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小困

景德镇属于陶瓷，人只是短暂的过客。

大巴驶入景德镇，路边的电线杆突然由水泥变成了青花陶瓷，各种陶瓷厂广告牌，密集程度相当于大城市的房地产广告。

接我的城师傅是我认识的第一位地道的景德镇人。“是不是景德镇的每个家庭都跟陶瓷有点关系？”我问。“可以这么说。”他回答得很干脆。

已经成年的儿子因为不爱读书，城师傅就送他去一个作坊学习修坯。在景德镇，学习不好或是不想上学的孩子，家长都会送他们去学做陶瓷。“至少有一门手艺，可以立足社会不会挨饿了”。他们大都是被送到一些小作坊，生产一些廉价的瓷器，有订单就做，没有原创概念。在景德镇，这样的作坊很多。多是本地人经营，以低价量多取胜。“我准备让儿子计学几年，以后自己开作坊。”

这些作坊隐藏在各个街巷或是瓷厂中，虽不大，却可以看到完整的制瓷流程，拉坯、修坯、画青花、上釉……每一个步骤后，都是几十年的不断练习。师傅个个都有绝活，一团泥经过他们的手，成为纯白素坯，规整地放在木质晒坯架上，等待晾干。

景德镇有许多公窑，每一座都是一个神秘的存在，里面有地球上最古老的元素：火与土。人的力量只能抵达窑门的外面，窑炉里由天地管辖。传统的柴窑烧起来并非易事，除了经验老到的师傅亲自掌控，还要拜风火仙师。

按图索骥地寻找一家据说制瓷技术很不错的作坊。三层小楼，一楼两个姑娘正细细描绘手中的陶瓷，不断有人从楼上端着陶瓷下来。二楼正在修坯，做好的素陶坯放在隔壁的架子上。三楼是拉坯的地方，师傅赤膊上阵，双手握泥，泥坯随着拉坯机的转动逐渐变圆、变长……

一切都让我觉得新鲜，都不同于别的城市。我想，如果不是因为陶瓷，景德镇和任何一个三线城市都没有区别，甚至更粗糙。可是，当走进作坊，一切城市的喧嚣都远离了，只余下安静、专注、投入。

千年瓷都的土地下，自是埋着各个朝代的碎瓷。经过岁月、雨淋、人踏，变成道路，变成集市。这些埋葬在地下的碎片，好似“看不见的景德镇”。它们中，有些被挖上来，摆在早市或樊家井仿古村。更多的，是静静地躺在地下。这座城市属于陶瓷，人来人往，都只是短暂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