能是不断观看之后留在头脑中的潜意识，它支配着审美，让你知道什么样的构图更加合理，什么样的画面更加完整。

图像的视觉经验是一个创作者平面造型能力的决定性因素。我们生活在一个图像多样、泛滥的环境里，在很多时后我们会很被动地接受信息，经验在这时让我们有清晰的思路，会帮助我们分清哪些是有用的。图像的接收者同时也可能是图像的创造者，创造图像每个人都能做到，但是作品的质量一定取决于个人的技术与思路，在这里视觉经验的丰富性显得尤为重要。

总之，图像的视觉经验一定是看来的，我们要学会如何去观看，更要学会思考，因为所有的经验都会有一个学习的过程，过程中一定会有摸索、会有体会，最后才会形成自己独立的判断能力。创作者的独立思考能力无论在创作的过程中还是在创作的结果中都应该是最重要因素，所以重视我们的视觉经验就是重视我们审美能力一个好的开始，它会使我们的思维更加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