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云菲

（山东大学（威海）翻译学院）

根据钱敏汝教授的定义，篇章作为人类语言的一切使用形式，是一种有结构的、有意图的符号编码和解码创造活动。①人类作为这种行为的主体，承担着两个相对的角色，即篇章的生产者和接收者。这篇文章中，我们主要将注意力集中在篇章接收者这个角色上。篇章接收是一个综合了理解、评价、实施以及其他对篇章的反应的认知过程。②190依照这个定义，篇章理解虽然只是篇章接收的一个方面，但是它却是篇章接收的基础，因为没有篇章理解，那么篇章的评价和实施就无从谈起。

对于任何面对篇章的人来说，篇章理解都意味着使用特定的阅读技巧对篇章进行处理的结果。但是这里的“理解”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只要人们能够复述一个篇章或者人们能够领会文学篇章的内在涵义就可以算作是理解了一个篇章？当人们说“我理解了课本里的这篇文章”和“我理解了这个使用说明书”的时候，显然这两个“理解”并不是同一个意思。因此，我们首先需要对“篇章理解”这个概念进行定义。

任意的、连续的句子与完整的篇章的区别就在于篇章连贯性；因此，篇章的理解就是在思维中建立连贯性的过程。②228只有在篇章接收者建立起篇章连贯性之后，才能够对篇章结构进行再建构，实现篇章生产者的意图传递并完成篇章的交际过程。这里将篇章理解分为两个过程：表层理解和深层理解。表层理解指的是人们能够重新生产出篇章、对篇章进行归纳总结或者能够认出篇章中出现的句子。但是达到了表层理解并不意味着人们可以领会篇章的深层含义或者人们能够将篇章中的信息与原有知识融合。只有达到了深层理解人们才能够将篇章中的知识用于解决问题和推理。③因此，在这里将篇章理解定义为对篇章的深层理解。

篇章理解并不像人们直觉认为的那样是一个被动接受信息和意义的过程，它是一个认知的主动再建构信息的过程，因为人们要获得篇章的深层理解就必须主动地将文章中包含的信息与自己的原有知识联系起来。在理解的过程中不仅仅是要获得信息，更是要创造那些能够帮助我们建立篇章表述之间的联系的信息。④也就是说，篇章理解是篇章信息与接收者原有知识之间的相互作用，即一个认知的建构的篇章—读者—互动。

正如之前提到的，建立连贯性对篇章理解是关键性的，而在建立连贯性的过程中篇章接收者所拥有的各种不同的知识又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从心理学和认知语言学的角度来看，篇章本身是不具有任何意义的，这里指的是，读者不是从篇章中直接“拿来”信息，而是立足于篇章，在原有知识的基础上建构意义。因此，人们获得的篇章理解中不仅包含了篇章中的信息，还包含了接收者关于篇章中事实的知识。那么，人们在篇章理解的过程中需要运用到哪些知识呢？在这里将其分为两大类：语言知识和语言外知识。

篇章理解过程中会运用到语言知识这是不言而喻的。正如我们引入的篇章定义中强调的，篇章是人类语言的一切使用形式，语言毫无疑问是篇章的载体。在篇章理解过程中，主要需要借助三种语言知识来源：语音或者文字符号知识、词汇知识和句法规则知识。只有拥有语音或者文字符号知识才能够识别语言符号。而没有词汇知识，人们就无法理解单个词汇的意义，也无法建立它与所指事实的联系。人们只有借助于句法规则知识才能够建立起篇章引入的对象之间的联系，也就是说，只有借助于句法知识人们才能了解“我爱你”与“你爱我”之间的区别。以下面一段话为例：

（1）小明邀请小红参加他的生日庆祝会。小红想起小明还没有拼图游戏。她走进房间摇了摇她的储钱罐，但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于是她找出彩纸、铅笔和剪刀。画好图案并剪下来后她才想起她的胶水用完了。她去哥哥那里拿来了胶水，做好了一朵玫瑰花。

要理解这个篇章，人们必须先借助于文字符号知识识别所有篇章中的词汇并在他的心理词典中（mental lexicon）找到这些词汇。然后还需知道所有词汇的含义，即需要拥有词汇知识。比如，人们如果不知道储钱罐是什么就不可能理解这个篇章。通过句法规则知识人们可以分析句子结构并由此理解句子成分之间的关系。

但是在篇章理解过程中仅仅使用语言知识是不够的。在上面的例子中，仅仅运用语言知识，人们无法清楚地解释生日和拼图游戏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小红要摇储钱罐，或者没有听到声音意味着什么。也就是说，仅仅依靠语言知识人们无法建立起篇章句子之间的连贯性，人们还需要语言外知识。这里将语言外知识分为三大类：世界知识、行为知识和概念阐释模式。⑤257

世界知识是语言外知识中一个非常广泛的领域，它囊括了很多不同的知识内容，从日常知识、个人经验知识到专业知识都包含在其中。这些知识不是涉及篇章的知识，而是与文化有关的知识。在不同文化或者在不同社会群体中成长的人会有不同的世界知识。考虑到这种知识的广泛性，也称其为百科全书知识。世界知识是以“框架”（frames）的形式储存在人类大脑中的数据性知识。这里的框架指的是一种模式化情景典型（prototype），它是使用者根据多次的经验从真实情景中抽象出来的，并且其中每个元素都可以通过其相互关系进行定义。⑥例如在购物这个框架中就包括了所有关于在购物中通常会出现的人、事、物的知识（顾客、售货员、商品、价格、货币等等）。在上面的例子中涉及的主要框架是生日，这个框架中就包括生日庆祝会、客人、寿星、生日礼物等等，正是在这个框架的基础上人们才能把篇章中出现的人（小明、小红）与拼图游戏和玫瑰花联系起来，并把它们归入生日礼物这个元素。

与世界知识相对的是行为知识，它是一种程序性知识。这种知识解释了特定行为的特定流程，拥有这种知识就能够自己实施这种特定的行为。⑤257这种知识是以“场景”（skripts）的形式储存在大脑中的。同样以购物这个场景为例，这个场景中包括人们通常怎样完成购物，即：顾客需要先选出商品，然后询问价格，接着讨价还价，最后付款并取走商品。所以，在上面的例子中，需要在大脑中提取出手工制作玫瑰花这个场景，然后才能理解彩纸、剪刀、胶水和玫瑰花之间的关系。

与上述具体的知识不同，概念阐释模式是一种抽象的解释模式，它左右了日常（大多数情况下是无意识的）对世界的感知，并使这种感知具有一定的结构性，它能够将不同的事实、事物或事件以一种特定的方式联系起来。⑤258一般认为它是世界知识的基础，它对世界知识进行整理编排并且帮助它建立起不同的知识体之间的联系。这里主要区分了三种概念阐释模式：并列关系，时间先后关系和因果关系。比如例子中，拼图游戏和玫瑰花是并列关系，剪裁彩纸和用胶水粘贴是时间先后关系，而生日礼物和摇存钱罐是因果关系。

通过上面的分析可知，篇章理解是一个篇章接收者主动建立篇章连贯性的过程。在篇章理解过程中，接收者必须完成原有知识和篇章信息之间的融合，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对篇章的深层理解。不同的知识在篇章理解中扮演了不同的角色。在表层理解中主要起作用的是语言知识，这是篇章理解的基础；但是人们如果想要真正理解篇章，换句话说就是获得深层理解，那么人们就必须调动自身的语言外知识，在这些知识的作用下对表层理解进行再建构，使其与自身的原有知识联系起来。无论如何，所有这些知识在建立篇章连贯性时都是至关重要的。

注释

① 钱敏汝.篇章语用学概论(Grundlagen von Textpragmatik)[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1:224.

② Blühdorn,H./Breindl,E./Waüner,U.H.(Hrsg.).Text-Verstehen:Grammatik und darüber hinaus(篇章理解:语法及其他)[M].Berlin,2006.

③ Hoffmann,J./Kintsch,W.Lernen(学习)[Z].Hogrefe,504.

④ Christmann,U./Groeben,N.Psychologie des Lesens(阅读心理学)[Z].in:Franzmann,B./Hasemann,K./Löffler D./Schön,E.(Hrsg.):Handbuch Lesen,München,1999:146.

⑤Linke,Angelika/Nussbaumer,Markus/Portmann,Paul R.Studienbuch Linguistik(语言学手册 5)[M].erweiterte Auflage,Tübingen,1991.

⑥http://de.wikipedia.org/wiki/Frame-Semantik.

[1]Blühdorn,H./Breindl,E./Waüner,U.H.(Hrsg.).Text-Verstehen:Grammatik und darüber hinaus(篇章理解:语法及其他)[M].Berlin,2006.

[2]Brinker,K.Linguistische Textanalyse:Eine Einführung in Grundbegriffeund Methode 4[M].Durchgeseheneund ergönzte Auflage,Berlin:Erich Schmidt Verlag,1997.

[3]Christmann,U./Groeben,N.Psychologie des Lesens[Z].in:Franzmann,B./Hasemann,K./Löffler D./Schön,E.(Hrsg.):Handbuch Lesen,München,1999.

[4]Hoffmann,J./Kintsch,W.Lernen[Z].Hogrefe:Verlag für Psychologie,1996.

[5]Linke,Angelika/Nussbaumer,Markus/Portmann,Paul R.Studienbuch Linguistik5[Z].erweiterte Auflage,Tübingen:Max Niemeyer Verlage,1991.

[6]钱敏汝.篇章语用学概论(Grundlagen von Textpragmatik)[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1.

[7]http://de.wikipedia.org/wiki/Frame-Semantik.

[8]http://www.dein-witz.de/index.php?id=41T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