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古典诗歌参照下的当代新诗意象批评

2014-12-12张秀兰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4年10期
关键词:新诗古典意象

张秀兰

(渭南师范学院教育科学与公共管理学院)

众所周知,意象是中国文学中的重要概念,作为诗学范畴的意象早在唐代就已经确立。中国古典诗歌在意象方面的突出成就与丰硕成果甚至传播到了西方,促成了英美意象诗派的诞生。毫无疑问,中国古典诗歌在意象营构方面所取得的成功是值得我们借鉴的。实际上,现代新诗在发展的过程中也有过对古典诗歌意象的继承和学习。按照王泽龙的说法,上个世纪30年代诗歌意象艺术在继承、学习古代诗歌意象艺术的基础上得到了拓展。在现代派诗人戴望舒和卞之琳那里,诗歌意象在抒情化与智性化方面各自得到了发展。40年代的七月诗派和九月诗派,带来了“40年代诗歌意象艺术的突进”。[1]32可惜的是,从当前新诗意象的既有特征来看,新诗在意象营造方面的状况是令人担忧的。与现代新诗乃至是80年代的新诗相比已不能相提并论,这是令人痛惜的事实。下面本文参照古典诗歌中的意象特征对当前新诗意象营造中的不足进行一些比对式的分析批评,以期揭示当前新诗创作在意象营造方面的不足,旨在引起新诗作者的注意。

一、在意象个体的选择方面

首先,古典诗歌意象的选择注重“直寻”、“即目”。南朝著名诗论家钟嵘在其诗学著作《诗品》中就明确指出:“‘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台多悲风’,亦惟所见。‘清晨登陇首’,羌无故实。‘明月照积雪’,讵出经史。观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2]220其实以上诗句的写作过程就是诗歌意象的营造过程。它的妙处正在于诗人内在情感与外在物象之间的融合无间,它的意象是完全可见可感的,而在这种可见可感的形象层面,诗人的情感则得到了最有力的体现。恰如五代词人李煜的名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一般,承载诗人情意的诗歌形象能够把诗人的内在情感巧妙地、具象式地表达出来,那是何等的美妙啊。且不论其意象在情思层面的精致感人,意象在形象层面本身就足以给人带来怡人的视觉享受。而更为重要的是古典诗歌的意象在情感和形象层面是水乳交融的,情感因形象的呈现而愈加明朗,形象因情感的浸润而越发动人。因此中国古典诗歌,尤其是魏晋南北朝与唐代的诗歌往往给人以一种赏心悦目的阅读体验。

反观新诗意象的选择则多以思致为主,意象的形象性在表意目的的强烈需求下抑或是在急迫的情感表述中被大大削弱了。意象在诗歌里的功能也被大大削弱,它甚至沦落为诗歌叙事的对象内容。请看这样的诗句:“给父亲洗澡的67岁的农民李岁强/8岁时在葫芦河里学狗刨/差点被暴涨的河水带走/18岁时又红又专的钢铁工人/第一次在高峡铁矿的职工澡堂里惶然面对自己青春失血的胴体……”[3]34这里的诗歌意象是无法呈现画面的,它给我们的形象感是粗略而模糊的。不但如此,意象的诗意所指具体如何,若非对全诗意旨的准确把握也几乎难以参透。这就让我们对诗歌产生了距离感,甚至不愿卒读。

也还有另一种情况,有时候我们在新诗作品中难以指认其意象。也即诗中某些意象是难以名状的,其意不可知,其形不可考。请看云川儿《白光》:“一个人就要走了,一个早晨//就要走了。在白光一闪的时候/全然不顾身后的我/……我是在叹息后,黑夜变成了/白昼,变成了疼/把我晾晒在这白光压弯的/世界,压弯的路——/一把白色的弯刀。”[4]13整首诗歌当中的主体意象“白光”是难以名状的,尽管有一些辅助意象的形象呈现,但因其粗略模糊而缺乏必要逻辑关联之故,它们对“白光”的呈现无济于事。“白光”究竟何意,形象的缺失加深了诗意的逸失,诗旨更显飘忽、晦涩,可感的就剩下一些凌乱的情绪。相信这不应是诗人原本表达的所在。如果在诗歌意象的情感张力与形象呈现方面向古典诗歌借鉴,当代新诗在意象个体的选择上当有所不同。当代诗歌的现实际遇已经清楚地告诉我们,诗歌不能完全成为个人的“呓语”。

当然,意象最终还需要落实在语言层面,意象个体也需要通过语辞来进行表述。因为新诗使用的白话不如古诗使用的文言那样简练,这就导致新诗意象往往需要较多的语言表述。“峡湾里的白色小船,是一个一个人的,安安静静/也是白云上的,是白的/在暴风雨之夜,它是黑色的……”[5]57新诗中有很多这样的意象,它是诗人的意象,一种旨在表述与表达的意象,它通过语辞的层层限定,为其贴上标签,告诉读者“这是我的”。但是经过重重限定的诗歌意象是没有生命的,至少他是缺乏滋味的,因为诗人已经给它套上了层层枷锁。关于这点我们只要看一看新诗意象的语言构成就可以明了了。“的”字句充斥于诗篇就是一个很好的明证。意象的可感性大大削弱,往往让人有不可捉摸、不可把握之感。从意象的语言载体上来看,古诗意象具有较强的语言张力,但是形象真切又留有足够的想象空间。新诗意象自我色彩明显,指意明确或带有更多个体性的暗喻,也在一定程度上剥夺了读者二次创作的权力。这也是造成当代诗歌反而读不懂的一个重要原因。当然这并不只是当代新诗才具有的问题,但是这样的问题也要求当下的新诗作者在处理意象问题时必须谨慎地面对。

二、在意象群体的组合方面

显然,要完成诗歌意旨的完整表达,意象个体之间需要形成合力,这就牵涉意象群体的组合问题。中国古典诗歌在意象的组合上是非常成功的。袁行霈先生就明确指出:“在中国古典诗歌特别是近体诗和词里意象可以直接拼合,无须乎中间的媒介。”[6]67他举杜牧的《过华清宫》为例:“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一骑红尘”与“妃子笑”直接并举,两个意象之间的逻辑关系是不言自明的,但是又无须坐实。这样诗句便具有了较强的意义张力而画面感又极强。像这样的诗句还有很多,最著名的莫过于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霍松林先生评价道:“用极有限的字句,塑造了极丰富的意象。”[7]235暂且不论单个意象的选择非常具有表现力与代表性,更令人称奇的是,意象之间的绝妙组合,竟然是系列名词的排列。而这些意象群体合力体现了“秋思”的内涵,想必这也是它被誉为“秋思之祖”的重要原因。这里的意象组合看似松散其实又以诗人的情思笼罩其上,无一不是诗旨的展现。虽然意象之间的逻辑关系并不确定,但意象群体的意义内涵又无不指向诗心。需要特别注意的是,这首小令居然在今天读来也似白话。这也说明语言并不是横陈在新诗与古诗之间的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相对来讲,新诗意象群体的组合在这方面要逊色很多。纳入到意象群的单个意象之间并不能构成一种密丝合缝的组合关系。它们虽然被语意贯连在一起,但是因为缺乏对意象群体的总体统摄,意象之间难以形成向心力甚至意象有逸出诗歌意义链条的危险。导致的结果就是意脉的中断和诗旨的模糊。有时候这是由于诗歌意象群过于密集所致。路也《山中墓园》:“他下葬那天,天气晴好/等到达墓地时,一阵风却吹破了云天/石匠的敲打声惊扰地府/从地球上钻个洞,安放进我的父亲/墓位于山坡,可望见低处的田畴、湖泊、白杨幼林……”[8]41实际上这首新诗的意象选择是较为成功的,诗中主要意象都具有较强的暗示性且颇有形象感。诗人想描绘的其实就是父亲墓园的场景。但是她想说的似乎又很多,“风”吹破“云天”是对生命的悲悯?“石匠”敲打“地府”是对死亡的哭诉抑或抗争?“洞”装进“父亲”,而“墓”就在“山坡”,可以看见“田畴、湖泊、白杨幼林”。但是诗歌意象群体的意义所指究竟在哪?意象群体的合力所指似乎难以辨清。更重要的是,诗歌后面的内容还将呈现更多的意象,假如它们跳向另一个场景,而又与之前的意象群毫无相干?我们不得不说意象密集而缺少彼此的呼应便会导致诗意的破碎,而借助意象组合而产生的意境也难以形成。

当代新诗在意象组合上的另一个特点就是,意象群的叙事性往往大于抒情性,甚至只是叙事所需的物象组合。郑小琼《黄麻岭》:“(前略)我奔波,我淋着雨水和汗水,喘着气/——我把生活摆在塑料产品,螺丝,钉子 /在一张小小的工卡上……”[9]78“塑料产品”、”螺丝”、“钉子”、“工卡”是诗人描绘其生活的具体内容,它们当然具有情感因素,但是它们的组合主要还是以交代事实为目的,并不具备言意抒情的功能。因为意象之间像是堆砌而不是诗人情意驾驭之下的有力捏合。因此诗歌往往给人留下杂乱和碎裂的印象,至少在感觉上是这样的。这就需要诗人对意象倾注更多的关注与思考,将意象有机地组构在一起,表达更完整的诗意,从而形成诗歌的意境。

最后,需要补充说明的是,我们在此始终是以古典诗歌意象的优点来审视当代诗歌意象的不足,并不是说和古典诗歌相比当代新诗在意象营造方面就完全一无是处。另外,意象的语言问题其实在现代新诗那里早已存在,显然也不是当代新诗在短时间内所能解决。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现代汉语语境下,当代新诗在意象营造方面也的确可以向古典诗歌学习。毫无疑问,这对新诗艺术的提升而言是大有裨益的。

[1]王泽龙.中国现代诗歌意象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

[2]曹旭.诗品集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3]李满强.西北望[J].诗刊,2011(12).

[4]传凌云.紫色苍茫[M].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2012.

[5]盘妙彬.小白船[J].扬子江诗刊,2004(4).

[6]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

[7]蒋星煜.元曲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0.

[8]路也.山中墓园[J].星星诗刊,2012(3).

[9]郑小琼.黄麻岭[J].诗刊,2007(13).

猜你喜欢

新诗古典意象
抚远意象等
从不同侧面求解古典概型
出入于古典与现代之间
新诗之页
新诗之页
新诗之页
怎样读古典诗词?
古典乐可能是汪星人的最爱
新诗画
“具体而微”的意象——从《废都》中的“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