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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有故人 可以相忘

2014-12-11邢琬晨

参花(上) 2014年4期
关键词:感情

◎邢琬晨

当某天雨点轻敲你窗

当风声吹乱你构想

可否抽空想这张旧模样

雨水漫长得如同梦境。我躺在床上,看见她以一种透明的姿态把傍晚的夜色濯洗得幽蓝清透。安静之中,恍惚觉得那夜色流入了血管。它的流动轻而缓慢。我喜欢把自己想象成一株生长在雨季的植物,在雨水的凉意中缓慢地抽出枝条,长出叶片。然后我会开出花,洁白清冽的花朵。有时会猜测那是怎样的一种花朵,应该有婉转重叠的花瓣,不能自知的凛冽芳香。似乎记忆中哪一种都不尽如心意。我也从来没有梦见过一直期待的答案,每一次的醒来怅然如有所失,可又觉并无不合理。长时间的昏睡会使人丧失时间观念。我只有从偶然拉开了窗帘后倾泻下来的天色中,判断是傍晚或者夜晚。夜之光线迷离,眼中所见如同幻象。感觉自己正处于某种模糊不清的边缘地带,但依然不清楚应该如何,过往所经历的一切如同冗长而疲惫的梦境,不真实且有距离感。

年少时喜欢的游戏,风把浅色的窗帘吹得鼓胀起来,外面的阳光如同金色的泉水肆意流动。轻轻伸出手臂拥抱窗帘,脸上的皮肤感受到窗帘上的温度和略微粗糙的纹路。小心翼翼的姿势仿佛是去触碰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后来阅读到这样的句子,爱如捕风。记忆里早已模糊不清的少女容颜隐隐透露出悲伤的韵致。那个叫靳青柠的女孩,是年少时唯一的朋友。彼此间的沉默亦是觉得相宜,实属难得。明丽的女孩子,面容天真,笑起来有种不自知的妩媚。两个人经常逃课去摘花,树上的花朵有柔软细小的花瓣。双手捧着,满心欢喜地撒在对方身上。她看着我,浪费大概是世间最浪漫的事情了。把这样美好的东西浪掷确实是天下第一享受。我在她的脸上看到某种飞蛾扑火般的神情。并非不懂珍惜,只是因为太过向往。

我从床上起来,头很沉,跌跌撞撞地倒了一杯水回来,温热的水喝下去觉得整个人都是暖的。酒比水要好,喝到微醺就错以为自己也是有温度的人。人需要温度,感情的本质也是一种温度,太烫会灼伤,太冷又让人心灰意冷。顾唯,从前我不喜欢这个名字,现在也很少有人再叫,沿袭着自幼的习惯,直到现在生活依然单薄陈旧,如同这个名字。母亲是个泼辣美丽的女人,自从和父亲离婚,自己开了间店铺,从前不与蛇鼠争食的相夫教子的生活和曾经优越的条件让她始终心怀不甘,于是她将所有的怨怼、不甘和仅存的希望悉数加诸我身。身体被强行剖开,近乎屈辱的被生硬地塞入金属,慢慢的我也习惯,混合了依恋,怜悯,怨念和痛楚的感情也渐渐消失。只是时刻无法安定,感情被禁忌,被废止,被幽闭,无知无觉般存活至今。或许我还会是个柔软鲜活的女子,会在适当的机会被点亮,绮丽如画,婉转成诗,我将所有的希望藏在自己都无法轻易触碰到的身体深处,让它变成我的温度,亦或者是我的光。

梦境和回忆中所想皆为年少时候,或许某些东西始终无法成熟,梦境中是雨后的黄昏,火烧云映在地上的积水里,一种不顾一切的任意妄为的浓烈。靳青柠问道,你相信有真诚的,坚定的,持久的感情吗?我沉默。她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相信。尽管我还没遇到过……但是相信比较幸福。我没有任何言语,自初中后再无相见的人,她是否安好?我很想问她我已经遇见与她如此相似的人,是否是她?一个人如果不能相信或得到家庭的温情,便会早早踏入这世界寻欢,可是人生命中的落雪那样的多。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果你耗尽了那些能量就去睡吧,不要再赶路了。说完场景转到教室,窗外是薄蓝的傍晚,夜色在教室沉淀下来。一个人静静地站着,仿佛再次变成当年的少女,伤痛的心情不曾减少半分。

喝水的动作不停地重复,可喉咙越发觉得干。突然听到了手机短信的提示音,我随手拿了起来,时唯,邀请你出来腐败一下……陈昀清一贯的开场白。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我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找到她所在的酒吧,破例打了出租车。和所有酒吧一样,有迷乱的电子音乐,变幻的光线。我一进去就听见陈昀清清脆甜美的嗓音。她大声地喊我,时唯。这是她给我取的外号。来源是一部小说,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和她的名字相同,于是她就用另一个人物的名字,一个与我截然相反的人,来做我的外号。我知道这是表达了一种祝福的愿望。我走到她身边,她的长发还没有干透,散发出凛冽的香气。面色微红。她对我微笑,然后递给我一杯冰水。我还是看出了她的不快乐。她一杯又一杯地喝酒,断断续续地告诉我,她很累,无以复加的累。有很多的希望又在不停地失望。她显然喝得有些多了,倚在我的肩上,她说,我以为我的感情像酒,一个人打翻了杯子,我把杯子扶起来,用水再把那半杯酒倒满。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也是如此。虽然我的感情越来越淡薄,他们都得到我全部的感情,可是我发现我从来没有给自己留过一点余地。她的眼泪很凉,我的心脏微微颤动。我想起了曾经在学生时代邂逅过的夜风,染着幽蓝迷离的夜色,清凉湿润且有模糊轮廓,吹在肌肤上如同抹上了一层薄薄的眼泪。

逃课去看风景。河水的波浪沾染着夕阳的光,一草一木都被染上了颜色。只是静默地沿着河岸走下去,林色苍茫,远处的天色暗淡,升起淡淡的炊烟。靳青柠说,夜晚这里的味道会很甜。停了一会又说道,今天的夕阳真好。我点头。那天晚上的夕阳真好,凄艳得好似没有心一般。第一次见到靳青柠,是两个人同样的逃寝。当时逃出去只是在外面不停地跑步或者漫无目的地走。天并不是很黑,检查的老师在外面拿着手电巡视,小心地趴在花坛的树后面,几乎贴在地上,担心白色的衬衫很显眼。这时并不相识的靳青柠突然把一件深色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昀清,你醉了,我要送你回家。我扶起她,她很痩,身子伶仃而单薄。她顺从地起身离开。我用身子撑着她,穿行在城市已经灯火阑珊的街道上。天空的蓝妖冶诡异,我仰着脸深呼吸了一下。人群面目模糊,如同潮水般涌动着。年轻的恋人亲密无间。我笑着说,昀清,你看有那么多的生命和爱情。她眯着眼睛,时唯,你并不是你所扮演的那么简单。你始终不能达到自己的设定。你心中隐藏着一个消极的失望的你,她会把那个原本在努力的你向下拉,而且你始终无法做到全然的妥协或相信。我始终沉默着。她所说的,我已有所感觉,但终归无可逆转。身体被塞入大量的团块。金属,煤块,木屑。他们一半静默无声等待点燃,一半却又毫无希望。就像是最后一次和朋友之间的争执,她说,你始终都不肯对我说什么,或许是你太多疑了。你经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流眼泪。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大口地吞吐着空气,仿佛这样某种酸涩的东西就会消失。我带着昀清回到了她家。她打开门,灯是亮的,我看见散落一地的图纸和衣服。书桌上书籍、植物和香水凌乱地堆在一起。昀清轻轻地笑了一下,我把她扶到床上。白色的床单很干净。她拉住我的手,要我不要走。我点点头,示意自己先去洗澡。昀清轻轻闭上了眼睛。她的面容如同一朵醺然的蔷薇。

温热的水冲淋在身上,我回忆起和昀清的相识。当时的她在商场里,怀里抱着大堆的东西。我在收银台付款,只有一只柠檬。明亮鲜艳的颜色让人无端觉得欢喜。我看见她孩子般的脸上微微的无助神情。她不认为自己是很漂亮的人。因为知道自己漂亮的人往往对自己带着几分珍惜,而她的样子显得漫不经心甚至带着些心灰意懒的感觉,长发随意地散下来,有些干燥凌乱,T恤宽大的领口露出锁骨周围的肌肤,旧帆布裤子和脏的球鞋。她对我微笑,我伸出手,她不客气地把东西交到我的手里。我瞥见袋子里各种的沐浴乳,草莓的,海藻的,浆果的……整整一袋。我和她慢慢走出商场,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把我也拉了进去。我微愣地看着她,她笑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我看着她明艳的笑容,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她问我你的柠檬用来做什么?我告诉她,我要把它和我的葡萄还有牛奶放在一起。她说,这样他们会有很深的感情。我点头。跟着来到她的家,眼前的凌乱没有让我觉得意外。然后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并未小坐。我在离开她那里后,自己步行回到了在这个城市的居所。在陌生的地方,我始终不肯摘下顾唯的面具。生活简单封闭,如此我觉得安全。

检查的老师走后,靳青柠轻轻笑出声来,一起走吧,她主动开口。我默默脱下身上的衣服,递给她,然后点了点头。她把衣服重新披在我身上,拉着我越过了墙。她的眼睛明亮而警觉,像是某种小兽。几乎下意识地觉得亲近。她对过往并不介意,直言相告,自己生活的空白和缺失。只有年迈的奶奶的生活。我寂静地看着她年轻的面容,感受到一种无所顾忌的真诚,和后来我才慢慢体会到的锋利的渴望和追求。

同样在陌生城市的两个人很快就熟识起来,她经常把脸埋在我的颈窝中,沉默而长久地拥抱我。她有时会哭。无声无息,浑身颤抖。我从不强制她改变,尽管这样很痛苦。或许这才是她探寻世界的方式。我也不过是貌似坚定,存在的方式和意义和感情的炙热皆是我所避免考虑的。每个月不定期不频繁地见面,在不固定的地方。酒吧,咖啡馆大多很冷僻。有时在她的居所,两个人挤在同一张床上,偶尔分享过往,更多的是枕着月光各自入眠。仿佛还是少女时的清澈心境。她经常更换工作,性格倔强且追求完美,相信感情,这些都使得她无法适应商业社会,而我除了现在请的半个月假几乎从未有过改变,凭借良好的业绩在行业内尚可留有余地,可我并不热爱它,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任何的无处遁形或者叫退无可退。

我的父亲,高大英俊的男子,将我视为掌上明珠。在他离开之后,他的一切痕迹几乎都被母亲抹去,仿佛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生命出现突兀的空白。并非没有想过以同样的姿态来填补,可终归没有资格,灵魂如同被沾着火焰的鞭子时时抽打着。在不断进行的迁徙和逃亡中,带上了我所能带上的一切与过往有关的东西,这样即使心再空,也像是满的。旧的物件带着往日的温度和气息,在陌生而坚硬的日子里像是某种安慰,我从未因看见其他人的温情幸福而觉得遗憾,我所经历的并非已经失去,我相信它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即使它被模糊得面目不清,这样就够了吧!要有这样的机会和人,彼此相爱并且时常挂念,即使错了一个时空也是值得珍惜的。我擦干身上的水,直接走了出来,我在椅子上随便捡起一件裙子穿在身上,昀清已经脱掉了衣服,洁白的身体如同花朵,长发如海藻般绽开。我躺在她的身边。她用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微笑着说,我像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我说,我也一样。她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又睁开,时唯,我睡不着,你唱首歌吧。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如同雾气。我很少听歌也几乎不唱歌,但还是答应了。

临行临别

才顿感哀伤的漂亮

原来全是你

令我的思忆漫长

何年何月

才又可今宵一样

停留凝望里

让眼睛讲彼此立场

当某天 雨点轻敲你窗

当风声吹乱你构想

可否抽空想这张旧模样

我的声音微微有些颤,就停了下来。听见她低低的哭泣声。

曾经我一直希望有人可以记得我,可以对我好。我害怕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感情是一种救赎,可是有太多的感情和渴望被禁锢在身体里,我感觉血液都无法再流动了,在夜色中这种无助的感觉愈发清晰。我割破了皮肤,在一种尖锐的疼痛之后,血液慢慢渗了出来,它有妖艳的颜色。大片的灯光让我觉得无助,打开手电筒,血液鲜艳得像是一种颜料,我把脸贴在伤口上,感受到灼热的温度,它们很快就会开始愈合,在此之前会变得冰凉。在每个寂静的时候我都会抚摸它们。那时因为父母的争吵,我经常住在亲戚家,忍受着被询问和当作茶余饭后八卦的难堪。在孤独中,时常半夜惊醒,看着某样东西深色的轮廓,直到微小的光粒在眼前飞舞。我低下头抚摸着已经结痂的伤口,干燥的,温暖的,然后把脸埋在棉被里,可是不想哭。我每天要吃下很多东西,偏爱那些软的热的甜的食物,大口地吞咽下去,缓解身体内的烧灼感。我遇见过很多人,来了又走了,我几乎记不清他们的面容……

逃课去看的风景,在记忆中很长一段时间内再无归路。只记得此后的每一个夜晚,关掉教室所有的灯以后打开所有的窗户。夜风清凉猛烈,缠绕发肤。窗外夜色飘渺,皎月空明流光,似有凄清笛声,轻轻伸出手臂,姿态仿佛撩动湖水。闭上眼睛,靳青柠迎着胭脂似的夕阳,一字一顿地说,顾唯,月光和雪一样冷,可我看不到日光。

昀清和我说了很多,困意如潮水般一点一点淹没了我。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我听见她问我,你为什么只买一只柠檬?因为我欢喜它,我还给它取了名字,叫顾念的柠檬。顾念,很像人名。我没有回答她。在我睡着之前恍惚听见她说,顾唯,我累了。

自从那一次的相见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失去了一切的联络,我再无法找到她。我想起她那晚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慢慢开始确信,她确实已经离开。顾唯、时唯,差得似乎不是很多,生活依旧波澜不惊。我逐渐迷恋在晚上靠在立交桥的栏杆上,把自己一点一点地仰下去,我会想起靳青柠和陈昀清。天空的颜色每天都在改变,寂静地观望着尘世灯火繁华,清凉猛烈的夜风吹乱了我的头发。在某个下过雨的夜晚,灯光被雨水肆意地涂抹,绚丽得宛如梦境。昀清的模样天真如孩童,她快乐得一边跑一边喊着,时唯,你看今天的晚上多奢侈啊。我脱掉鞋追她,她也脱掉了鞋子,拉着我一路跑着,直到我们都筋疲力尽。她看着我,目光像是一小束洁白的月光。时唯,我多想每走到一个地方,就给一个不会变的人寄一封信或者明信片,哪怕没有只言片语,仅仅署上名字,可是我无法坚持。

所有的记忆都是用以遗忘,一如所有的产生都是为了消耗,可是我希望由自己保留或损毁。我想起她说话时平静而决绝的脸,忍不住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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