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阅读提示] 梁明明和关海鹏青梅竹马，明明妈李雅和海鹏爸关亮是同学，两家亲如一家。然而，关亮居然为财，将李雅杀死。一对少年从此陌路。

2012年7月，梁明明在车祸中双眼失明。两年后，她终于通过角膜移植手术，泅渡到了光亮里。

是谁牵引梁明明走过了漫漫黑夜？

2014年的重庆，吟唱着一个少年的青春之殇。它惨烈也温暖，艰难且昂扬。

关海鹏出生于1996年，他有个好友叫梁明明，和他同龄。梁妈妈李雅和关爸爸关亮是小学同学，两人曾是县化肥厂的同事。1994年，他们辞职后还一起做过生意。两个孩子青梅竹马。读初中时，梁明明选择了县第三中学。而关亮和妻子离婚，去江苏打工，关海鹏跟随爷爷奶奶生活，选择了距离爷爷家近的云阳江口中学。几年后，梁明明的父亲去世，李雅对关海鹏十分关照。关海鹏亲昵地喊李雅为“李妈妈”。

2011年11月14日上午，李雅被害身亡，凶手正是关亮。原来，关亮半年前返乡，李雅不时请他吃饭。时年41岁的李雅，做茶叶生意，好充面子，喜欢把一些戒指、珠宝都戴在身上。关亮起了歹心。关亮在江苏打工时已赌债高筑，躲债回到重庆。他在江苏认识的朋友韦林也因躲赌债来到他家，怂恿他搞钱。

11月11日中午，关亮和韦林借了一辆东风小康车，打电话约李雅一起吃鱼。当车行至云阳县复兴长江边时，韦林逼她把身上的钱、卡和密码交了出来。事后，两人杀害李雅。李雅的家人，尤其是梁明明，恨死了关亮。关海鹏被梁明明拉入了朋友的“黑名单”。滔天杀母之仇，让两个少年从此陌路。

2012年7月，关亮和韦林分别被重庆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和死缓。凶手伏法，但梁明明的人生已改变了。她跟随外公外婆生活。

2012年7月，梁明明和关海鹏都考入云阳县江口中学高中部。7月底的一天，梁明明去重庆开县姑姑家散心。第二天，姑父骑摩托车带着她在县城西郊的243国道上，为躲避一头水牛，跌入了5米深的沟壑。姑父脑部受重伤昏迷，而她的左下肢腓骨骨折，颅内血肿，戴的眼镜片被挤碎，致使视神经和角膜受损，在开县人民医院进行紧急抢救后，她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一周后，梁明明被外公外婆接回云阳县人民医院治疗，确定她的视神经和角膜都受到损害，必须先进行视神经康复，再角膜移植，才有可能复明。

关海鹏得知，第一时间赶到了病房。

李妈妈被害后，关海鹏也经历着心灵狂澜，想到这个刚刚遭遇丧母的女孩，如今又经此一劫，关海鹏忍不住湿润了眼眶。少年的心，瞬间长大。关海鹏决定勇敢地去照顾梁明明，帮她把眼睛治好，用担当和赎罪，冲破命运的死结。

2012年8月9日上午9点，关海鹏推开了梁明明的病房门。外婆一看到他就愤怒地喊起来：“你来干什么！”梁明明一听关海鹏来了，情绪非常激动，狂躁地喊他走。外公也冲过来推搡关海鹏，把他往门外赶。

关海鹏不甘心，每天晚上坚持去。看着这个执拗的少年，老人坚硬的心软了。毕竟杀人的是关亮，和孩子无关。两个老人都是农民，已年近70岁，身体都不好，没什么积蓄，法院判决凶手的赔偿，也由于对方家属没钱，一直没到位。这段时间，他们四处为外孙女筹措药费，已心力交瘁，快支撑不下去了。

老人放下了仇恨。他们终于答应了关海鹏。

为了避免刺激梁明明，两位老人和关海鹏商定好了一个对策。他们对外孙女谎称关海鹏是她远在湖南的表哥，转学到云阳县念高中。

2012年9月的一天，外婆和关海鹏一起来到病房：“明明，我上次跟你说过，你表哥李栋，他开学了，看你来了。”关海鹏的奶奶是湖南人，他会说湖南话，他故意操着湖南口音，瞒过了梁明明。梁明明已从一些医生和护士的口风里，得知了自己眼睛病情的严重性，情绪却变得越来越激烈，经常哭闹。

为了让梁明明情绪能够平复，关海鹏把自己现在的一些校友组织起来，去医院看望，开导她。关海鹏白天有时间就替老人跑前跑后，晚上要上自习，他就周末的晚上过去。听说药费不够，他向远嫁到福建的妈妈求助，先后打来了15000元钱。

有同学的疏导，梁明明的情绪多少好了些，但时好时坏。关海鹏每天都搜集很多笑话，哄她开心。他用mp3下载了很多女同学喜欢听的流行歌曲，每天让梁明明戴着耳机听，缓解她的焦虑。当然，每个同学来之前，他都叮嘱好他们喊自己“李栋”，掩饰好身份。

一个多月后，梁明明颅内淤血消除。由于无钱继续医治，医生建议她出院回家做康复。

为了给梁明明治病，外公外婆已欠下了5万多元外债。关海鹏又向妈妈求助，然而，关妈妈只是普通工薪阶层，再婚后又生了一个女儿，经济也不宽裕。关海鹏又四处向专家求助，咨询更经济的治疗方案。

原重庆第三军医大学大坪医院著名眼科专家、现重庆阳光眼科医院副院长许建涛教授得知了梁明明的遭遇，建议患者先接受经济实惠，又效果不错的针灸治疗。等视神经恢复良好，就可以进行角膜移植。

关海鹏听从了许教授的建议，当即为梁明明进行了角膜预约。他听说县中医院有个专家，退休后在双江镇开了一家“王大夫”诊所，是针灸届的权威。2012年12月初，关海鹏在梁明明的骨折彻底康复后，和明明外公外婆带着她去王大夫诊所就诊。王大夫对梁明明的视神经恢复颇有信心，但要求必须每天坚持针灸一个小时，否则效果会打折扣。

关海鹏欣喜若狂，他一时忘形，用重庆话拉着梁明明的手说：“只要你好好配合，你的眼睛就会好了。”“你怎么重庆话说这么好了？”关海鹏倒吸一口气，又憋着声音说：“活学活用呗！”梁明明乖巧地点着头：“表哥，我高兴！谢谢你啊！”

转眼半年过去了，在关海鹏和外公外婆的照料下，梁明明的视神经恢复有了很大起色。endprint

2013年4月8日，是梁明明的17岁生日。这一天下午，关海鹏带着一帮同学来给她过生日。在蛋糕和祝福里，他们给她带来了一只白色小猫。梁明明给这只猫咪取名叫“娇娇”。有了“娇娇”的陪伴，她的生活也不那么枯燥了。慢慢地，她的笑容多了起来。

2013年11月初，李雅被害已快两年了。自从梁明明失明后，她对时间的概念变得很模糊，家人怕她难过，很少在她的面前提妈妈。

然而，这天中午，重庆电视台一则“龙缸风景区红叶盛开”的新闻，却被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之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默默流泪。晚上，关海鹏来了，听外婆讲述了白天的情形，他敲开了梁明明的房门：“是想妈妈了吗？”这道疤痕的沟壑，她必须趟过。

梁明明放声大哭起来，她抱着“表哥”，尽情地宣泄着对妈妈的思念……斗转星移，转眼梁明明已针灸了一年多。梁明明的视神经一次比一次恢复得好。

2014年1月初，一直关心梁明明的许建涛教授，给关海鹏打来电话。许教授告诉他，梁明明的角膜（角膜移植不需要配型，但需排队等待）已等到了。

一周后，关海鹏带着梁明明找到了许教授，经过一系列检查后，许教授欣喜地告诉他们：“视神经恢复不错，已具备视功能矫正的条件，只要同时做一次角膜移植手术，她的眼睛就能复明。”这个消息，让两个孩子欣喜若狂。他们哭着，笑着，恨不得飞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外公外婆。

两个手术加起来，大概需要5万元。关海鹏打电话求助妈妈。然而，妈妈只能拿出2万元。

关海鹏决定发动同学一起为梁明明筹钱。与此同时，他们还利用课余时间，在学校周围捡破烂卖钱。2014年2月底，关海鹏终于为梁明明凑齐了药费。

2014年3月18日，梁明明在关海鹏、外公外婆的陪同下，到爱瑞阳光眼科医院进行了手术。由于两个手术同时进行，手术一共进行了近四个小时。手术非常成功。一周后，梁明明的眼睛终于要拆开那层厚厚的纱布了。纱布揭开，许教授用裂隙灯给梁明明检查了角膜缝线、晶体位置，一切都恢复得不错，可梁明明只能看到物体的大致形状、颜色。许教授解释说，角膜移植是大手术，移植的角膜还有水肿，眼球本身也要有个重新适应的过程。要等新的角膜上皮重新覆盖，角膜水肿消退后，眼部视力才能逐渐恢复，一年后就会稳定。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梁明明出院回家静养。5天后，她终于能看清人影了。而这时，关海鹏却再也不敢在她面前出现了。梁明明不停地问外婆：“表哥呢？为什么不来看我？”

“他功课忙。”外婆遮掩着。她不知道外孙女如果知道“表哥”就是关海鹏，会是什么反应。在梁明明无数次的追问里，外婆再也隐瞒不下去，把真相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得知这一切，梁明明十分震惊。一度，她曾恨死了关亮，也迁怒于关海鹏，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和他有任何交集，想不到，自己复明，居然正是这个“仇人之子”用担当、用青春和热血换得。回想这几年的经历，梁明明这才意识到，其实最初，她就觉得关海鹏的声音有几分熟悉，只是她从没想到外公外婆会骗自己，所以才没有质疑过。

那天下午，梁明明拨通了关海鹏的电话，她说：“表哥，如果你喜欢我这样喊你，我就一辈子喊你表哥吧。”关海鹏如同大赦，他知道，这一天，春天来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