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春林

萤火夜（外二首）

高春林

一个秋后的夜晚，我看见了

萤火。在不太明亮的月下，

在虫鸣略大于流水声的山间

公路上。凉，并不是世态的凉。

触上蛛网的一只萤火虫，

被一双手救了。我承认它幸运。

或许还有太多的蛛网、渔网、

铁网。索性坐下来，不去

想它——在一个远离世界的

僻静里，思考显得多余。

残月在斜上方挂着，残月意味

什么。社会就是漩涡？生活

就是月潮？我可以指认的是，

慢破坏，就是源自那里的喧嚣

——见鬼去吧。远离了生活，

你是你的萤火。现在，沿着河

又走了一段，我看见更多的

萤火。我想说：我是我的星河。

我清楚，如若没有了萤火，

“我的生命，会坏得多。”

夜风更凉了些，夜风吹着空茫，

我走在，一个与世界无关的，

山间路上，想着这夜要是长些，

失望就会少些。我像一个

从不想未来的人，又被未来

挟裹了去——

铁佛寺

你没有寮房，做不了终极的

隐者。这不重要。而你

在这里了，这里就是你的呼吸。

莲花池的鱼在叙述的

对象中，你的卷腿裤翻印了

荷叶的纹理。确信于，

自由和纯净是一棵树的两个根须，

一直在你身体里，滋生

天空。无边的空旷从身体

开始，无限的神秘

从这里到来。就撇开悲苦吧。

一条草路淡绿色的安宁

通往河边。指定还通往永远。

活性的水溶解你。涨潮了，

湿了。光是这时候普照的，

绳索是这时候消失的。

我们谈到了奇怪的时间之外，

有之外吗？你在你的世界，

水性的植被取向于水性的照耀。

刚下过雨，又晴了，

远处是断桥，再远处是我们

的眼睛。“反光从远处”，

你的国度，你发亮的植物。

觉觉鸟

院子的后头还有院子。这真

不错。我们在这里喝酒——

我是你时间里的辽阔。你呢，

是酒国的盲人。别斟得太满了，

除了酒能伤得了你，还有谁？

窗外，觉觉鸟反跳着墙上的残砖，

墙那边是一条河，随它流去。

六月是热浪的月份，浪花，

就在我们酒里。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话一片清凉。“别谈历史，

历史只不过是虚拟的容器。”

你把杯中酒喝下去，再斟上。

你的聪明在于沉默（这时做不到），

你的未来没准儿藏在小院里。

“生活如此单纯有什么不好？”

让那些漩涡滚蛋吧，还有那些

心计和名欲大于情谊的人

——这是个无聊的话题。我们说

出来就笑了，然后摇摇头。

我们走出屋子，在斑驳的树荫下，

分拣石头，该扔的扔掉，

另外的一些，拿到黑市上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