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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王母与昆仑山

2014-12-20李晓伟

群文天地 2014年2期
关键词:昆仑生动人类

李晓伟

触摸大昆仑(下部)

同此凉热

理性与良知结盟,全球看昆仑

上世纪80年代中期,一场持续五天五夜的大雪暴封冻了整个唐古拉。

银装素裹的美景变成了“千山鸟飞绝”的白色灾难。因觅不到草而冻饿的牛羊家畜随处可见。牧民们忧心如焚却无可奈何。断粮、断柴、断草、断炊,人与畜同时挣扎在死亡边缘。

最可怜的是那些野生动物群,在毫无生路的危急时刻它们竟三三两两地跑到牧民的帐篷边,用那么一种乞求的目光看着它们往日不敢靠近的人类。灾难降临了,它们首先想到需要人的保护和恩赐。可是,自身难保的牧民此时只能报之以惊诧和流泪。

家畜和野生动物群纷纷倒毙,满目惨象。

由省政府组织的几千人的救灾队伍向着茫茫雪海进发了。粮食、燃料、衣物,纷纷送到那翘首以盼的牧民们手中。

可是,那些野生动物群呢?那些用坚韧的生命力向着这个世界展示自己美妙躯体的白唇鹿、野马、牦羊以及麝和猞猁呢?

此刻,这些以食草为生的动物的天使们正遭受着以食肉为生的饿狼的突袭和围食。和饿狼群结成同盟的,还有雪豹、熊和赤狐等;这些平时主要捕食兔子和旱獭的狰狞野兽,此刻恰是在生态系统紊乱失衡的状态下找到了攻击野马和牦牛的空档。

从直升飞机上的目击者提供的确切情报,使人们看到了这样一幅可怖的画面:在广袤银白的雪原上,至少有五六群狼四窜狂奔(少的有四五十只,多的有八九十只),它们突袭而过,将已经冻饿而死或奄奄一息的牦牛野马分而食之,然后又去狂追那些尚在挣扎慢行的野生动物。据说,在正常天候里,狼是不结群的,而在这种特殊情境下,它们便结成强大的阵容以对付猎人或其他对手。狼群是可怕的,而饥饿的狼群就更可怕了。据一位有阅历的猎人说,狼群如果受到攻击,它们会前仆后继,首先将倒下的狼撕碎吃掉,然后再向袭击者发起疯狂的冲锋。它们或者咬断你的喉管,或者被你用枪打死,有我无你,有你无我,决没有任何调和的余地。

担任抗雪救灾任务的某部队战士围歼了一股为数不少的狼群。战士们事先埋伏在山岗上,待狼群涌进山环,便举枪猛烈射击。结果,至少有三十多只恶狼被打死了。可是,就在战士们带着新的救灾任务向着雪原深处行进时,却发现了三三两两被饿狼啃尽了血肉的牦牛骨架,浸透了血渍的雪地狼藉一片。

饿狼群的肆虐是以雪灾的突降为前提的。野生动物的惊人丧失引起了国内与国际野生动物保护组织的高度重视。美国动物学家博士乔治·夏勒和青海省的郭聚庭工程师在有关人员陪同下经过艰难跋涉赶到现场。他们乘汽车缓慢地行驶在青藏公路上。驰过纳赤台、五道梁、雁石坪、唐古拉山口,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商计着有效保护受灾的野生动物的对策。

公路两旁不断有野牦牛、野驴、马鹿等缓缓走动,它们驻足望着汽车,用哀哀叫声向人类表达苦难。有一只母牦牛的身后跟着两只小牦牛,紧紧依偎着、蜷缩着,用母子亲情抵御着凛凛寒气。但当两位动物学专家的汽车轻轻鸣叫时,那母子三头牦牛竟挣扎着站立起来,睁着无限温情的眼睛向着汽车致意。两位专家被感动了,他们停下车走出车门,一步步地走到雪窝里去抚摸那几只受难的野性家族。三头野牦牛温驯异常地卧倒在两位专家的身旁,一种人类与动物在特殊境况下的感情交流给这冰雪世界增添了巨大的温暖。当几个小伙子和两位专家从雪盖下拔出枯草塞到三头野牦牛的嘴里时,他们看到那只母牦牛的大大的眼眶里滚出几滴浑浊的泪水。两位专家感慨不已,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德国著名生物学专家奥·海因罗特说过的一句话:动物王国里的一些行为,其实是非常合乎人情的。

然而,愈往雪原深处走,两位专家便愈加感到灵魂深处的负疚和不安。他们先是看到有20多只野牦牛错落杂陈地死在一个山旮旮里,临危毙命前的挣扎情状依稀可见。又在一巨大的斜坡上看到至少有400只马鹿的尸体,一具具都冻得硬如石雕。在那条被称为沱沱河的长江上游浅滩前,有一群疲惫不堪的石羊正在挣扎着登向一座小山包。小山包上有若许枯草露出雪盖,石羊们像看到生命的召唤一样地抢步而上。但它们毕竟已经疲惫不堪,趔趔趄趄中大多数滚落下来,一滚到雪窝里就再不动弹。目睹此惨痛场面的夏勒和老郭立即对一只死羊做了解剖,结果发现石羊胃里只有若许泥土。饥饿像瘟神一样使唐古拉山的大批野性家族死于非命,两位专家只觉得心里在隐隐作痛。

郭聚庭忽然一反常态,疾言厉色地“责问”他的美国同行:“再不能等了!必须坚决设法抢救这些野生动物。你是名人,应该发电呼吁国际有关组织。我担心,再不采取措施,这座世界野生动物博物馆就要绝迹了!”

郭聚庭一方面督促他的美国朋友,一方面以个人名义向北京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发电:唐古拉山发生特大雪灾,野驴、野牦牛、藏羚羊成批饿死。速望拨款救助为盼。

十多天以后,10万元的专款通过有关渠道下发了。青海省野生动物资源办公室采取措施,拨派若干人员购买干草撒于雪野中动物集中的地方。无疑,至少有相当一部分野性家族因此而避免了死亡。

夏勒博士为能准确掌握野生动物的死亡损失情况,以便及时向国际动物协会申请援助,和郭聚庭一起向当时正在灾区指挥救灾的青海省省长宋瑞祥请示,参加了一支由向导、翻译、研究员以及解放军战士组成的抢救小组。在远离青藏公路的茫茫雪原深处,他们把一个又一个濒危的野生动物从死亡的边缘解救出来。满头金发的洋博士和满头黑发的中国专家时而痛苦地老泪纵横,时而又欣慰得满脸笑容,他们和那散布在山山岭岭上的野生群体一起经受着喜怒哀乐的共鸣。

乔治·夏勒博士毕竟是有心人,就在他这次离开青海时,特地由个人捐款雕造了三座告诫人们要爱护野生动物的石碑。石碑分别竖立在那些野生动物经常出没的小径路口,显示了一种现代人类共通的博爱与良知。

几年之后,有关人员曾再赴唐古拉地区考察,就在那三块石碑近旁还有或吃草或饮水或嬉戏的各类野生动物群。一种共生共荣的祥和氛围不禁让人们生出深深的快慰。这大约也是身在大洋彼岸的乔治博士所期望看到的情境吧!

面积为250万平方公里的可可西里是青藏高原乃至是整个地球上最具诱惑力的地方。这块世界上最大的高寒无人区同时也是高原野生动物群体保持了最原始状貌的地区。它的各拉丹冬雪峰、玉珠峰,它的太阳湖、月亮湖、可可西里湖,它的马兰山、新青山以及神话般的冰川群犹如八卦易经和佛教密宗一样让人迷惑。

1990年5月下旬至8月初,中国科学考察队中有两位动物专家冯祚建、何玉帮随队进入可可西里地区。在长达两个月的跋涉考察中,他们的眼前展现出一幅幅生趣盎然又千姿百态的野生动物图画。那种原生状态下的野性家族的繁衍生息,那种毫无人类破坏痕迹的野性的和谐,那种野生群对人类茫然无知的憨态和赖样,足以让两位科学家如痴如醉地投入研究并编织出一串串永远讲不完的美丽故事。

在一望无垠的荒原上行进的第一天,当遥远的各拉丹冬雪峰在他们的视线中构成一种调皮的幻影时,他们却突然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大群藏原羚在荒原上结队疾奔。那些灰褐色的群体是刚刚喝足了水或刚刚吃足了草,或是出于一种人类尚不知情的动物群的竞赛,抑或是它们突然看见了考察队的汽车———这些它们从未见过的硕大动物引起它们的好奇,总之,它们排列几行长队直向考察队飞奔而来。两个动物专家从望远镜里估计,至少有500余只。

藏羚羊在荒原上的狂奔姿态是潇洒轻盈的,像鸟儿的飞翔,像水流的漂移,仿佛不是冲击向前而是比翼齐飞,这似乎很符合它们的食草不好斗的本性。衬托着巨大的暗灰色的荒原背景,藏羚羊的奔跑显得舒缓而又从容,让两位专家惊叹而又欣喜。他们很希望羚群能奔跑到车辆的近旁,好让考察队员们一饱眼福。可是,当汽车队里不知是谁轻轻地按了一声喇叭以表示对藏羚群的欢迎时,那群灰褐色的动物却忽地掉头而去了———它们生性胆小,受不得惊吓。汽车喇叭的轻鸣对于它们来说,不啻是听到狼的长啸或熊的怪吼。再说,它们从未见过汽车的影子,这种头角狰狞睁着两只大眼睛的钢铁动物不用说会对它们产生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威慑。

考察队的汽车又缓缓驶动了。懊恼万分的冯祚建“大骂”不该乘了这汽车来,要是徒步走,要是人少,那群500余头的藏羚的长队能不飞奔到他们的跟前吗?说不定,藏羚会在他们这些爱野生动物如掌上珠的专家怀里撒娇哩?不过两位专家还是抓紧机会远远地摄下了两张藏羚群的照片。他们说,那照片千金不卖!

黑夜降临了,考察队员们裹在简易帐篷里,旷远处似乎有狼在叫,却不敢近前。狼毕竟是怕人的。两位动物专家倒希望看到狼,他们要观察一下这儿狼和别处的究竟有什么不同。

第二天,一只孤独的狼在考察队前方的一个小山坡上出现了,在望远镜里,它显得沉稳、保守甚至有些沮丧,耷拉着头,远不像人们想象中那么有一种凶残的高傲。后来,他们又遇到了几只孤行的狼,一见到人影就远遁而去,虽有狂奔之态,但也只是散兵游勇,成不了大群。考察队员们感到不过瘾,两位专家分析说,这儿的藏羚、野驴、野牦牛一般都成群成队,故狼很难得手,繁殖力亦下降,或是向其他地区转移了。总之,狼的不够凶猛至少反证了其他野生动物种群的强大。有一天的下午,考察队员李树德在一道短坡前与一只老狼不期而遇,那老狼浑体灰褐色,正蹲在坡坎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他立时吃了一惊,心便狂跳不止,想避开却又不敢动脚,怕老狼看出他的惊惧。于是,他硬着头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狼,狼也不慌不忙地盯住了他。如此四目相视,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那狼却慢慢转过头,缓缓走开了,倒让他觉着奇怪。赶回去给两位动物专家说了,两位专家大笑,说:“那只狼肯定从未见到过人,它不了解对方,决不莽撞下手。你不跑,它以为你更厉害,所以就郁郁而去。下次可别再让它撞上了,说不准它会试探着攻击你的!你再用四目相视的办法肯定不行了,它不吃你才怪?狼不吃人,这故事只能发生在可可西里无人区,对不对?”说得其他考察队员一阵哈哈大笑,倒让李树德的脊背上渗出汗珠来。

在沿着那道平缓的山谷前行的三四天里,他们看到了180余头黄羊胆怯地奔逃的队形,也看到了300余只藏羚羊沿沟底刷刷刷驰过的场面。藏羚羊体大而长,英武雄壮,胆子也大。因此,当它们组成队伍疾跑时,那一种气势显得如同出征一般,而不像藏原羚那样像只是在落荒而逃。可是,最让考察队员们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那一群突然像滚滚的乌云一样从地平线上压过来的野牦牛阵。那时正值日后斜照,西天霞光如金,突然就从那弧度很大的原野的那一面蜂拥过来了一大群野牦牛。用望远镜细看,少说也有800余只,这真让人不敢相信。倏忽间就听到隆隆如闷雷的声音,可以想见800野牛的3200个蹄足在荒原上踢踏奔跑所掀起的惊天动地的音响,那实在是1600双手在同时击打大地这面大鼓。激烈狂躁的节奏鼓荡起一片彩色的音符,排山倒海似的黑色躯体一齐在弧度很大的荒原上冲撞。那一刻,考察队员们简直要惊奇地发狂了,他们大声地吼着叫着,一起按响了喇叭向着野牦牛群致意。野牦牛群显然受到了鼓励,纵意狂奔激撞而来,在距车队150公尺的地方,迟疑了一下便又向侧面方向冲撞而去。两位动物专家认为,野牦牛不直接撞人与车辆,是它们的一种合乎天性的理智行为。它们虽然也有凶悍的天性,但毕竟是食草动物,凶悍却并不凶残。很显然,它们也没有见到过人类,更没有见到过汽车队,好奇与本能的自我展示是它们结队在车队前表演的唯一动机。

此后不久,考察队中的小穆在扎好帐篷的低凹地对面的斜坡上却目睹了三只野牦牛正在吃草。那一刻,小穆刚刚从斜坡上向外探出头,那三只体格巨大健硕的黑色山岗便向他挪动而来。他说那野牦牛少说也有1000多斤,迈着缓慢但却有力的步伐,显出一副智者的从容风度,颇像三位正在踱步思考的哲人。小穆突然想到,它们的从容风度是和它们自身的强大相统一的,因为强大到无由自我炫耀的程度,便显出一种自在的从容。这也反证了那些貌似机警实则胆怯因而探头探脑的兔子,正因为它的弱小才表现得慌张,于是常常疑神疑鬼。他把这些颇有意思的风闻和联想说给两位动物专家时,两位专家竟颇为赞赏地向他伸出大拇指。

最让考察队员欣喜若狂的是在后来的几天中发现了十分罕见的盘羊群。盘羊俗称大头羊,它的头粗大而引人注目,它的角不仅大,而且形态特别,体格也大出黄羊一倍。因它的角整整在头上绕了两圈又向外上翘,以至于影响到它的嘴伸向地面啃草的接触度。但它的观赏价值和经济价值无疑是第一流的,也许正因为如此,它在青藏高原其他地区已经很难见到了。最多的也就两三只的偶然发现。所以当考察队员们突然间看到了那一群至少有五六十只的盘羊的时候,他们那高兴的劲头不亚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两位动物专家更是喜出望外。只是那群盘羊似乎对他们这队驾着钢铁怪物的不速之客保持了警觉,所以没有等到他们的汽车开到离盘羊群200米的地方,盘羊群就成散开队形悄然撤退了。

两个多月的考察,他们见到了堪称世界级珍品的野牦牛、白唇鹿、藏羚羊、盘头羊等,且都是以大群出现的,这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另外,他们还多次看到狐狸、野兔、棕熊、旱獭以及沙鸡、雪鸡、黄鸭、斑头雁等。按最保守的估计,无人区可可西里大约有各类走兽5万余头,有各类飞禽7万余只,是5000公尺高海拔的堪称骄傲的“动物宝库”。

天人合一

昆仑山向人类发出警告

青藏高原无疑是地球人类最应关注的地球生命场。因为这块高地作为地球巨人,它的每一声轻微的咳嗽都会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地球其他地区。

据自然科学研究表明:在我们这颗蔚蓝色的地球上,自从30亿年前开始形成最初的生命后,积累产生过25亿种动植物。截止1990年,却已经灭绝了99.9%,其中有近一半是在300年内消逝的。而这近一半的60%,却是在近几十年中才造成的。目前,地球上的动物正在以每天一种的速度迅速走向灭绝。

一片洪荒之地从生物开始占据并一批一批地取代,逐渐演替成该地区最适宜的稳定组合———顶极生态系统。在这种演替过程中建立起极其复杂微妙的数量调节机制,使该系统中的生物成分保持着稳定的数量比。自然界中千差万别的生物,在千百万年的进化过程中,通过遗传、变异与自然选择,最后形成与环境统一的物种。每一个物种在其生态系统中都有自己适当的位置和作用。有时一个物种的灭绝会引起整个生态系统灾难性的破坏。生物物种在正常的生存环境里可以共生繁衍,然而一旦灭绝,却不能再造出来。人类拥有的现代科技可以把航天飞机射向太空,但人类却无法仿造一只老鼠。而对于几十万年前已经绝灭的恐龙,人类也只能通过挖掘它的化石来加以推测和研究。但化石毕竟已不具有生命。

日益被破坏被污染了的地球正在通过许多微妙的讯号警告着人类。蜜蜂,被环境保护科学家看作是“污染指示器”。一只工蜂可以采集蜂巢周围几平方公里内的花草果木。美国生物学教授德·李斯克曾用化学分析的方式,发现在工厂企业附近采蜜的蜜蜂配制的蜂蜜中,微量元素之多,几乎占门捷列夫化学元素周期表的一半。而中国的中成药厂发现,从收购的蜂蜜中检验出了杀虫剂。微妙的讯息反映了巨大的环境恶化现实,地球生命场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青藏高原是广袤博大的,博大到足以直接影响到地球上的任何其他角落。然而,这个地球上最不容忽视的生命场在近几十年中已透露出诸多不详的讯息:兀立于青藏高原腹地的巨大冰川———它是青藏乃至黄河长江的生命之源———在20年中后退了10多公里。它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温室效应带来的恶果。而青海湖这个中国最大的内陆湖泊也在最近40年中收缩后退了数十公尺。与此成反比的是,由于人为的毁坏和自然的变迁,青藏高原的沙化面积比解放初扩大了近三分之一。还有越来越多的草场因鼠害虫害严重变成“秃斑地”、“黑土滩”。鼠虫害面积达1亿多万亩,草原鼠吃掉的牧草每年达69亿公斤。鼠虫害的加剧恰恰是因为旱獭、猫头鹰、灰颈鹤的急剧减少。而另一些并不显眼的草原虫害则无疑反映了雪鸡、鹰隼等鸟类的备受摧残。大自然确实是一个充满神秘力量的平衡生命场,所有的动植物组成了一条完美绝妙的生物链,相互制约、相互关联、相辅相成。当七星瓢虫减少时,蚜虫就会大量滋生,而雨燕又会飞回,小巢里的卵又会多起来。而非洲大陆雨草丰美时,角马就会大量繁殖,狮子的数量又会相应增加。在亚洲,曾因为大量的捕杀草原狼而导致黄羊的无节制繁殖,结果使草原严重退化。而蝗虫的有节律的猖獗为害,无疑是因为它的天敌———各类飞禽的大量丧失。近几年我国南方有许多森林深受白蚁之祸,说到底是因为人类滥捕滥杀白蚁的天敌穿山甲所致。一只穿山甲可以保护几公里内的森林,这种能力是人类所远远难以做到的。一些生物科学家预言,青藏高原特有的珍稀动物———野牦牛的大量丧失,可能将会造成现在尚无法预测的灾难性结果。至少对于生命科学来说野牦牛成群生殖繁衍在海拔5000公尺的雪线,它将在人类生命医学方面提供无可替代的科研价值。随着人类对自身生命的极限追求,野牦牛的强悍坚韧和无与伦比的耐力将是最具实际意义的仿生参照系。至于说到野驴或野马,它们作为人类最亲密的朋友家畜马的祖先,至今是未被驯化的一支,唯其未被驯化,才更多地保留了大自然桀骜不驯的原始力量,因而说更具有天地神元气的统一。无疑野马是家畜马保持杂交优势不断走向优良品种的唯一保证。而麝鹿呢,它们是在雪线地带吃食冬虫夏草才具有了香麝的特殊药用价值。不能设想,一旦它在野外生存的群种被彻底捕灭,那么即使在公园给它提供更舒适的条件,但作为它特有的生存条件所派生的真正价值无疑将不复存焉。

青藏高原———这个地球上最大最高的生命场在呼唤:给我更多的生命自由吧!维护我的生态系统吧!否则,即使我的一声不舒的咳嗽,也会让地球抖三抖的!

100多年前,恩格斯曾经说过一段非常重要却常常被人们忽视的话:“我们必须时时记住,我们统治自然界,决不像统治异民族一样,决不像站在自然界以外的人一样———相反地,我们连同血、肉和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存在于自然界的。”

回顾人类走过的文明历程,特别是近300年来的工业化历程,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人类的所谓工业文明是以巨大的环境破坏作为代价的。文明既以加法走向发展,同时又以减法走向倒退。我们在一些方面前进几步,便会在其他方面倒退几步,这种文明的发展怪圈是一种宿命呢,还是一种误区?

人类常常以百兽之灵长自居,以主宰这个地球的主人自居,以“万物皆备于我”自居,可是当我们冷静地思考人类所走过的文明历程时,我们就不能不感到怀疑:我们文明人类究竟为这个世界提供了什么?是的,人类从地球深处掘出煤铁金银,掘出石油天然气,人类把飞机轮船撒向天空大海,但说到底这一切并没有离开大自然给我们提供的资源。离开资源,人的一切所谓创造都是无从谈起的。刻薄一点讲,人类的吃食用和创造都是取之于自然界,人类充其量只是地球上的寄生物———高级寄生物而已!

人类自以为是的惯用口号是什么改造自然呀!征服自然呀!这种把自然界———本该是人类母亲的自然界看成是异己力量的愚蠢观念,已经把人类彻底推到自然法则的被告席上。中国的古代圣贤说:“知人者智,自智者明,胜人者力,自胜者强。”迄今为止,人类的全部历史证明人类既不完全自知,也不完全知人,在一个倒错的人类和自然的方程式上进行着愚蠢的演算。从这个意义上讲,“人本身就是具有深刻悲剧性的生物”———艾特玛托夫语

大概可以这样认为,随着人类征服自然,进而不断破坏自然,自然界固有的节律开始紊乱。受到创伤的自然开始向人类进行报复了。这种报复既表现在大地污染、生物退化、动植物急剧减少、水源紧缺以及各种疑难不治疾病对人类的摧残上———因为人类本身仍只是大自然的派生物,大自然用人类自己的双手残酷地扼杀人类自己,这不能不说是最具深刻意义的讽剌。

据说,曾经在地球上辉煌地生存了亿万年之久的恐龙家族之所以灭绝,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们无节制地繁衍自己的同类,而以摧残其他生物为能事。它们具有太强的主宰意识,结果走向愿望的反面。人类自从“人猿相揖别”,充其量不过有百万年左右的历史。当我们在征服其他生物的道路上节节胜利,是不是意识到我们是在毁坏我们赖以存在着的生存基础?当我们以人类的高傲眼光欣赏并品评着恐龙化石的时候,我们是否应该从那纤细分明的纹络里读出各种不祥的诠释?我们是否应该想象一下我们有没有可能重蹈恐龙的覆辙?如果有一天我们人类的化石成为其他生物的把玩品的时候,它们是否会不无讽嘲地指着我们的头盖骨说:“瞧!这些自作聪明的人类,他们无情地掠夺摧残大自然,却最终招致了大自然的惩罚!活该!”

还是让我们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面对这样一些严峻的现实吧:世界上的森林正在以每天上千万公顷的速度迅速消逝着。如果人类再不停止盲目砍伐,半个世纪以后,地球上将不复森林存在。与此相关的是,水土流失加剧,人类赖以生存的耕地将有二分之一在未来100年中变成沙漠。而淡水资源———这个生命的基本源泉将在下个世纪末消耗殆尽。另外,动植物消失速度将加快,到下个世纪末,至少将有一半以上的动植物只能到教科书上去寻找。更可怕的是地下资源的完全枯竭,工业化造成的温室效应将导致两极冰川融化、海平面将大幅度提高,占世界人口10%、占世界财富80%的沿海地区将淹没在汪洋大海之中。如此恶性膨胀,地球也许会进入另一个可怕的“冰河期”。

有一则笑话说:某天,一个火星人来到地球上,在经过全面的调查后返回火星报告说:地球太奇怪了,密密麻麻繁殖着一种叫作“人”的细菌,他们吃遍各种动植物,把地球掏空,把各种脏东西挖出来污染自己,又用钢铁互相残杀,在垃圾堆里无休止地争吵、争夺,并进行贪婪的战争。看样子,这种叫作“人”的生物大概快完蛋了吧?

笑话滑稽却有趣,颇能启人心智。如果我们能回过头认真地检讨一下我们人类自身,我们就会由衷地折服我们古代的圣贤老子所提出的“顺其自然,天人合一”思想的极大包容性。是的,老子的思想是伟大的发现,它完全摒弃了人类的主宰意识,并以他特有的“道德经”论证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在他看来:“道”生万物,“德”养育万物,万物形态纷呈,环境使万物成长。因此,万物无不尊崇“道”而珍贵“德”。“道”之所以受尊敬,“德”之所以被珍贵,就在于“道”“德”对万物生长繁殖并不加以干涉而顺其自然。所以“道”生长万物,“德”养育万物,生长万物却不据为己有,兴发万物却不自恃己能,长养万物却不自做主宰,这就是最为完善的“道”和“德”,这就是伟大无私而又合乎自然的“无为”。

哲人的先见之明像太阳一样普照在我们思想的高空,而文明历史的进程业已向我们提供了悲剧性的教训。地球生合场———生物圈———回归自然———再造天人合一新秩序,这一切是多么重要的人类生存法则。既然人类自从站立行走,学会用脑用手去利用火,去利用机器去向宇宙遨游,人当然也有理由能通过一系列的自我完善而获得真正意义上的绿色革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天人合一”,获得人与自然的和谐共荣共生。人类决不做百兽之王,也不做地球主宰,而是把自己融进大自然,融尽无为境界,融进亘古不灭的宇宙精神。

当我又一次怀着虔诚的心情在青藏高原的雪岭草甸间旅行;当我在天籁的极境和风魔的喧嚣中领略人与大自然的静默契合;当我在神山圣水的寺庙前看着那些朝圣的人们长跪磕头;当我听着风中的五色经幡猎猎作响;当我目睹那些雪域高原上特有的飞禽走兽各自享受着自己的天赋之命,我忽然感到一种与大自然互相感应的释然和怡然。是的,上帝无言,百鬼狰狞;是的,大自然永恒恬静,人世渺茫繁嚣。大自然并不因为谁的存在而存在。大自然无所不在包容了一切,对于可怜的自我欲念,对于一切违背天理的行为做着无声的评判,并因其包容一切而无所不在。一种顿悟使我萌生出一种终极意义上的宗教感情,一种与这个雪域子民相通的心理需要使我的心灵天空突然投射出永恒的塔影佛光。一种覆盖了这雪域世界近千年的六字真言从我的喉间流泉般汩汩涌出:

“唵嘛呢叭咪哞”

———但愿这是沟通上帝———大自然———人类的唯一语言。

文化宏脉

昆仑文化,是对正统儒家文化的反动

在中国先秦以后,绵延两千多年的文化长廊里,有一个有目共睹的奇特现象,许多并未真正到过昆仑山的文学家和思想家、艺术家,却创作了大量的与昆仑山有关的文化作品。这些作品或诗词歌赋,或学术文章,或绘画音乐,脍炙人口,悦人耳目,辉煌灿烂,构成了中国历史文化的一道绚丽风景。

仰望昆仑,神往昆仑,诠释昆仑,既造就了一批又一批的文化精品,也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志士仁人。一种有别于中国正统儒家文化的昆仑文化,将会在更为恢弘高尚的层面上提升我们民族的文化境界和精神品位。如果说,长城作为华夏文明的人文图腾,至今还以强大的磁力,凝聚着祖国大陆与海外华夏子孙的向心力的话,那么,昆仑则作为古老的自然图腾,成为连接中原与西部各少数民族地区最牢固的精神纽带。它既是山水的脊梁,更是文化的脊梁。

宏伟的气势辐射,瑰丽的神话想象,借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把自然山水人格化,天上人间,人间天上,天人合一,包容时空———这就是伟大昆仑文化的精髓真义!

万水之源、千山之祖、百川归海、百族一统,凝聚天地正气,呼唤人间正义———这就是伟大昆仑文化的磅礴内涵。

莽莽昆仑,不但孕育了黄河长江两条大河,更支撑了华夏文明5000年的精神脊梁;它不仅是一种文化象征,更是一种民族伟力的图腾。

当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屈原,在他“信而见疑,忠而被谤”的危难关头,首先需要的精神支撑就是心驰昆仑,发泄愤怒———这种发泄变成了天地间的警世绝唱,变成了震古烁今的《离骚》《天问》《九歌》《九章》,与其说这是一代诗人的愤怒和诘问,还不如说它是一个伟大的民族对真理的追寻和叩问。

屈原所处的时代,七国并立,天下纷扰。秦楚争霸,各踞南北,从内政外交军事实力上讲,秦楚两国各有优劣,势均力敌,都具备了统一中国的实力。然而不幸的是,博闻强记,能于治乱的屈原却遇上了一个刻薄善妒的同级官僚靳尚,再加一个知人不明却又心胸狭窄的楚怀王,于是,嫉妒与昏乱结盟,屈原的厄运就降临了———他被罢官放逐,失去了施展雄才大略的机会。

全部的原因就是因为靳尚在楚怀王面前造了一个谣,而怀王竟然相信了。屈原当然不服,然而正义与高洁最终被邪恶打败,有什么办法呢?一代浪漫主义大师只能在他的《离骚》中抒发怨愤,他写到:“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悬圃,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那么,屈原心驰神往的悬圃是什么地方呢,原来它就是昆仑之巅,是一个“登之乃灵”的神仙所在。然而,这个所谓的“帝之下都”,其等级森严原和地上的王宫一样,在九重宫阙里,每一层都有开明兽把守,于是,屈原被阻挡在宫门之外,他又一次遭受了挫折。

穷尽天地,上下求索,屈原的神思遐想仍离不开昆仑山。他继续写到:“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娥之佚女,吾令鸩为媒兮,鸩告余以不好。世污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在这里,屈原借用昆仑神话,痛斥了天上地下普遍存在的人性之恶,妒贤嫉能。我们不妨可以把这几句诗看作是屈原投向封建小人政治黑幕的一道宣战檄文———在这里,屈原所怒斥的丑恶现实已远远超出了封建政治的范畴,他对人性中的势利、嫉妒、谄上欺下的劣根性进行了无情的拷问和批判。让人感到惊异的是,在屈原的《离骚》中,竟保存了比《山海经》《淮南子》中更多的昆仑神话,以至于一些后世学者疑心《山海经》中的神话故事可能来源于楚辞。实际的情况是,《山海经》的版本从古到今有很多变异,许多有价值的神话故事在流传中被忽视或被遗忘了。

屈原上下求索,心驰昆仑,他虚写对昆仑神话的诘句,实写对楚国政治的批判。当脱离了神话即人话的政治羁绊后,在真实自然的昆仑天风中,他的郁闷梗塞的心境便为之一变:“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娱乐。”

通观整篇《离骚》,屈原从自己的身世志向说到楚国政治,借用昆仑这个载体,尽情抒发了一腔愤怒和一身豪气。特别是对于昆仑山的神往与依恋,构成了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华章丽句。他升昆仑,过不周,渡西海,舞九韶,奏九歌,会诸神,心情愉悦而豪迈———然而,神游到此他却戛然而止,因为他想到了自己可爱的祖国,他必须回去,回到他的祖国和人民中间。他最终选择了抱石投江———一种与自己的祖国共存亡,不向邪恶势力低头的终极选择。屈原的死是对中国封建政治即小人政治的重锤一击!难怪郭沫若先生在他对屈原的评价中,发出了“深幸有一,不望有二”的千古感叹。

一代智者贤者,一位旷世奇才的高洁之士屈原就这样成了黑暗政治的牺牲品。屈原死后不久,楚国也随之灭亡了,统一中国的最高权柄最后落到了秦始皇嬴政的手上,接下来便是“焚书坑儒”,便是“苛政猛于虎”和“秦二世而亡”,中国历史的轨迹在这里完成了另一种让人扼腕而叹的选择。固然,历史的发展是基于各种力量制衡的合力的,是不以后人的感叹为转移的,但是,我们完全有理由推测,假如屈原遇到的不是昏庸的楚怀王,假如他能在另一位贤君的支持下施展才华,由楚国和楚文化统一中国,那么,中国在以后的历史演变中,也许可以走上另一种政治清明、文治畅达的道路。毛泽东所遗憾的“秦皇汉武,略输文采”的场面或许可能避免,中国封建社会的政治面貌当然也就会变成另一个样子了!

然而,屈原到底是在政治上失败了,失败中的胜利却是他那煌煌若日月的辞赋文章,是他那警示千古的爱国之心和昆仑文化情结,是他那滋养中国一代又一代文化灵魂的操守和情怀。今天,当我们在朗诵他的《九歌》《九章》中的绝妙诗句时,仍不能不感受到一种沐天风、伴清流、上昆仑、小天下的酣畅与通达———“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

大唐盛世是留在中国人记忆里的一段辉煌,至今在世界上许多著名的城市如纽约、巴黎、渥太华等地方,中国移民还保留着自称为大唐传人的“唐人街”。而大唐时代的文化也确实发展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崭新的高峰时期。今天,时光已流逝了一千余年,大唐盛世的遗迹在地面上的留存已稀少如凤毛麟角,但是,只要我们信手翻一翻《全唐诗》,那个时代的立体画面便会在字里行间一一展现。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但文化的信息和魅力却是永存的———这也正是文化的伟大所在。特别是在盛唐时代李白杜甫的诗歌里,我们分明可以触摸到那个时代丰腴晶亮的躯体,感受到那个时代或从容或急迫的生命呼吸。如果从历史的遗存这个角度来观察,我们便会发现,那些高高屹立在盛唐中心位置的,不是帝王显宦,不是贵妃将军,而是一代诗仙李太白。正如余光中在《寻李白》一诗中所表述的那样:“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李白无疑是继屈原之后又一位富于浪漫精神的诗人,然而,发人深思的是,他虽有经国治世之志,也曾一度有机会在朝廷做事,但最终的命运却和他的前辈屈原一样,因谗言而被间,遭诽谤而受辱。算是被辞退了。在这里,起破坏作用的是“后宫三千,专宠一人”的杨贵妃,外加一个不离皇帝左右的宫廷总管高力士。唐玄宗李隆基对李白还算客气,没有对他治罪,而是给了一大堆金银盘缠,打发了事。

以李白的志向志趣、才华和才能,他是有可能在更大的层面上为李隆基的唐王朝做点大事情的,因为他已敏锐地观察到唐王朝的种种危机,感觉到了盛唐华檐下的诸多阴影。特别是对于地方藩镇势力的急剧膨胀,对于统治阶层的麻木不仁颇有微词。在一首赞颂杨贵妃的诗中,他竟然冒出这样两句:“借问汉宫谁当似,可怜飞燕倚新装”。这本来是一种委婉的劝告统治者要保持头脑清醒,不要沉溺误国的忠义之言,可是,在习惯于阿谀奉承的封建统治者那里,感受到的却完全是另外一种“犯上”的恶意。于是,谗言和诽谤找到了突破口,李白的厄运也就不可避免地降临了。

李白是一个放言豁达、不拘小节的傲岸潇洒之士,既然在群小争宠的恶劣政治环境里无法舒意,他就云游天下,广交诗友,寄情山水,访道求仙———在随后的十几年里,他写下了大量浪漫主义的诗歌,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向日益恶化的封建秩序做出了自己的挑战。他写道:“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李白嘲笑孔子,嘲笑被封建统治者视为金科玉律的儒家学说,他内心所崇尚的必然是自屈原以来的楚辞文化和昆仑文化,因为他访问的许多名山都与远古的神话有关,他的诗歌中也不乏昆仑山与黄河长江的名句。———“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西岳峥嵘何壮哉!黄河如丝天际来。巨灵咆哮擘两山,洪波喷流射东海。”在这里,诗句的豪迈和心境的激越是互为作用的,诗人似乎是找到了一种发泄的方式,一种更高层次上的文化构建的方式——应该说,李白的成功和屈原的模式有相同之处,这也是处在那种时代的文化人所能做到的最佳选择,即用极致的文化人格来保护和升华极致的政治人格,李白应该说是做到了。

李白大约并没有完整的游历过昆仑山,但他却曾经成长生活在昆仑余脉岷山脚下,他对昆仑神话的向往升华与表述在他的一些名篇中得到了佐证。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一诗中,他几乎是用神来之笔,用更成熟于屈赋的文辞意境和节奏,酣畅淋漓地叙述了他上神山,摘星月、闻天歌、见仙人的奇妙过程,末了两句却是对现世政治的强烈愤懑:“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应该说,在与正统儒家文化的决绝中,李白比他的前辈屈原走得更远、更洒脱,也更为放达和美丽,因为在政治命运坎坷多蹇的人生旅途上,他毕竟没有选择自杀!

在李白同时代的名人中,最能理解李白并能给予公正中肯的评价者,当数他的忘年挚友杜甫了。在一片诅咒李白狂傲不驯,不会隐忍做人的恶浊舆论中,杜甫却写下了这样的诗句:“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在这里,杜甫发现并肯定了李白卓然不凡的个性价值,而封建统治秩序是扼杀个性的,他们需要的只是君臣父子,非礼勿言。

杜甫作为一代诗圣,他也曾有过“致君尧舜上、再使风浴淳”的报国志向,但他直面现实,看到的却是“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的黑暗。特别是他从李白的遭遇中,看到了直言放达之士必不为官场所容的现实。于是,他开始主动地步入下层,走向民间,用全身心关注体验着劳动人民的苦难与哀乐,写出了针贬时弊而又脍炙人口的“三吏三别”等诗篇,完成了一个有别于李白浪漫主义诗风的现实主义创作道路。晚年,当他贫病交加地站在长江上游的高岸上,抚今追昔,极目凝思,吟咏出的却是这样的诗句:“风急浪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在这样一种沉郁顿挫、幽微深广的意境里,我们不是又一次看到了屈原《离骚》的后世影子吗?

越过盛唐这个高峰,中国的封建社会事实上是走着下坡路了,文化精神日见萎靡。北宋虽然出过一代文化大师苏东坡,他的豪放词派也曾领一代风骚,但那种豪放多是一种文弱化的人性挣扎,一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绝妙好词,渗透的却是某种看透世事以后的无奈与虚空———宋朝是一个文弱的王朝,表现在诗歌中的情绪,也大抵只能如此了!昆仑文化和屈赋文化的磅礴瑰丽色彩,在这时已很难寻觅了。———这也是不能苛求于文化人的事情,只能从那个时代的整体萎靡中去寻找解释。

明清以降,中国的封建社会已走到了穷途末路,特别是清朝的文化隔绝与闭关锁国政策,使中国完全失去了同世界文化相融的机遇。日趋复杂激烈的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使统治阶级只满足于一种表面上的大一统追求,这时,西方的工业革命已经搞得轰轰烈烈,而中国仍在这艘破旧的封建古船上做着可笑的修补。无怪一代思想家兼诗人的龚自珍会发出这样的大声疾呼:“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在这里,龚自珍呼唤的是一种昆仑文化中盘古开天辟地的造世精神。

清末那一场牵动华夏神经的“百日维新”,在旧势力的代表西太后的干预下很快流产。为此而甘愿付出生命代价的一代英杰谭嗣同,引颈就屠时却能够从容得哈哈大笑,并吟唱出:“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雄壮诗句。———在这样的生死关头,牵动这位仁人志士灵魂的,仍只是中华民族根深蒂固的报国热情和昆仑文化情结。

历史的车轮终于推进到二十世纪上半页,灾难深重的旧中国终于迎来了她的又一位开天辟地的大英雄。1935年10月,当毛泽东率领他的中国工农红军,经过千山万水到达昆仑余脉的岷山时,这位集战略家和诗人为一身的伟人,便以他雄视千古的深邃目光,挥笔写下了卓然不群的《念奴娇》词赋:“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夏日清融,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在这里,毛泽东既是在对昆仑山发问,更是在对几千年的中国历史发问,伟大的发问像惊雷滚动,回荡在莽莽昆仑的千山万壑间。

“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赠美,一截遗欧,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在这里,毛泽东不仅仅是在评判昆仑,而且是在指点世界了,伟人的胸襟和气度,把昆仑的意象点染到一种前无古人的崭新境界。在这里,地理和文化意义上的昆仑,升华到一种政治与全球生态的美妙高度,使昆仑文化放射出最为灿烂的神韵光彩。当今世界和平与发展的两大主题,与毛泽东六十年前写下的神圣预言不谋而合,昆化文化的再造与更新,因为一代伟人毛泽东的命意,而翻开了全新的一页。

并不存在死亡

昆仑文化的泛神观念认为生命可以转化形式,并不存在死亡

世界是生动的。生活是生动的。人生是生动的。我们满眼中都是生动———并不存在死亡。

太阳多么生动,太阳系多么生动,银河系多么生动!不管是恒星还是行星,都在发光,都在燃烧,都在运转!连流星也在做着生命的滑翔———并不存在死亡!

宇宙无穷,因为有无穷的生命。即使在那遥远的人类尚不清楚的宇宙黑洞里,仍然有热的爆炸,有力的碰撞,有基本粒子的聚合与分离,有宇宙生命的呼吸与波动———并不存在死亡!

天空是生动的,阴晴变化,大地是生动的,四季转换;连空中的风也是生动的———它在传递着大气层自我平衡的消息。

地球自转是生动的,地球公转是生动的;岩浆喷射地壳破裂是生动的!连地震也是生动的———那是地球生命的一声咳嗽———所以,并不存在死亡!

大地上,到处都是生动之物。高山踮起脚尖遥望———那是大地之欲望。江河唱着歌儿奔流———那是大地之心声。大海浩淼无边,摇撼日夜———那是大地生命的永恒律动。

森林是生动的,一种蓬蓬勃勃的生动;飞禽走兽是生动的,一种喜怒自如的生动;花草虫鱼是生动的,一种多姿多彩的生动;风霜雨雪是生动的,一种标志气温的生动———并不存在死亡!

最生动的却是人类。

从人猿相揖别时,人类就以理智的生动走出森林,走向旷野,走向稼穑农舍,走向学校、工厂,走向摩天大楼,走向电子电脑,走向航天飞机,走向宇宙电波———并不存在死亡!

人类的姿态是最生动的———人立正伸臂时,是一个十字,是正方形;在十字周围划一弧形连接线,人是圆形———方与圆,几何的最基本图形,宇宙空间的最基本密码———人类何其生动!

人的静态是几何图形,动态却是舞蹈音乐。走姿、跑姿、跃姿、冲姿、立姿、卧姿、蹲姿、俯仰姿、拥抱姿———人类的每一个姿态都优美生动。更优美生动的无疑是人类的舞蹈———那西方式的芭蕾舞姿,方正而挺拔劲健;那东方式的飞天舞姿,圆润而飘逸潇洒。人类的舞姿能吸收一切飞禽走兽的妙趣;人类的歌唱能融汇百鸟的婉转鸣叫;人类的发肤美色能荟萃最美丽的山光水色;人类的表情能极尽天宇的全部阴晴变幻;人类的爱情能极尽自然界的一切微妙律动;人类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坐卧奔走,创造行动,生气勃勃,永无休止———并不存在死亡!

小孩有天真的生动,成人有练达的生动,老人有慈祥的生动,女人有妩媚的生动,男人有刚健的生动,男女有相悦相爱的生动,童叟有返璞归真的生动———并不存在死亡!

让我们走向熙攘喧闹的大街,去看那些生动无比的人群吧———看那些匆匆上下班的男人和女人;看那些挎着书包上学的男孩和女孩;看那些提着包儿采购的老头老太太;看那些相依相偎的情人和爱侣;看那些轻呼轻唤的朋友和熟人;看那些唱卖唱售的小商和小贩;看那些笑嘻嘻的少女,看那些木讷讷的长者,看那些像花朵正盛开的少妇,看那些像古榆一样深沉的老人,看那些具有一切生动表情、喜怒哀乐的正在流动的人们,他们何其生动———并不存在死亡!

死亡何在?

死亡是什么样子?

死亡是什么感觉?

谁体验过死亡?

生命是美好的!生命永远生动!死亡并不存在!

勿为死亡而忧,勿为死亡而惧,勿为死亡而思虑!因为我们只能理解生存,却无法理解死亡。探索死亡,是思维怪圈;恐惧死亡,是庸人自扰;承认死亡,是承认虚无!

只有宗教,才在死亡问题上大做文章。

试问哪一个人,能说出死亡的感受?试问哪一个人,能参得透死亡的奥妙?

死亡并不存在!死亡不应该成为哲学命题!

在死亡问题上大做文章的人,是在自欺欺人!是在故弄玄虚!

我们既无法让一个活着的人谈所谓死亡的体验,也无法叫一个所谓“死”去的人来传达死亡的感觉———所以说,死亡并不存在!

一切的所谓坟墓,一切的所谓骨灰盒———它只是活人们的恐惧,并不是“死人”的标志。

好好地生活着吧;自然一些,潇洒一些,自在一些,美丽一些!死亡并不存在!

我们不承认死亡,所以我们赞赏这样的诗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好好地活着吧!生命和生活都永远是生动的!让我们拥抱生动!

关于真理

真理与一定的时空相联系,所以它是动态的

人类和低级动物不同。低级动物只受本能的驱使,只晓得吃、喝、卧、性交繁殖。而人类除了这些以外,还要追求理性的照耀或曰真理的导引。人类作为一种社会动物,更需要在走向无尽的历史深处时,能有一个灯塔般的真理的昭示。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这种对于真理的渴求乃是人的心理需求之一,并且是最重要的心理需求。那真理的重要,就如同意中的情人一样让你为之着迷;如同眼中的旗帜一样让你坚定跟进;如同心中的上帝一样主宰你的意志和灵魂。

但是,真理却实在难以追求到。它就像希望一样,永远在你的前面却永远无法完全捕捉;像地平线一样,似乎离你不远却无法到达;它又像美丽的蝴蝶,你不理它,它来找你,你去追它,却又追不着。它让你满怀信心地去寻找,去探索,却同时又让你陷入困惑、迷惘和茫然。你苦苦求索,穷尽天地,似乎无望了,它却又来主动找你,像多情的姑娘一样对你频送秋波。

据说,真理只有一条。果真如此,那能够得到它的就只有至圣至贤了。它若和多数人毫无缘分的话,多数人为什么还要孜孜以求呢?

真理其实是朴素的。它并不住在高高的圣殿,也不居于华贵的殿堂;它既不是如仙子般飘渺,也不大如钻石般绝无仅有。它似乎是无法触摸,其实它可能无处不在。它就在生活的四周,发现它却需要纯正的心灵和敏捷的思维。而掌握它运用它就更需要智慧、意志、胆略和献身精神。

自私的人看不见它。

偏执的人愈追求离它愈远。

狡猾的人想利用它,最终却照出了自己的邪恶。真理决不容许恶人玷污它。

很多人都自以为找到了真理,其实,那大都不过如瞎子摸象。有的摸到腿,便说真理原不过是一根柱子;有的摸到鼻子,便说真理原不过是一条弯弯的粗绳;有的摸到侧体,便说真理原不过是一堵墙。大家似乎都对了,却又都不对,至少是不全对,也不可能全对。

想在这个纷纭复杂的世界上找到一条完整的客观真理就如同想给这个永远还在变化发展的世界画一幅完整的肖像画一样不可能。

真理并非化石那样可以固定下来。

真理也不像人体那样可以拍照下来。

真理更像河流,舒缓湍急,随山势而定;宽窄深浅,受河床约束,受阴晴影响。

真理不可能“定格”。

真理也不可能搁浅。

真理受制于时空,却会像江河一样永远奔腾澎湃。即使水面被严寒封冻,它仍将在冰下奔腾!

真理之轨迹跨越生活之流,却并不如铁路那般坚固确定,那般容易辨认,那般容易架车行驶。

人的行为之车轮只可能接近它,尽量少走弯路,但却永远不可能与它完全重合。

因为它是活的,不是死的;它和我们的生命一样生动,一样奥妙无穷。

人·蚂蚁·熊瞎子

人类其实是常常在做与蚂蚁同样的蠢事

记得小时候,我常能在农村的麦场上或大路边看到一大群黑蚂蚁搬家的情景。那时云聚天暗,大雨将至,蚂蚁们以其本能察觉到祸之将临,便慌慌忙忙地衔食转移。诸多碌碌之辈或负一麦粒疾走,或架一馍渣慢行,或几个合伙滚动一稍大颗粒,各向着自己新觅到的藏身之洞穴踯躅而去。其用功用力之认真,颇让幼小如我辈的孩童们感到好笑,觉得那些虫豸们只晓得为一点点可怜的食物而奔忙,实在是可笑而又滑稽。想它搬来搬去,一场大雨袭来,终还是毁了;相比之下,人就显得明智和伟大,知道用脑子,会打算,做长远计划,不会去做那种劳而无功的傻事情。

待到我慢慢长大,进入社会,看了许多人间事,方明白小时候对蚂蚁的好笑其实是应该移植到对人的,说明白了,那就是:人其实并不比蚂蚁高明,甚至常常就和蚂蚁一样,甚至更蠢一些。人不但每每做一些蚂蚁搬家的劳而无功的傻事,比如劈草原为农田或围海造田之类;而且更有甚者,那就是竭泽而渔、杀鸡取蛋,比如滥伐森林,滥捕猎物一直弄到水土流失、生态失衡的境地。据联合国的有关统计资料表明,如若照目前的人为毁坏土地森林的速度发展下去,到下一世纪初,全世界将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土地会变成沙漠,照此看来,人类的愚蠢行为就远远不是蚂蚁搬家所能比拟的,蚂蚁仅仅会做一些劳而无功的无益事,而人类简直是在自掘坟墓了。

由此我又想到那个被人们传为笑料的熊瞎子掰包谷的故事。熊瞎子夹一个,又扔一个,扔一个,再掰一个,如此一路掰去,折腾了大半天,最终却仍只是得着了一个。倘或说熊瞎子实在滑稽可笑,愚蠢可怜,那是因为它毕竟脑力不济缘由。而人自诩为万物之灵,发明了火箭、航天飞机等等尖端技术,但仍然常常免不了做那种熊瞎子掰包谷的憨事情。别的不说,就说对待精神和物质两种文明成果来说吧,上世纪60年代的学雷锋、助人为乐无疑是极辉煌的精神财富,它曾经温暖和造就了整整几代人,可一到商品经济刚刚发展起来的今天,物质的繁荣也同时带来了深入骨髓的商品意识。于是雷锋精神被讥为傻子行为,一夜间人际关系的一切方面都沾上了铜臭。火车上、公共汽车上的让座情景看不到了,代之而起的是你抢我夺,被视为东方美德的人情味荡然无存,剩下来的只是赤裸裸的金钱交易。这样一来,物质生活是明显的改变了,但人类视为第二生命的传统道德却土崩瓦解了。一些人特别是老人不适应这种状况,便被讥为观念没有变过来,思想怀旧等等。其实呀,说到根子上,人类仍只是在重演熊瞎子掰包谷的故事———企图获取物质文明,却又丢了精神文明,企图获得鱼翅,却又失了熊掌,而且现在看来,这种丢失很可能难以避免。

怎么办呢?可悲的人类———你难道就不能从蚂蚁搬家和熊瞎子掰包谷的教训中吸取到一些什么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人类就实在是妄为人类了———那其实是把自己降格到兽或准兽的层次。

但愿不是如此!但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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