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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殇

2015-01-20一酩

鸭绿江 2015年1期
关键词:夏侯李林行长

一酩

凌晨两点,夏侯青又一次醒了。

昨晚参加同学李厢嫁女答谢宴,心里抑制不住地激动,直到仪式结束,她才从感动中回到现实。

李厢是她的中学同学,俩人说不上是闺密但也很要好。自己交流到外市一年多,没想到这家伙不仅把女儿风光地嫁出去了,把自己也巧妙地嫁了。她被李厢答谢的开场白感动得泪水直流。

“前夫离开我五年了,女儿读完大学,找到了工作,在今天女儿女婿结婚这个喜庆的时刻,我还要推出我的新先生,尽管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我们却爱彼此。我想利用今天的机会宣布:我们也准备结婚了,一并接受大家的祝福……”

李厢的新先生出现时,人们的注意力不再聚焦在新郎新娘身上,而是李厢的新先生。李厢说些什么夏侯青不记得了,她隐约听见有人不知是为老的还是为小的在起哄。她去了趟卫生间,洗了洗脸,才回来和大家一样为老少新人祝福。

她之所以这样感伤,是因为她和李厢命运十分相似,老公在七年前也因病离开自己和女儿走了。那时她几乎崩溃了,但女儿正准备高考,她没过多地表现出悲伤。女儿考上大学了,她悬的心才算放下。追她的人很多,可她根本没那心思。丈夫走了两年后,李厢的老公也在车祸中遇难了。李厢的女儿也上了大学,和她一样,为孩子关闭了感情的大门。偶尔,两个人见面不免会聊起未来,也算同命相怜,惺惺相惜。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悄悄把自己“处理”掉了。

参加答谢宴她是开车去的,开车去就是不想沾酒,但她听完李厢的答谢讲话,竟然喝了酒。就两杯啤酒。以往兴致好时两瓶也没事,这天却两杯就感觉多了。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想起了她走了几年的老公,也想起了他……

老颜吃完午饭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在电视台工作时的同事李林的电话,问他晚上是否有时间,他和已经确立了婚姻关系的李厢请他吃饭。没等他问个究竟,李林把电话挂了。

老颜叫颜清刚,奔六十的人了,在一家国有银行从事文字工作。妻子因病去世两年多了,不少人为老颜介绍老伴,老颜先谢人家的好意,之后明确说,儿子不结婚自己是不会考虑个人问题的。现在儿子结婚了,许多热心人又开始热心起来,问他到底要啥样的,老颜说我还真说不准。

晚上,老颜如约来到酒店,李林和李厢脸上洋溢着无限的幸福迎接他,和他们同来的有一个面貌端秀气质高雅的中年女子。李林向女人介绍完老颜,又把女人介绍给他:“夏侯青,G行信贷部老总。”

酒菜上来了,李厢说:“今天小聚是我们俩答谢两位。女儿结婚夏侯青倾力相助,老颜虽没到场,但答谢词就出自这位文人之手,给婚礼添了不少光彩。”

夏侯青这才知道那天那感人的答谢词出自老颜之手,不禁对老颜有了些许好感。夏侯青说:“我可没帮啥啊,但我真应该罚你们,你俩怎么对大伙突然袭击啊,连我都骗过了。”李林和李厢互相看一眼,笑了起来。

“老颜,你写的答谢词给我们这个美女妹妹都感动哭了。”李厢看看老颜若有所思。

李林说:“老颜,敬人家一杯。”

李厢说:“男士应该主动。”

老颜不好意思地端起酒杯,“夏侯女士,我敬您,初次见面,不到处请多包涵,请多关照。”

夏侯青说:“谢谢。”

很快,老颜与夏侯青彼此不再拘谨。老颜觉得夏侯青朴实而不失高雅,着装得体不俗气。夏侯青觉得老颜为人很厚道实在,亲和力很强。总之,第一印象都不错。

那天过后,李林又打来电话,说他和夏侯青都是单身,符合彼此的择偶条件,第一印象不错就可以继续交往。老颜明确表示自己没问题。李林告诉老颜,夏侯青对他印象也不错,把夏侯青的电话给了他。一周后,老颜打电话约的夏侯青,双方定好在一家骨头馆见面。

她没问他什么,但他还是很快把自己的家庭情况和工作经历说了。她十分淡定,没过多介绍自己。她越不说话,他反而越说得多。

“姓夏侯的很少。”老颜转移了话题。

“其实我姓夏,姊妹四人就我带个‘侯字。”

老颜有些莫名其妙,又不敢贸然问。

夏侯青猜到了老颜的心思,“我开始叫夏青,那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有个男播音员叫夏青,我上学时有同学老喊‘夏青葛兰,我就让父亲为我改名夏侯青了。”

“是啊,那时夏青、葛兰很出名,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最有名的也就他们两个。”

“那时改名字很容易。”

“这名字改得挺好的。夏侯氏从商周时起就是贵族旺姓,夏侯姓原本也从夏姓转变而来,夏和夏侯姓氏同源……”

一个复姓夏侯让老颜说出这么多出处渊源,夏侯青觉得老颜的知识真是渊博,加上他为人实在,就对他有了好感,双方留了聊天号。他们很自然地开始聊天了。聊天成了他们生活中必不可缺的内容。两个人无话不谈,很快,互相约见了好几次。李厢和李林有聚会时,也常常让他们一起去。两个人配合默契,一付甜蜜的样子。

年末是银行一年最忙的时候。老颜已是二线,没啥硬性指标。夏侯青不行,很紧张很忙碌。

张行长打电话叫夏侯青到他办公室,汇报完工作,张行长说:“你女儿挺好吧?”夏侯青说挺好的。张行长说有事尽管说话。

女儿是夏侯青的全部。张行长提到女儿,她的内心不免又产生一种难以平抚的感觉。张行长感觉到了什么,也就转移话题:“那好,别太累着,注意休息。”夏侯青说:“谢谢领导关心。”夏侯青转身往外走,张行长说:“又客气,咱们谁和谁啊?”夏侯青听到这话后心头涌起一阵酸楚。

李厢两口子一直关心夏侯青与老颜的进展,李厢打了几次电话问夏侯青,夏侯青说想多了解一下。李厢说:“真替你着急。”夏侯青随口一说他的房子不行,李厢就让李林找老颜。在夏侯青眼里房子不是关键,内心的纠结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去过老严家,房子不小。夏侯青自己也有房子,女儿还没结婚,经常回来。李厢两口子还是设个圈套,先是找到老颜,然后又找来夏侯青到了一家饭店。李厢让夏侯青和老颜汇报,弄得老颜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回答。夏侯青转移话题,说年终事多。看夏侯青不想说啥,老颜自然不能再说。

为了调节气氛,李林开始讲老颜当年的故事。当年,老颜所在的电视台接到群众来信,举报一家造纸厂污染严重。台长布置任务给老颜,老颜拍了一部近十分钟的专题片。送给环保局审片时局长把权力给了一个王主任,王主任看完很满意。电视台播出后反响很好,可在重播时出事了。先是环保局打来电话,然后是主管市长打来电话,甚至市委宣传部也打来电话,说要有大局观念,看问题要看主流,要抓主旋律。老颜这才一气之下,离开电视台的。

夏侯青开始把李林的回顾当故事听,听着说起环保局,听着许多年前电视台报道一家企业污染环境之事,就不再是好奇而是关注了。夏侯青的变化被李厢察觉到了。李厢和李林在一起时间不长,李林过去的经历她不完全知道。现在听李林讲和老颜讲过去的事,看着夏侯青表情的微妙变化,她有些懂了。李厢拍一下手,“停,叫停!”李厢这一喊,三个人都愣了。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或者说一个巧合。”

李林和老颜有些不解,夏侯青意识到了李厢可能要说什么,但没有阻止。

“都说世界太小了,太小了!”

李林催她:“别卖关子了。”

李厢说:“我有些懂了,真有些懂了。”

李厢的这些动作和表情,让夏侯青更加感到自己没有神经过敏,这件事的确触动了她的神经。李厢说:“夏侯青也是那次事件的受害者,你们说的那个王主任就是夏侯青去世的老公。”夏侯青有些木然,李林、老颜惊呆了。李厢说:“局长把账记在了夏侯青老公身上,说他给电视台提供了过多的资料,并把他调离了原来的科室。因为着急上火,平稳多年的肝炎犯了,很快转化成了肝坏死。”几个人不由得感叹,这件事实在太巧合了。凭了这事,李林让老颜一定要好好对待夏侯青。

夏侯青说:“我没事的,这是命吧。”

一直很忙。夏侯青曾许诺哪天带老颜去温泉度假村洗温泉,可在她办完了苍龙公司一点五亿元的承兑汇票后一直不踏实,尽管指标完成得很好,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那天上午,张行长打电话让她接个承兑汇票传真,是苍龙公司的一点五亿元的承兑汇票。她拿到传真件不敢往下走程序,数额太大了。她不得不到张行长的办公室请示。

夏侯青说:“行长,数额太大了,是不是等正式票到了再往下走?”张行长说:“这都三十号了,这一点五亿进来意味着什么你是知道的。”夏侯青说:“可我们到手的只是个传真件啊。”张行长说:“传真件怎么了?以前不也都走过,过两天票不就拿来了吗?”夏侯青说:“以前也就是几百万,最多也就两千万,这可是一亿五。”张行长流露出不快:“人家是多大的企业?有产品,有存款,你怕啥?”夏侯青说:“行长,可我们有规定,传真件、复印件是不允许的。”张行长说:“如果都按规定办怎么完成指标?如果都按规定办拿什么给员工发绩效?”

夏侯青想说我也是为你好,但她没往下说。张行长把夏侯青要说的话说了出来,让夏侯青有些委屈。张行长说:“就这么办吧,从出票行那面核实好。”夏侯青叫人在出票行核实过后,不情愿地办了这笔业务。

新一年到来时,因为各项指标均超额完成省行计划,张行长很大方地招待了一下基层干部。程序上行长是必须签字的,但作为责任来说夏侯青责任也不小,她自然没有去洗温泉的心思了。可老颜不知道啊,他一直在等。他曾幻想着那个时刻到来时幸福的感觉。她不去一定有她不去的原因的。看夏侯青没动静,老颜心里痒痒的。

春节,老颜一个人很清冷,除夕,儿子和媳妇吃完饺子就回去了。儿子听说老颜想和夏侯青看电影,就把自己的电影卡送给他。老颜选了个合适时间订了两张《大闹天宫》3D电影票。老颜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3D电影刺激的情节对老颜和夏侯青来说并不重要,在一百多分钟时间里,老颜沉浸在爱的海洋和爱的遐想中,甚至握住了夏侯青的手。

几天后,夏侯青在网上告诉老颜,说自己和女儿在泰国普吉岛呢。老颜让她发几张照片,夏侯青给他发了几张入住酒店外的风景,其中有夏侯青在酒店外躺椅上的照片。这里寒意未消,普吉岛绿意浓浓。躺椅上的夏侯青穿着橘红色短袖背心白色短裙,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在老颜眼里,那是他心中的女神……

情人节不可阻挡地快到了,老颜心中的一种意识不可阻挡地来了。

前一天,老颜走了几家花店订花。老颜撒谎说自己给老婆惹生气了,送个玫瑰哄老婆高兴一下。店员说,就订二十九朵吧,有爱你长久的意思。老颜把钱交了,留了地址电话并特意嘱咐明天九点半前送到。

订完花老颜又去了几家珠宝店,给夏侯青买了一只翡翠镯子。玉能养人,翡翠又是玉中上品,夏侯青应该喜欢的。第二天上午,老颜处理完自己的工作后拿好镯子要给夏侯青送单位去,夏侯青说工作太忙脱不开身。老颜说我把东西给你马上就走。夏侯青说的确离不开,要不晚上咱们见面再说。老颜只好返回。老颜不知道他送的玫瑰给夏侯青惹来了麻烦,更不知道自己惹了祸。

晚上见面,老颜忐忑不安地把镯子递给夏侯青。夏侯青拿起镯子往手上戴,看起来很喜欢,可戴上去有些费劲。老颜说小了,我明天去换一只。第二天他去金店换了另外一只,价位很高,但更漂亮。老颜有了一种不曾有过的满足,他想夏侯青一定会喜欢的。他打电话告诉夏侯青,夏侯青仍然表现淡定。这更激发了他早点儿见到她的欲望。

其实这时候,更纠结更矛盾甚至有些痛苦的是夏侯青。

情人节那天上午,不少人都知道有人给她送来了玫瑰。夏侯青拿到手时并没有多少幸福感,反而有些难为情,甚至看到玫瑰有些条件反射。她能判断出是谁送的,可是自己毕竟年龄大了,玫瑰是伤害过她的。现在又有人给她送来玫瑰,人们议论啥她倒不怕,只是这玫瑰揭开了她内心深处的一块伤疤。

下班时夏侯青接到了张行长的电话,让她过去一趟。张行长没和她谈工作,开口就说你最近很好吧,女儿也很好吧。夏侯青以为是例行的客套,就一一回答。张行长突然话锋一转,说听说你处朋友了?夏侯青脸上绯红,不知如何回答。张行长还是紧问,有人送玫瑰了吧?夏侯青的脸更红了:“行长有事请说吧。”张行长看了一下表:“一会儿咱们出去吃饭?”夏侯青说:“今天不行,我已经告诉我妈去她那儿了。”张行长听出这是夏侯青的托词,说:“要不明天或哪天,咱们单独聚一次,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夏侯青听出了张行长“单独聚一次”的含义。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现在就说吧。”张行长说:“是私事,是我们俩很重要的私事。”夏侯青说:“有话直说。”张行长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串钥匙和一本房产证放在夏侯青眼前的桌子上,“只要你同意,这二百八十平的别墅就是你的,我要娶你。”夏侯青感觉脑袋膨胀起来,“行长大人,你认为说这些合适吗?”当她感觉自己已经恢复常态时,转身往办公室外走去。张行长又说:“夏侯,如果你不愿意我离婚,你想要的话这房子也是你的。”

夏侯青一进家门就把自己放在了床上,号啕大哭后是呜咽,然后是撕心裂肺般的痛。

七年前,丈夫在工作中莫名其妙被调动,一股火诱发出平稳多年的肝炎,住院后很快恶化到肝坏死,在省城医院换肝,必须交齐二十万才能手术。她从亲戚朋友那儿筹集到十万,那时张行长还是个副职,二话没说,赶到省城把十万元钱交到她手里。谁想到,丈夫手术后没有挺过一个月就抛开她和女儿去了。她的世界倒塌了。那会儿,她和女儿住在母亲家,卖掉房子把张行长的十万元还了,张行长无论如何也不收,但她还是坚定地把十万元钱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了。后来女儿上了大学,她由副主任提升到主任,张行长也开始带班。她的收入在人力项目提升后翻了几番,很快贷款买了房。收入高了,仕途也很顺。有人劝她往前走一步,她一一回绝。

省内干部交流,张行长被交流到邻市去了,不久,省行让她也到相邻的市行,恰恰跟张行长一个单位。她去报到时张行长说咱俩还真有缘。她苦恼地一笑。晚上回来,张行长让她搭他的车。银行已经给她和他这样的借调员工在一家宾馆长租了房间。

晚上下班,张行长说:“夏侯,行里给你接风,行领导和部分中层干部都参加。”那个接风宴会她不得不参加,就在他们长期包住的宾馆。宴后,夏侯青刚躺下,张行长来敲门。夏侯青说已经睡下了,张行长说陪我说会儿话。她开门,张行长进来,掏出两袋茶说:“这是别人送我的大红袍,一袋就几百呢,咱们尝尝,也解解酒。”张行长把两袋茶分别倒在两个茶杯里,夏侯青只好把茶沏上。

张行长说:“我就想和你唠会儿嗑儿。”张行长说自己的婚姻也不幸,和老婆感情不好。夏侯青让他回去休息,张行长说:“夏侯,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尽管夏侯青马上严肃起来,可张行长还是伸手拽夏侯青,被夏侯青挣脱了。张行长的目的没达到,对夏侯青更加仰慕起来。半个月后,张行长拿出一把车钥匙,“夏侯,你不愿意搭我的车,这是我送给你的,收下钥匙,车就是你的了。”

自然,遭到了夏侯青的拒绝。张行长过后仍然向她暗示,还要送她那辆车,夏侯青根本不搭茬儿,张行长只好派专车每天接送她。年底,张行长给她提了半格,也是年底,夏侯青的红包比往年多出一倍。

在夏侯青看着那个男人拿出钥匙和房产证后的第二天,也就是情人节的第二天早上,那二十九朵玫瑰仍十分艳丽地在她的办公桌上绽放。她马上想到了去年她只看一眼的九十九朵玫瑰,今年这二十九朵玫瑰由纠结到珍惜,现在也不宜再摆放在这里了,尽管那是一颗跳动着的心。她拿起来深情地吻了吻,无奈地扔进了垃圾筒。

一年前,女儿大学将毕业,工作不太好找,张行长听说这事,主动找到夏侯青,问需不需要帮忙,如果想去行内的金融研修学院,他可以给办。学院研究生部管招生的是他哥们儿。

夏侯青没有啥表情地走了,她不能跟女儿说得更多,只能问女儿想去还是不想去。最后,为了女儿的前途,她答应了张行长。很快,这件事就搞定了。这天,张行长问夏侯青:“哪天我们一起答谢一下那哥们儿。”一周后,张行长告诉夏侯青说那哥们儿来本市了,夏侯青不好再拒绝。

晚上,在一个高档酒店的豪华包房,夏侯青见到了张行长和他的哥儿们吕处长和他的秘书潘女士。

喝了一会儿,吕处长说:“不好意思,市里有个同学闹离婚,我必须赶过去。”起身和潘秘书走了。张行长表现出很无奈的样子。夏侯青说:“既然客人走了,咱们也撤了吧?”张行长说:“还有菜没上呢。”说着,拍了两声巴掌,服务生开门进来献上了一大束紫红色的玫瑰。

“你这是……”

“今天是情人节,这是九十九朵玫瑰,代表了我的心。”

“我说过,我们不可能的,再说你有老婆。”

“我告诉过你,我们感情不好,只要你答应,我马上离婚。”

夏侯青拎起包要走,张行长拦住了她。这时候,夏侯青接了个电话,对张行长说:“一个同学母亲在医院抢救呢,我得马上过去。”

张行长的企图再次落空。

约定的时间到了,老颜想夏侯青不会再那么淡定了吧?其实夏侯青的淡定与激动与否都不重要,只要夏侯青接受镯子,他就满足了。老颜先到他们常去的火锅店,刚定好房间,夏侯青在老颜的眼里春风般阳光般地来了。酒菜上来,老颜忐忑地把镯子递了过去,夏侯青还是那样淡定,表现出一点欣赏。她看了价签,将镯子递给老颜:“东西太贵,我不能收。”

老颜木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接了回来。过后老颜曾想,我是不是太笨了,我不接回来就好了,他还想如果价位再低点就好了。老颜苦苦地想了很多。

去年情人节玫瑰的事发生后,夏侯青对张行长更加防备。张行长给她女儿考研的事办成了,夏侯青觉得欠他一个大人情。本来和老颜交往夏侯青有了解脱的感觉,不仅可以让张行长打消念头,还有了可依靠的男人。没想到张行长见到老颜送的那束玫瑰后竟然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在夏侯青心中,老颜和张行长就像天平上的砝码,不知向哪边倾斜了。

她上网聊天少了,不知说些啥,虽然老颜每天都在网上等她,她都以晚上有事掩饰过去了,她不想伤害老颜。她能看出老颜是十分在乎她的,但这事不能无限地拖下去,在矛盾中继续和老颜交往对他不公平。纠结了好多天,想起了李林夫妇,还是让他俩把话传过去吧。她打电话明确地让李厢转告老颜,只能做普通朋友了。

李厢有些后悔管这事,一面是自己的朋友,一面是老公的朋友。夏侯青为啥自己不去说呢?如果有难言之隐,她还真需要帮夏侯青度过这一关。她让李林给老颜打电话,问他是不是惹夏侯青生气了,弄得老颜有些莫名其妙,最后,李林把夏侯青的想法告诉了他。

云山雾罩了大半天,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好半天,老颜才说:“我知道了。”

好多天不上网的夏侯青又上网了。她在让李厢转达自己的意思后心里总不踏实,她怕两个人说不好伤害了老颜,尤其那个有时说话不动脑的李厢,会不会误传了自己的意思呢?思来想去,在网上给老颜留言:对不起,我们依然是朋友!过后,她看见老颜的留言,我们既是朋友也是哥们儿,以后就叫你妹妹了。她不敢在网上面对老颜,但还是趁老颜不上线的时候进去看了看。老颜已经没有针对她的问话和留言,只是在里面贴了不少古人伤情的诗。

夏侯青鼻子酸酸的,忍不住留言:“你啥意思啊?”

老颜回话:“自己安慰自己而已。”

李厢一直想找夏侯青问个究竟,但夏侯青说太忙没时间见面,再打电话又说去台湾了。从李林的电话里,老颜得知夏侯青可能去台湾旅游了。老颜又忍不住给夏侯青留言。两个人在网上又互致问候,只是比以前多了许多客套。

老颜希望看见夏侯青在台湾的照片,很快他失望了。可老颜那颗心不但没凉反而越来越热。他想夏侯青,常常半夜醒来打开电脑去看夏侯青的照片,去看以前他与夏侯青的聊天记录。他不得不承认:爱情的力量竟如此伟大。他原本糊里糊涂了此余生的想法不复存在。他要继续追夏侯青,继续追自己的幸福。

这回行里集体去台湾,本来是张行长要带队的,夏侯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你去我就不去了。没想到,张行长真就没去,这让夏侯青对他产生了些许好感。可主管领导不在,大家一致要求夏侯青给张行长打电话,让他飞来。夏侯青被逼到死角,只好打电话,张行长自然惊喜,仅晚大家两天就飞来了。张行长有与夏侯青单独见面的机会,但他这次既没有与她多余接触,也没有在单独接触时对夏侯青有意外的表现,夏侯青觉得他还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原本想给老颜发过去一两张自己的照片,张行长的表现很快让她打消了念头。

老颜的魂像没了似的,李厢给他打电话他也心不在焉。看老颜如此投入,李厢觉得应该和夏侯青好好聊聊了,一定要让夏侯青交出底线。她知道只有这样也许才能达到目的。几天后,夏侯青终于答应可以同住一宿。在李厢的狂轰滥炸下,夏侯青把自己的内心矛盾讲了,也讲起了她和张行长的交往,并说张行长在她身上投入得太多了。

“你答应了?”

“还没有。”

李厢讲了大半天道理,夏侯青哭了起来。

“他没离婚就求婚,是对妻子的背叛,他有一天一定也会因为别的女人而背叛你,因为你并不年轻了,到时候你的处境会比他的妻子更惨。”

夏侯青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李厢说:“你该清醒清醒了。老颜比那个人强多了。”

夏侯青病了,当李厢和李林赶到医院时,夏侯青还在发烧。

李厢问:“是不是那天我说话太尖刻了,上火了?”

夏侯青摇摇头,讲了自己上火的原因。原来,银行那笔一点五亿元的承兑汇票出了事,快到期时再核对票据,苍龙公司在办完一个多月后把票在别的地方走了一点五亿,他们手里的票就是一张废纸。苍龙公司的曹总已经失踪。这是一起明显的诈骗,自己是负责信贷业务的老总,责任是逃不过的。

李厢感到了问题的严重,不知怎样安慰夏侯青,就说:“别管那么多,官不踩病人,你就在医院待着吧!”

夏侯青没听李厢的劝告,在觉得自己已无大碍时出了院。那一点五亿元的承兑汇票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还没来得及详细了解一下就住进了医院。她必须尽快弄清来龙去脉。出院后的第二天,她来到张行长的办公室,张行长也少了往日的笑脸,有些严肃。

张行长说:“我真没想到曹总是这样一个人。他的苍龙公司徒有虚名。”

夏侯青断定事情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苍龙公司传真给我们不到两个月就拿真票在他行兑现了,库存的产品大都不合格,主要厂房和设备已经抵押给一家股权投资基金管理公司。苍龙公司不仅仅是资不抵债,而是负债累累了。”

这些话听得夏侯青有些发毛,她一句话也插不上,因为她知道曹总和张行长有二十年的交情。

“我告诉过你们啊,一定要核实好,你们怎么核实的?”

夏侯青的脑袋膨胀得像要炸开一般。她当初是极力抵制办这笔业务的,他非办不可,现在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张行长不敢正视夏侯青的眼睛,继续说:“省行已经和法院通融过了,暂缓立案,先找找他,如果他能补上这个窟窿就皆大欢喜,否则真要有人承担后果的。”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已经发动力量在找他了。”

“现在需要我干啥?”

“……现在还不需要你做什么……”

夏侯青起身往外走,当她快到门口时,张行长说:“你回来一下,我还有话说。”

夏侯青返回,感觉事情有些严重。

“其实我和曹总私人关系不错,你知道吧?”

“知道点儿。”

“我们的关系已近二十年,他这不是在害我吗?”

“人心隔肚皮。”

“我要送你的那个别墅就是他送我的。”

夏侯青深深地被刺激了,“有这事?”

张行长说:“是的。”

夏侯青没反应,她刚想说多亏我没要,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张行长说:“所以,现在必须找到这个混蛋。”

夏侯青:“他既然敢做,应该有准备。”

张行长说:“很可怕的。”

夏侯青说:“那你赶紧把别墅退回去或者交出去啊。”

张行长说:“来不及了。唯一的希望是找到他。”

在张行长那儿,夏侯青如坐针毡。事情的严重性超出了想象,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会儿,也没有具体的实施方案。夏侯青离去,走一半时,张行长又“唉”了一声,夏侯青问:“行长还有指示?”

张行长摇摇头,“算了吧。”

夏侯青没再问,走出了行长室。

张行长心里本来还有个事想跟夏侯青说,但一想还是不说吧。因为曹总出事,这事在他心里又闹腾起来。大约十年前,上市银行要在上市前处理不良资产,当时,曹总是一家国企的厂长,在给银行一百万元顾问费的同时,也给了张行长五十万。

从张行长办公室出来,夏侯青的内心不停地翻滚着,她庆幸自己没接受那个别墅。那不是别墅,是个陷阱,是个地狱。张行长是不是掉进去了还不好说,但他已经踩在那个陷阱或地狱的边缘。她突然感到,自己坐的办公室有些陌生起来。她想起了刚参加工作那天,她也是接受完领导交代的工作后就离开了办公室。她想给李厢打电话,想给女儿打电话,很快又都否定了。她自觉不自觉地开车在高速公路上转了一圈后又返了回来。她打电话给李厢说想喝酒,就今天晚上,想喝醉一回。

李厢问:“喝酒就喝酒,干吗非要喝醉?”

夏侯青说:“喝酒不喝醉那不叫喝酒。”

李厢意识到夏侯青遇到事了,“在哪儿?”

夏侯青说:“老地方。”

晚上,李厢一个人赶到了她们约定的饭店。她本想带上李林,再约上老颜,但很快都否定了,她知道这时候夏侯青只能和自己说心里话。夏侯青比她先到。她们要了两瓶干红,没有互相劝酒,也没有互相阻止对方喝酒。时间不知不觉地在她俩的对饮争辩中过去,两瓶酒也在这样的背景下消失了。夏侯青告诉了李厢自己的决定。她说,她已经坚定要做这件事了,这样,她那颗还在犹豫着纠结着的心才会落地,她那似乎亏欠着谁的心也就得到了救赎和解脱。李厢争辩不过她,最后认同了她的想法和做法。她答应夏侯青不告诉任何人,当然包括李林和老颜。

一天,老颜突然接到了夏侯青发来的电子邮件——

“老颜(允许我这样叫一次吧,这样叫真的挺好):

根据工作需要我已经交流到外省去了,时间不好说,最少一年,也许更长。我也怀念和留恋我们相处的那段日子,尽管很短暂,在我的记忆中也是很难涂抹掉的。但我们也只能记住那段日子,其他的就忘记吧,时间还在继续,你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你会找到适合你的那个人。

祝你幸福!”

老颜蒙了。他本想在请教李厢后去医院看夏侯青。他从李林那儿,得知了夏侯青住院的消息,当即就想去探望,被李林劝住了。他曾想在七夕那天去看她,不知道夏侯青已经出院并且交流到外省了,这消息有些突然。他找到李厢,李厢说她也是刚听说,细节她也不知道。在老颜的软磨硬泡下,李厢告诉了老颜夏侯青所做的决定。

接着,老颜用最快的速度给夏侯青发了邮件——

“青:

我爱你。这是一个老男人揣一颗年轻人的心发出的声音。我本以为我这样一个老者不会再有这样的感情,但现在有了。我本以为我会逐渐忘记你,但我做不到。在你面前我被彻底俘虏了。不知是上苍对我的眷顾,还是上苍对我的惩罚,我坠入了情网,掉落到那个幸福和痛苦并存的深渊。我在等待着那根能救我攀爬离深渊的绳索。

我一直以为我老了,想糊里糊涂了此余生。遇到你,我的这一想法彻底地颠覆了,那曾经埋在深处的感觉又迸发出来。我想,是因为想你才让我焕发了青春,有了对爱的渴望。原本糊里糊涂了此余生的想法不复存在,一种动力豁然产生。

当我听到你让李厢转告我你的决定时,我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我陷入深深的痛苦中夜不成寐。现在李厢告诉了我你的决定,我更爱你了。我会一直等你。”

夏侯青与李厢喝完酒的第二天早上,夏侯青早早就到了张行长的办公室,说:“张行长,你把那个别墅给我吧……”

张行长开始有些惊诧,“想通了?”

“想通了,但绝不是你原来的意思。”

“那你是……”

“我想那一点五亿元票据的事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必须有人承担责任,我想好了,这别墅就算是我收的,尽快改成我的名字,然后我到检察院自首,这样我们之间彼此互不相欠了。”

张行长迟疑着,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化,最后,起身打开保险柜把那本别墅的房照和钥匙递了过来……

责任编辑 郝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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