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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场的潜能

2015-01-20

艺术汇 2014年11期
关键词:塞斯法布尔舞者

里昂双年展一直致力于当代剧场领域,从其诞生至今持续了进三十多年的组织与呈现也早已成为了当代艺术的重要组成文本。而对于国内语境我们缺失的便是剧场的核心—现场,大部分人对现代舞剧的认识依旧停留在艾莎道拉·邓肯、皮娜·鲍什等有限的几个现代舞符号之中。鉴于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实践希望把展览推向参与和剧场的维度,当代剧场便成为了最紧迫的研究文本。而在今年九月举行的第十六届里昂双年展上,让·法布尔(Jan Fabre)长达八个小时不间断的剧场演出《这是一场值得等待和期待的戏剧》与美国现代舞编舞大师威廉·弗塞斯(William Forsythe)新作《STUDY#3》的法国首演无疑成为了双年展期间最受关注的两场演出。而观众也对此领域并不陌生,演出门票早在几个月之前便已售罄。而若是有观众同时观看了两人的演出,一定会觉得这两位当代编舞大师对戏剧风格的呈现是如此的不同,却在现代性的理解上却又是如此的相似……

让·法布尔于1958年生于比利时安特卫普,其作品一向以大胆前卫与形式多样而得以在国际当代艺术的舞台上身居要位。在艺术家近四十多年的创作生涯中,其实践涉及了行为表演,舞台剧场与造型艺术。(在法布尔的创作初期,他结识了行为艺术家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并深受其作品影响,但有趣的是阿布拉莫维奇说法布尔之后的实践又反过头来启发了自己。)法布尔用极其系统化的方式不断地将当代艺术的边界一次又一次地拓宽。不论是他的绘画、装置、或是行为,让法布尔的实践及言说方式总是围绕身体的概念而展开的。(在访谈中法布尔谈到为何从造型艺术向舞台剧场转向时,他调侃道,因为当时正与一位古典芭蕾演员坠入爱河,由此对舞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通过与这位演员睡觉而得以了解她的身体与这种艺术样式。而为了不断的深入了解,他必须不断地与她睡觉。)而艺术家这种对身体与剧场的痴迷又同时受到了其祖父,昆虫学家让·亨利·法布尔(Jean-Henri Casimir Fabre)的影响。而昆虫在生命历程中的一次次“蜕变”是法布尔研究的核心。时而关于被精神化的肉体,时而关于身体的嬗变、自然地循环与衰亡。法布尔的实践是对于传统审美方式诗意的反抗,他仪式化了生命,而这生命却又正在走向死亡。

让·法布尔 肢体的临界与反复

在1982年,法布尔创作了这部戏剧《这是一场值得等待和期待的戏剧》。这部戏剧像一枚炸弹一样震惊了当时整个戏剧领域。而在近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当这枚炸弹重现舞台,它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地突破我们的想象与限度,让我们的观看体验成为难忘的梦魇。

演出开始于一片漆黑,隐约可以看到悬挂在上方的密集的挂钩,让即将登场的舞者犹如等待被悬挂在肉铺的猪肉一般,而周围的灯则是类似一种输液用吊瓶架的形态,这些尖锐与隐隐作痛的布景就足矣让观众在舞剧未开始前就嗅到血腥。紧接着,第一位舞者缓慢的移动到台前将布置于舞台中的蜡烛逐个点燃,之后演员悉数登场,而每每有新舞者登场时,之前登场的演员就会有一阵狂躁的骚动,像是在举行迎接的仪式:他们急促的呼气,不停地摆弄座位,直到一口长长的深呼吸结束,新的演员才缓缓加入。当所有的十位舞者都全部亮相之后,一段又一段令人崩溃的重复动作便开始了:一男一女舞者相互比赛脱穿衣服,并在对方比自己慢的时候报以蔑视与嘲笑,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甚至连脱穿的衣服都已经在反复的折磨下破碎不堪,观众几近崩溃,有不少无法忍受这冗长的观众甚至退场。而同样崩溃的还有演员本身。没有台词对白,只有反复的脱与穿,而最后两人终于力竭而被其他舞者抬下后台。接着是第二个反复,同样是一男一女,站在舞台的两端开始原地跑步,时而加速时而放慢,嘴里喊着缺失上下文关系的碎语,同样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两位舞者全身湿透,体力透支。接着是第三个反复,一位男舞者在舞台的中心反复地跳跃,然后重重地摔到地上,好像要把自己从肉体中驱赶出去,而每次都因为肉体和灵魂的绵密而一次次失败、坠落。而演出到这里已经过了七个小时,观众慢慢适应了戏剧的节奏,形成了只有存在于此剧中的独特的,被拉伸的时间概念,已经不觉得难熬了。此时便是法布尔剧场生效的时刻。也如题目般“值得等待与期待”的时刻。而在一次次枯燥的重复中,艺术家也懂得利用激烈的元素去解构整个戏剧。在前两个反复之间,舞者们把牛奶悬挂在布景的钩子上戳破,而后又趴在舞台上想爬虫般伸出舌头把漏下来的牛奶添得一干二净,同样有不少观众因为不适而离开。而在第二与第三个反复之间,有两位舞者相互在对方的身体上涂抹奶油,而后伴随着剧烈的节奏身体强烈的抽搐震动……

法布尔的舞台无疑令人疯狂,八小时不间断的演出,不仅对演员存在着巨大的暴力,这种暴力同样授之于观众。重复,不断地重复,舞者的行为在无尽的重复中慢慢异化,变成一种困境,一种现代性的困境。法布尔极端地为观众还原了我们的日常生活,在一次又一次的无意义重复中慢慢力竭,消耗完身体里的最后一滴汗水与血液。表演在此刻是缺席的,而取而代之的是舞者由于精疲力尽而表现出的自然生理反应。所有的演出更像是一个个行为表演的叠加,舔舐洒落在舞台的牛奶,不停的跳跃想挣脱自己皮肤的男子,一边跑步一边诵读的男女,浑身涂满白色奶油的舞者,定留在舞台时而强烈时而微弱的炙烤枪。每一个道具与动作都把观众带向一个个几近崩溃的梦魇当中。但同时这也许是我们最正常的状态,一个现代人最平凡的面孔:面对现代性的压力,每个人都在强颜着坚持着对生活抱有希望,而在内心早已不停地呐喊。人类的心灵在一次次这样的欲罢不能中愈发扭曲直至彻底的疯癫。

威廉·弗塞斯 无序中闪烁的身体

威廉·弗塞斯被誉为当代杰出的编舞家之一,也是与皮娜·鲍什齐名的世界最重要的几位编舞家之一。弗塞斯致力于赋予古典芭蕾以全新的当代精神,探讨传统的艺术形态如何能转化为新世纪的艺术语言。而其艺术实践也涉足广泛,曾多次在国际性展览上呈现自己的影像与装置作品。由于艺术家多年来与里昂歌剧院芭蕾演员的合作,其作品会周期性地在里昂呈现。而这次双年展所带来的弗塞斯的最新作品《STUDY#3》则是当艺术家回顾自己近四十年的实践时,想运用剧场来实现一次用舞蹈转译的文献梳理。

与法布尔相比,弗塞斯的布景则相当的极简,没有任何的剧场化效果,惟一的道具就是一个话筒以及旁边的混音器,甚至连灯光效果都是最正常的平光。而开场一阵尖锐急促的音乐却很快撕碎了这种平淡,所有的声响在舞台的左右两边来回穿梭,演员全部身着日常服装,在舞台上反复奔跑跳跃,时而有相互的身体交流,但绝不发生触碰。在观众还没很好的反应过来的时候舞者便已一哄而散了,这阵急促的开场舞便是弗塞斯扎入日常之水的一把尖刀,让即使缺席了灯光布景与服装的剧场依然产生了间离效果。

紧接着的舞蹈则更加的怪异:扭曲的像甲虫般的独舞,咒语般的呼麦,相互模仿互为镜像的舞者交替出现在舞台,而所谓的舞台配乐则是一些毫无意义的流水账朗诵或是喊叫与絮语。弗塞斯用全部日常生活的平淡,琐碎与无序为观众构建了一个极其怪异的景象。最终,舞者用一个长达五分钟的呐喊让我们完全地感受到了现代性对我们造成的压抑。呐喊,却无法弥散内心的压抑。因为我们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走出这困境。

法布尔与弗塞斯在呈现方式上可以说是殊途,但他们同样像手术刀一般解剖了现代性中人的扭曲与疯癫。而在表达方式上,法布尔为我们诠释了一个病态的、充满象征的虚拟景象,而弗塞斯则是进入到我们日常景象本身来发动异常。然而不论是虚拟或是现实,在特定的时空概念下最大限度地压缩社会关系而对其剖析呈现,这便是剧场的潜能。(撰文:蒲英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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