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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里短

2014-12-21王伟滨

英语学习(上半月) 2014年5期
关键词:阿庆嫂兄弟

∷王伟滨

说到家庭观念,似乎西方人总不如中国人来得那样亲密,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我们的语言中,有那么多有关亲属的说法,到了英文中则简化多了。《红楼梦》这样地道的中国书,译成英文,里面的“哥哥”、“妹妹”、“婶婶”、“姨妈”、“叔叔”、“舅舅”,读起来总感觉怪怪的。

上大学时,我读过某学者关于如何翻译样板戏《沙家浜》中“阿庆嫂”的论述,颇为有趣。据这位论者的看法,不管是“Sister-in-law A Qing”,还是“Sister A Qing”,都不合理,因为实际上,“阿庆嫂”并不是剧中哪位人物的“in-law”,虽然大家都称她为“嫂”;而直呼她“Sister”也不合理,因为这个称呼往往用于宗教女性,即使用于俗世,如《嘉丽妹妹》中的主角sister Carrie, 也要把这个称呼加在名字前,然而阿庆嫂的名字,显然并非阿庆。那位论者最后也没能给一个合适的翻译出来,而只能以“文化差异”或“lost in translation”叹息一声。不过今日想来,阿庆嫂或可译成”Mrs Qing”:把Mrs放在名字前,似乎不甚合乎英语习惯,实则不然。在老翻译家王科一翻译的狄更斯(Charles Dickens)的小说《远大前程》(Great Expectations)中,主人公Pip的姐姐被称做“乔大嫂”,原文则是“Mrs Joe”——Joe是Pip的姐夫,乡下一个憨厚真诚的铁匠。所以,套用这个翻译,大概是比较合适的。而王科一把本意为“夫人”的“Mrs”翻译作“大嫂”,可谓得“中西文化差异”之精髓。

中国人喜欢大家庭,即使非亲非故,也爱按照家庭中的辈分称呼。自然,在中国做事,很多时候,公理之外,还要讲究个人情,有时候,人情甚至可以大过法律。《论语·子路第十三》记载,“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汉学家Arthur Waley将此段翻译为,“The Duke of Ye addressed Master Kong saying,In my country there was a man called Upright Gong.

His father appropriated a sheep, and Gong bore witness against him. Master Kong said, In my country the upright men are of quite another sort. A father will screen his

son, and a son his father, which incidentally does involve a sort of Uprightness.” 在孔子眼里,看重父子之情,才是真正的“正直”,而“大义灭亲”,则并不可取。《韩非子·五蠹》中说“儒以文乱法”,显然,孔子的“人情观”让他的思想与“法”颇不相合,而后来“以法治国”的秦始皇反感儒生,自然便有着十足的道理了。

西方文化中,大家庭(extended family)实在不多,不要说,“四世同堂”(four generations under one roof),并不多见,即使父母与子女“两世”,也总要彼此分开单过。比如,莎士比亚笔下的李尔王(King Lear),到老来竟然要把他统治得好端端的一个国家,给三个女儿分了;更为可笑的是,他还要三个女儿竞赛,看谁能说出最爱他的话,便给她最多的土地。两个年长的女儿竞相“倾诉”对父亲的爱,令老父大为欢心,而三女儿,诚实的考狄利娅(Cordelia),却说,“我爱您只是按照我的名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父亲,您生下我来,把我教养成人,爱惜我,厚待我,我受到您这样的恩德,只有恪尽我的责任,服从您,爱您,敬重您。我的姊姊们要是用她们整个的心来爱您!那么她们为什么要嫁人呢!要是我有一天出嫁了,那接受我的忠诚的誓约的丈夫,将要得到我的一半的爱,我的一半的关心和责任。假如我只爱我的父亲,我一定不会像我的两个姊姊一样再去嫁人的”。(朱生豪译文)(I love your majesty according to my bond; nor more nor less. You have begot me, bred me, lov’d me: I return those duties back as are right fit, obey you, love you, and most honour you. Why have my sisters husbands, if they say they love you all? Haply, when I shall wed, that lord,whose hand must take my plight, shall carry half my love with him, half my care, and duty: sure, I shall never marry like my sisters, to love my father all.)这番实话,当然不可能令老父开心,于是,考狄利娅未能得到任何土地。不过,考狄利娅的思想在理性至上的西方人看来,是极有道理的,而李尔王的想法与做法则只能说明他的老迈昏聩,他最后的悲剧命运,也完全是咎由自取。

在西方文化中,夫妻之情大于父母与子女之情,是有着深厚根源的。根据《圣经·创世记》的说法,男人与女人原本是一体,成人后,男人应当离开父母,与妻子一起(女人自然也一样,要与丈夫一起):“Therefore shall a man leave his father and his mother, and shall cleave unto his wife: and they shall be one flesh.”不仅《圣经》中对这一层关系明确写出,神话传说中也颇多此类描述。比如,希腊神话中,著名的魔女美狄亚(Medea),因为爱上了前来求取金羊毛(the golden fleece)的异邦少年伊阿宋(Jason),便毫不犹豫地与家人决裂,甚至杀死自己的兄弟,只为可以稍稍延缓父亲追赶的脚步,以便她与心上人远走高飞。而在多年之后,当伊阿宋背叛她另寻新欢的时候,美狄亚又杀死与伊阿宋生下的一双幼子,以示恩断义绝。

戏剧中李尔王和三个女儿

美狄亚的故事,在中国人,至少是古代中国人的眼里,便显得实在大逆不道了,因为,在中国文化中,普遍的看法是,父母之义,当为最大。《左传》中记载,郑国宰相祭仲专权,国君郑伯颇为忧虑,密令祭仲的女婿雍纠设计将他杀死,雍纠将这事与妻子雍姬商量,雍姬便偷偷去问母亲,“父与夫孰亲?”母亲说,“人尽可夫,父一而已。胡可比也?”意思是说,天下的男人都可以选来做丈夫,但是父亲可只有一个啊。于是,雍姬便把雍纠奉命要杀她父亲的事告诉了父亲祭仲,结果祭仲先下手为强,将雍纠给杀了,害得主谋郑伯也不得不逃离都城,临行前,大呼道,“谋及妇人,宜其死也”。在传统智慧中,不但“不可与妇人谋”,便是妇人的性命也并不是何等重要。《三国演义》中便有个刘安,见落难的刘皇叔撞到自己的穷家陋舍,当即“大义凛然”地杀妻宴客,搞得个刘备感激涕零。

同样是刘皇叔,还说过一句“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名言”。“兄弟”之情,在中西方文化中倒是颇为罕见地有着许多一致之处。当年女作家赛珍珠(Pearl S. Buck)把《水浒传》翻译做“All Men Are Brothers”,受到西方读者普遍认可,因为它听起来的确比不知所云的“The Water Margin”或者“Outlaws of the Marsh”响亮、霸气多了。当然,这个名字也被擅于挑错的学者们,如鲁迅,斥为以偏概全,因为显然,至少就梁山而言,并非人人皆兄弟——小喽 们自然不能与一百零八位头领论兄弟。然而,事实归事实,理想归理想,“四海之内皆兄弟”,把这句话看作是梁山好汉的理想总不算太错。

西方文化中,也颇为重视兄弟情义,虽然所谓“sibling rivalry”(手足相争)的故事在《圣经》中并不少见,但往往总以大团圆结尾。虽然,人类的首对兄弟该隐(Cain)与亚伯(Abel)便兄弟相残,但是如以扫(Esau)与雅各(Jacob),约瑟(Joseph)与众兄弟,虽然历经曲折,最终都还是化干戈为玉帛。在传奇故事中,不管是罗宾汉与他的欢乐英雄们(Robin Hood and his merry men)那样啸聚山林的绿林豪侠,还是亚瑟王与他的圆桌骑士那样征战四方的浪漫骑士,都是兄弟情谊的典范,而“universal brotherhood”更是现代人的理想。

爱德华·诺顿(Edward Norton)曾出演过一部名为《草叶》(Leaves of Grass)的电影,是关于一对性格迥异的双胞胎兄弟的。早出生几分钟的哥哥Bill是著名大学教授,总希望脱离他远在南方小镇的家庭的影响,而弟弟Brady则是个在老家靠培育大麻为生的毒贩,不过除了“生意”之外,他还会花很多时间,去读Bill写的那些关于海德格尔、现象学、解构等等艰深得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文章。为了让Bill回家一聚,Brady竟然派人给哥哥打电话,谎称自己死了。在故乡的小镇,Bill过了一把Brady式的生活,他了解到其实他们兄弟两个并没有那么大的不同。在Bill准备返回他的大都市时,弟弟真的被人开枪打死了,Bill去弟弟的仇家那里想要讨回个公道,却被人从后背射了一箭,从此留下一个大大的疤痕。影片结尾,Bill没有回他的大学,他坐在弟弟家门前的藤椅上,打开一本惠特曼的《草叶集》,天上下起了小雨,像是弟弟在弹着吉他,浅吟低唱。

The Hollies乐队有一首广为传唱的歌,叫《他不重,他是我的兄弟》

He ain’t heavy, he’s my brother

The road is long, with many of winding turns

That lead us to (who knows) where, who knows where

But I’m strong, strong enough to carry him

He ain’t heavy, he’s my brother

So long we go, his welfare is my concern

No burden is he to bear, we’ll get there

But I know he would not encumber(妨碍,拖累)me

He ain’t heavy, he’s my brother

If I’m laden at all, if I’m laden with sadness

That everyone’s heart isn’t filled with the gladness of love for one another

It’s a long long road from which there is no return

While we’re on the way to there, why not share

And the load doesn’t weigh me down at all

He ain’t heavy, he’s my brother

据说,这歌起源于19世纪一位苏格兰神父James Wells写给孩子们的书Parables of Jesus,其中讲到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小姑娘,背着差不多和她同样大小的弟弟,艰难地在路上走着,路人问她,你难道不累吗?小姑娘回答说,不累,他不重,他是我的兄弟。可惜,如今,这句响亮的话,人们大都以为,只有须眉男儿才说得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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