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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青稞酒一杯

2014-12-20刘鹏

群文天地 2014年2期
关键词:青稞酒天佑青稞

刘鹏

朋友间有趣的往事,常常是保持情谊的纽带,而这样的往事如果和酒扯上关系,那就更有品评的余韵了。很欣赏一句谚语:“在酒中你能看到内心的花园”,多好的比喻。比起这张既经不起风雨的雕饰,又扛不住世俗的惑迷的颜面,“内心的花园”,自然会有千种风情万般秀色。

我要说的这个故事也恰好与酒有关。那年有个机会到北京学习,有朋自故乡来不亦乐乎!就有“京哥”请客叙旧,就有“二锅头”下菜,就有同行的祁君自西宁带来的“青稞王”佐餐。于是,关于回忆中的西宁和北京的千言万语,现实版的“青稞王”和“二锅头”的轮番交战,自下午六点多拉开序幕,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告鸣金。这一叙不要紧,只叙得宾方语无论次、主人难辨西东,只好各归各营。而就在回归的路途,同行的祁先生内心的花园开花了,他要去实现一个多年未了的夙愿,到天安门广场喝一回青稞美酒。

已近零时,且不说深更半夜,人家怎会让你在那样敏感的地段,就像在金银滩草原上一样游来荡去。其实就是让你去,也早已辨不清方向记不起车次了。据说我们几个醉汉是被一个好心的出租车司机送回来的,到门口还让老祁缠着非要请去喝一杯青海酒才肯放行,最后经门卫千般劝说才得以脱身。

这是我们这届学员后来聚会时必然要说起的事情,而回忆中的北京和现实中的西宁的千言万语及“二锅头”和“青稞王”之战也将再一次拉开序幕。我也常想,这样的一个故事,对于这些“老兔儿”们来说,已算不上奇巧有趣,也没有所谓值得思索的况味,但还是总要回味,总要作为再一次恶战的开场白。其实,朋友间相聚要的只是那份孩子般的率真,那种能看到内心的花园开出花朵的透彻。世相的嘈杂和生活的屑琐,早已将这些千疮百孔的所谓爷们捶打得透不过气了。既是老友相聚,就该是一次率意的宣泄、一次性情的释放,从真真假假是是非非的俗世尘雾中真真切切地掏一回心肝,这才叫不亦乐乎。

《读者》上说西方人要把好酒留给自己慢慢享用,而中国人则要把佳酿留给朋友一起分享。或许这只是一种文化差异或者仅仅是一种生活习惯,分不出哪样优哪样劣,但以人的天性而言,分享似乎更容易让人联想到人情二字。“我把一瓶藏了三十年的红酒喝了,真美。”这样的叙说,听起来就少了一些情怀,至少让人觉得没什么情调。而“就一瓶老白干,我们哥仨分着喝,边喝边聊,好像要把几辈子的话都要说出来。”那意趣就大了。

说起把佳酿留给朋友分享,这一点其实我们青海人尤甚。因为生在乡下,对于乡下人对美酒的珍爱和对友情的珍惜,有着深刻的印象。过去很多青海人家,都有一个小炕柜。所谓炕柜就是放在土炕一侧,柜子上面用来放置被褥,下面是个四门两开或只两扇门的柜子,用来珍藏女主人的手饰匣子、家里的贵重物品等。当然,这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大户人家炕柜的用法,而我所记得的那个时代,像我家的那样的炕柜,也只有一些老娘舍不得拿出的比如正月里亲戚们送来的一包冰糖或者红枣呀,一块茯茶抑或几个饼干包包之类。但最重要的是或者还藏有父亲千叮咛万嘱咐放进去的一瓶互助大曲。而这些东西也只有贵客临门时,才肯取出一样半样用来招待客人,那瓶“好酒”只有远在牧区的父亲的“干弟兄”和许久不来一次的阿舅上门时才能打开的稀罕之物。

那时侯,有谁家里在喝酒,可是要惊动全村子的事情。而那酒香似乎也特别浓郁,只要瓶口一开,整个巷子都会香气扑鼻。此时,如果有好酒者闻香而到,也会被好客的主人让到炕上,敬上个“四红四喜”。老人们说,“酒是开心的钥匙”,这话一点也不假。今天这瓶酒开了,今夜的土屋里就一定会有通宵达旦的欢笑声,就有没完没了的“平弦”、“眉户”。现在想来,那格调、那场景,还真能算作是一种文化,一种境界。

去年有幸参加省文联的“文化走动”活动,去了一趟欧洲。整理行李的时候,手边恰好有一对双胞胎天佑德就顺手塞进行囊。谁曾想,这一塞却为这趟行程带来了难忘的记忆。“从莽莽昆仑到阿尔卑斯//地球这边小小的红房子//林带葱郁山峦茂密//远山的雪峰阳光//正滑过众神的鼻尖”这是我在瑞士琉森湖畔的一个小旅馆里写的一首小诗里的几句。当时已经是从比利时入境欧盟的第五天了,从布鲁塞尔到法国巴黎到第戎到琉森虽然路途不是很远,但也已穿越了三个国家。一路他乡山水,满目异国风情。有感慨,有深思,有疑虑,有惊喜。个中滋味确有不枉此行的满足感,于是,就以“从莽莽昆仑到阿尔卑斯”为题写了这组诗行。当然,这其中的感慨与惊喜中,也包涵着与这对“双胞胎”相关的一段故事。

大凡文人都有点好酒情结,这也是我随手塞两瓶天佑德的根由。但一路走来,我都闭口不提此事,就算有爱酒如察君者,三番五次追问车上有谁带了青稞酒,他早就闻出香味了等等,为的只是等一个最合适拎出的机缘。而就在等待或者说期盼这样一个时机的过程中,在多年来一直被想象成文明国度的法国的一个星级酒店里,我的行李箱连同那一包织锦天佑德,在我们外出参观的间隙,在大白天被小偷偷走了。这是一个何等让人晦气而又吃惊的事情。尽管在此之前导游曾多次提醒,欧洲各地特别是法国,小偷很多一定要小心,而我只是半信半疑,更没有想到大白天在一个三星级的旅馆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更准确地说是因为箱子里没有小偷想要的金条银砖,等到从头天傍晚报案,到第二天早上警察来到现场的十数小时之后,我的装有织锦天佑德、换洗衣物、剃须刀、比利时巧克力等等“宝物”的行李箱,在旅馆阶梯通道里被经世老道的店主人找了出来。真是可喜可贺,特别是当那两瓶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小酒瓶呈现在眼前时,心里真有说不出的畅亮。

从瑞士琉森到意大利的皮亚琴察,沿途阿尔卑斯山博大的胸怀环抱滋养的山川林泽,城市村落,秀丽的景色,旖旎的风光,让人目不暇接,浮想联翩。听罢导游侃侃而谈有声有色的解说,又闻意大利司机轻快悦耳的口哨独奏《鸽子》,这些听惯了嘹亮的“花儿”,吼惯了高亢的秦腔的他乡客,早已按捺不住内心那一颗扑扑跳动的高原心了,“上去个高山望平川,平川里有一朵牡丹。看去是容易折去是难,折不到手里是枉然。”终于就有好嗓子的标哥发出高亢的亮音,引得群情激昂,满车欢呼。是时候了,我所等待的那种所谓“最合适拎出的机缘”不就是这样的一刻吗?这一对历经千山万水、也曾山重水复的天佑德,终于在朋友们兴高采烈的欢呼声中,你一杯我一口地消融在万里之遥、异国他乡的漫漫旅途之间了。endprint

有资料说,人的肠道也有记忆功能,并且一旦被“存盘”,就再也无法抹去,而这个“存盘”时间大概就在四五岁左右,所以,一个人的饮食偏好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养成的。青海人爱喝青稞酒,或许正应了这个说法。青藏高原,天寒地冻,唯有青稞耐寒早熟,成了这里的当家品种。而造酒需要粮食,这里只有青稞,所以,青稞酒也就应运而生。当然,这样推论没有像“青稞酒的传说”中所说的那样神奇,但道理应该不假。

青海造酒的历史可追溯到汉代,因为在平安县就曾出土过一件汉代酿酒器———绳纹带嘴灰陶瓮,据考证是我省迄今为止发现的一件独具地方特色的酿酒器具。这说明那时的青海先民就已经会造酒了。我看到过那个酿酒器的图片,大致就是一个青海农家放置青油的坛子大小的陶罐,上面有开口,靠近底部的一侧有个小嘴与罐子相通。我想那时的先民做酒也就和现在的农村老太太做甜醅或酒醅的方法差不多。先把粮食烹好放到一定温度,再打上曲子(放进甜醅曲子做出来的就叫甜醅,放进酒醅曲子做出来的就叫酒醅)搁进罐里,等罐里的粮食醅子发酵好了,把小嘴打开,那酒香四溢的甜醅或酒醅汁儿也就酿成了。

甜醅是青海人消夏解暑、调济饮食的一种小吃,老少皆宜,经久不衰。而酩酉馏则算是青海最古老的青稞酒了,一直流传至今。酩酉馏的做法与酒醅类似,但酿好的酒醅需要放到锅里盖上一种带“缸子”的锅盖进行蒸烹,才能接到甘醇美味的酩酉馏酒。所谓缸子就是一根鸡蛋粗细双层弯曲的陶制蒸馏装置,一头插在锅盖上预留的孔内,另一头接上麻杆淌酒。小时候,大哥娶媳妇,家里做了一次酩酉馏酒,那时我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从拾掇青稞到酿出酒汁,好像折腾了好几个月。直到有一天中午放学回家,那神秘莫测的魔水就已经让全家人面带红霞,喜气洋洋了。请来的酿酒师傅是个永远笑呵呵的老头,他一把拉住我的小手,从麻杆管里接了一勺冒着热气的酒水,然后神神秘秘地灌到我的嘴里。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喝酒,但我已说不清那酒到底是什么滋味了。

前些天几个朋友小聚,就有以酒家自居的哥们,拿出一坛湟中某个村子做的一种酩酉馏酒显摆,“这才是正宗纯粮青稞酒哩。”想来,这青稞酒在市场经济的潮流中,也有了欺世盗名的赝品了。不过这也很正常,人间万物哪有纯而又纯一成不变的事物呢?你看这几个哥们曾是多么英俊洒脱,气宇不凡,而今上了点年纪就有些庸漏难堪了,不说干不了那猛浪大曲,还说这低度薄酒是什么正宗纯粮如何如何。

好了,一笔啰里啰嗦糊涂账,不写也罢。好在文友老杨约了好几个月的稿子终于能收笔了,也算是件让人宽慰的事情。管它呢,美酒糙酒还能干两杯就是好酒,想想那些吃醉的日子,那些“内心的花园”开花的季节,这一段苦乐人生也算有了交待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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