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喜 玛

发明家落网记

□ 喜 玛

22年来，美丽的海南岛出了一个传奇人物:他和妻儿过着隐士般的神秘生活，在家里自建实验室，研发出了震撼世人的一系列骄人成果，申请了多项国家专利。他更培养出了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儿子。

然而，突然有一天，他被捕了，罪名是，22年前，身为校长、人大代表的他，竟设计杀害了结发妻子!

完美杀妻出纰漏:优秀校长紧急出逃

1992年8月13日，四川省绵阳市梓潼县公安局仁和镇派出所，走来一名女子，她是来报案的:“我刚过世一周的姐姐，极可能是被我姐夫梁玺谋杀的。”

她叫马春玲，口中所称的姐姐叫马春玉。一周之前，马春玉因触电身亡，去世两天后即安葬。人命关天，值班民警做了报案登记，随后开始展开调查。

梁玺，时年48岁，与妻子马春玉原本很恩爱。上世纪70年代，两人经人介绍结婚。婚后，梁玺考入绵阳师范学校，毕业后分配回到梓潼县仁和镇中心小学做教师，梁玺在工作中踏实肯干，苦心钻研，凭着出色的教学成绩一路晋升，直至成为该校校长。几年后，他又被选为梓潼县人大代表，是当地无人不晓的名人。

平时，梁玺忙学校工作，马春玉在学校附近开了一家超市，夫唱妇随，几乎没有吵过架，是镇里有名的“模范夫妻”。美中不足的是，两人结婚后，马春玉一直患有严重的妇科病，导致无法生育。盼望生个孩子，成了梁玺夫妻俩朝思暮想的愿望。

1989年底，夫妇俩在邻镇抱回了一个刚出生的女婴，这个女婴让他们夫妻的愿望成真，梁玺更是喜欢得不得了，每天下班后就早早回家，和妻子一起侍候婴儿。但仅仅一年，养女就因感冒引发流脑，虽经医院全力救治，最终还是夭折了，两口子难过了好久。这样一对恩爱夫妻，丈夫怎么会对妻子下毒手?

面对调查的民警，梁玺将妻子出事的过程娓娓道来:1992年8月6日傍晚6点左右，他下班后赶回家，却发现家门反锁，怎么敲也没有人开门，担心妻子出了意外，他紧急敲开了邻居家的门，请求邻居帮他一起把门撞开，因为他回来时没带钥匙。邻居们帮忙将门撬开后，室内的情景让大家大吃一惊，马春玉全身赤裸，躺在卫生间的澡盆里，澡盆里装着洗澡水，盆里还有坠落的屋顶顶棚以及顶棚上的一只电灯、电线。现场情况显示，马春玉是在洗澡过程中，顶棚掉落，顺带将顶棚的电线和电灯也扯了下来，马春玉系意外触电，被电击身亡。8月8日，悲痛万分的梁玺将妻子的遗体进行了安葬。

但是马春玉的妹妹马春玲却有不同的观点。姐姐安葬后，她慢慢从悲伤中清醒，意识到姐姐的死有些蹊跷:姐姐平时都是去学校的大澡堂洗澡，并无在家洗澡的习惯；其次，在给姐姐换丧服时，她并没发现姐姐身上有被电击的伤痕，她还做了一个实验，将一条狗放入澡盆内，将200瓦的灯泡和电线投入澡盆内，两个小时后狗仍然毫发未损，马春玲据此报案。

为了解开谜团，警方决定开棺验尸。8月14日，马春玉的坟墓被打开，经法医鉴定，马春玉颈部有明显的掐痕，经进一步病理学实验，马春玉体内有毒物残留。种种迹象表明，死者并非触电死亡，而是被人蓄意谋杀，而马春玉并无仇家，丈夫梁玺有重大嫌疑!

证据确凿，专案组决定抓捕梁玺，却发现梁玺早已消失，同校的一名年轻女教师姜婷婷也神秘失踪了。

姜婷婷，时年22岁，四川广元市剑阁县人，是马春玉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一年多前，姜婷婷的父亲找到马春玉，希望能通过梁玺的关系进入仁和镇中心小学工作。马春玉向丈夫说情，姜婷婷顺利进入仁和小学当了语文老师。警方走访学校了解到:姜婷婷身材高挑，容貌出众，是学校最年轻的老师，平时和校长梁玺来往频繁，不少老师都觉得两人关系有些暧昧，还有人将此事告诉过马春玉，但马春玉并未在意，她不相信已经48岁的丈夫会和小26岁的女孩发生什么。

据此，警方进行了合理推断:梁玺为了和小情人在一起，在故意杀害妻子后，制造了妻子洗澡时触电身亡的假象，只停了两天就快速下葬。但如此完美的谋杀手段，却没能瞒天过海，最终东窗事发，听到风声的梁玺带着小情人姜婷婷远走高飞了!

梓潼警方随即将二人列为重大嫌疑犯向全国通缉。由于梁玺和姜婷婷逃亡后，一直没有和任何亲友联系，警方一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此案成了悬案。

逃亡岁月迟来的完美:老男人喜得优秀爱子

那么，梁玺和姜婷婷到底去了哪里？2014年8月，逃亡22年的两人被抓捕后，还原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当梁玺听说警方要开棺验尸，便觉大事不妙，立即带走了家里的所有现金和存折，叫上姜婷婷，两人火速赶往绵阳火车站。由于梁玺没想到“完美计划”这么快就会暴露，事先并没有做任何准备，也没有设计逃亡路线，他到绵阳火车站后买了一张中国地图，觉得最偏僻的地方最安全，便把目光锁定在中国地图的最下角——海南岛。随即，二人坐上了火车，辗转逃到了海南省三亚。

1993年12月，姜婷婷在一家小医院顺产下一名男婴，此时已经49岁老来得子的梁玺喜极而泣。对于从昔日德高望重的人大代表沦为逃犯的他来说，这是唯一的慰藉。出院时，因无法提供相关身份证明，他连儿子的出生证明都不敢办理，便抱着孩子匆匆回了家。

回家后，因无事可干，他便和姜婷婷一起带儿子。孩子将来要上学，没有户口是万万不行的，如何能将儿子成功落上户口呢?梁玺绞尽脑汁，终于在儿子一岁多时，在东方市郊区找到一家没有孩子的许姓人家，给对方一笔钱，让对方帮忙给自己“超生的儿子”上了户口，并取名许俊。这时，他给自己也起好化名，叫许国峰，姜婷婷也化名为梁小华，从此一心带孩子。

许俊一天天长大，梁玺考虑到家底渐薄，便琢磨着做点什么。因身份特殊，他没有办法到外面就业，和人接触就有风险，就在郊区包了一些菜地，帮助菜农种菜，赚取微薄的工资，一家三口勉强够用。

种菜之余，梁玺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培养儿子许俊身上，本身就懂教育的梁玺买来许多早教方面的书籍，对儿子进行智力开发。加上许俊天资聪颖，5岁时就认识两千多个汉字，上学后成绩常年第一。

到小学三年级时，许俊已经成为学校里的名人，各科成绩均是佼佼者，综合素质更是超人一等，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儿子的优秀，让一直提心吊胆的梁玺和姜婷婷略感欣慰。这时，当年命案的风声，似乎已经过去，梁玺觉得安全了，琢磨着想干点事业。

2002年，许俊9岁时，梁玺已在这个海滨小城上生活了9年，他觉得，虽然海南热带水果资源丰富，产量高，但是只能外运外销，缺乏深加工，浪费了资源。他在家里搞了一个“家庭果品深加工”实验室，将芒果、西瓜、椰子、香蕉等热带水果作为研究对象，一门心思朝着热带水果深加工方向发展。聪明的儿子许俊在父亲的熏陶下，也加入进来，课余和梁玺一起泡在“家庭实验室”里，父子俩一起搞研究。

短短几年间，两人研制出多种饮料、酒水，并有近百种配方以儿子的名义申请了国家专利。

很快，梁玺的果品深加工在当地传开。一些邻居尝了梁玺酿造的果酒，都连连称好，最终，他的发明引起了当地媒体的关注。面对找上门来的记者，梁玺以成果尚未开始推广还在保密阶段为由，一再推辞。其实，梁玺觉得自己研发的成果也需要引来投资商，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向媒体借力，然而他更担心的是，媒体的报道会暴露他的底细。

2004年，梁玺接手了一家转让的照相馆，他和姜婷婷十分小心，从不在自己开的照相馆里照相，和儿子悄悄拍摄的几张全家福也都藏在柜子的最底层。

随着摄影行业的竞争激烈，很多拍摄都需要到外面取景，梁玺又不想接外景，照相馆的盈利并不大，他琢磨着还是要靠别的办法赚钱，最后又将目光瞄向了自己和儿子的研发成果上。此时已是2007年1月，距当年的案子已经过去了15年，梁玺认为，那起命案早已被人们遗忘。经过充分的准备，梁玺接受了媒体的第一次采访，他特地和梁小华穿上白袍，戴上眼镜以及口罩，拍照时以不上相为名，只允许记者拍了自己在实验室里的背影，并且他还对文字进行最后把关。

面对媒体的采访，梁玺还精心编织了一套个人履历:许国峰，湖北兴山人，1992年，他在老家工作的企业改制，遭遇下岗。1993年，他在一位朋友的介绍下来到东方市，和朋友学习照相技术，终于办起一家照相馆，并且以此谋生。他出生在一个酿酒世家，自己对酿酒一直保持着浓厚的兴趣，他一直在考虑着怎样才能够发挥海南热带水果的效益最大化……

梁玺编造的说辞并没有让人发现端倪，在记者发表稿件之前，他还要求对文字和照片进行把关，最后才让媒体进行报道。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个隐士般的异乡人，自建实验室，搞出了这么大的名堂，获得了如此令人咋舌的荣誉，很快，新浪、搜狐等各大网站迅速进行转载。一时间，许国峰成了东方市的“名人”。

见第一篇报道并没有引来警方关注，梁玺暗自得意，又用同样的方式接受了多家媒体的报道。这一次，他的雄心壮志“研发国内外没有的酒水”，被重点渲染。

接着，梁玺以儿子的名义发表了论文，获得了不少国家大奖。儿子许俊也十分优秀，初中开始就获得各种征文及竞赛大奖。2012年，许俊又以优异的高考成绩被南京一所重点大学录取……儿子终于成才了，欣喜之余，梁玺因为自己始终是逃犯，内心还是感到有不少缺憾。这年9月，18岁的许俊第一次出远门，远赴南京读大学，梁玺和姜婷婷很想亲自送儿子前往，他们却不敢坐车陪同。2013年春季，许俊在学校篮球比赛中，不小心脚踝受伤，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心急如焚的梁玺和姜婷婷都“狠心”不去探望，只能给儿子的辅导老师说好话，让其代为照顾，又给儿子的室友打电话，重金让其帮忙料理儿子的生活……

光环之后劫数归来: 22载研发终酿苦果

梁玺渐渐放松了警惕，他觉得自己十分高明，逃亡中有了儿子，如此优秀不说，自己还在逃亡之路搞出多项发明。无数个深夜，他都和“妻子”姜婷婷感叹命运对他的“恩赐”，却忘了报应轮回的古训。

正当梁玺觉得一辈子都可以逃脱法网，在海南享受天伦之乐时，四川省梓潼县公安局却一直没有放弃对梁玺的追逃，最终从“许国峰”接受的一篇人物专访发现了端倪，警方觉得这个传奇人物的身上有多处逃犯梁玺的影子，他来到海南的时间与梁玺逃亡时间非常相近。于是，梓潼县公安局刑侦大队迅速与东方市警方取得联系，请求进行协查。东方市警方秘密展开调查，发现许国峰与梁小华的名字，在公安户籍网上根本找不到资料。这是一个虚假身份。通过照片比对，许国峰和梁小华正是逃亡22年的梁玺和姜婷婷！

2014年8月3日上午9时，当梁玺和姜婷婷刚到照相馆门口准备营业时，守候在旁的几名东方市民警将二人控制。至此，梁玺和姜婷婷长达22年的逃亡生涯结束。被逮捕的那一刻，梁玺面色平静，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不要告诉我儿子。”早已经过详细调查的民警，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你们放心吧，我们知道你儿子非常优秀，会考虑影响，跟我们走吧。”

被抓获后，二人对22年前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就像做了一场荒唐梦的两人泣不成声，梁玺一边哭一边交代了自己亲手杀妻的前因后果——

早在1991年初，妻子马春玉安排到他学校做代课老师的姜婷婷，成了破坏夫妻感情的导火索。随着频繁的接触，梁、姜二人暗生情愫，最终突破了男女防线。两人经常找机会在梁玺的宿舍内约会，直到1992年6月的一天下午，两人私会时被马春玉撞上。

马春玉崩溃了，上前要打姜婷婷，梁玺一把拦住妻子，“扑通”一声给妻子跪下了，哀求妻子原谅自己。马春玉哭闹过后，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最终选择了原谅丈夫，并要求下学期必须辞退姜婷婷。梁玺担心妻子闹起来，对自己的事业和前途有影响，毕竟他是当地的名人，只好暂时答应妻子的要求。

尽管获得了妻子一时的原谅，但两人夫妻关系因此产生了很大裂痕。性格要强的马春玉开始提防两人，时不时到学校抽查，只要看到姜婷婷和梁玺在一起，哪怕只是因为工作说了几句话，回到家里就和梁玺大吵大闹。这让梁玺的心渐渐倾向了小情人。

那段时间，梁玺深思熟虑过，自己的心已经完全在情人姜婷婷身上，他如果能和情人在一起，在50岁之前再生下自己的孩子，那才是完美的人生。他设想过离婚，但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地位特殊，何况当时的年代，离婚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会影响他的前程，他不想因为离婚失去种种美誉，甚至背上骂名。加上马春玉隔三差五就提起此事，让梁玺烦透了。最终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制造一起意外事故将妻子除掉。

8月6日早晨，马春玉说自己有些发烧，梁玺顿感机会来了。在此之前，梁玺已经准备好了大剂量的安眠药和水银，他计划将安眠药和水银注射进妻子身体。梁玺说中午回来给妻子打一针退烧(几年前，梁玺就自己学会了简单的注射)，马春玉没有任何怀疑。

8月6日中午，梁玺悄悄回家，给妻子打针，丧心病狂的他，在针管里注满安眠药和水银，而马春玉完全不知道丈夫已下毒手。两分钟后，马春玉就昏迷过去，梁玺用枕头捂住马春玉的口鼻，又将她的脖子掐了十几分钟，直到她气息全无。然后，他将马春玉的衣服脱光，放在卫生间的地面上，将澡盆中放了水，又把卫生间顶棚的电灯和电线扯下，放在马春玉的身边，制造马春玉触电死亡的假相。而后，他又将房门反插，从窗户跳出，返回学校。到了下班时间，梁玺再假装下课回家发现家中异常，并叫来左邻右舍一起撬开房门，这样，大家都可作证，他不在家时，妻子洗澡时发生了触电意外。

高明的作案手段，成功骗过了左邻右舍以及妻子的家人。随即，他将马春玉下葬，一切顺利。没想到最后竟然被小姨妹马春玲发现端倪，并报了警。一开始，当民警调查时，梁玺还继续搪塞，当意识到情况不妙，他请假将家里的存款都取了出来，在梓潼县民警开棺验尸当天，就带着全部家当和情人姜婷婷逃跑，并成功地逃到了海南。直到22年后，他劫数已满。

2014年8月4日，梁玺和姜婷婷被押上开往四川的列车。8月6日，经过两千多里的羁押，海南东方市民警成功将两名犯罪嫌疑人押送到四川归案。

命运竟有如此惊人的巧合。梁玺在22年前的8月6日杀害发妻，和情人私奔，逃亡。如今归案日期，竟也是8月6日。22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22年前，情人正好也是22岁。这组巧合数据，让他不禁感叹，这就是天意，或者轮回，或者报应。看守所中的梁玺谈起儿子数度落泪。认罪服法对他来说已没有任何恐惧，他只是担心他的儿子，他数次恳求民警代为转告儿子，不要受他和妈妈的影响，一定要好好学习，好好做人，走正当的人生之路，一定要有所成就。

滚滚红尘，何来完美人生。梁玺以为有了儿子，人生就完美了，却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自己用这种错误手段追求完美人生，给挚爱儿子的人生留下了无法抹掉的伤害:无辜的儿子要一辈子背着“杀人逃犯的私生子”的骂名生活。目前，因涉嫌故意杀人罪，梁玺被批捕。因涉嫌包庇罪，姜婷婷同时也被批捕。

（摘自《知音》2014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