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广猛

情 书

□王广猛

这天，我正在收拾自己的水果摊，一位衣着时尚的中年女子向我这边走来。说实话，她的相貌很平常，腿也有点跛，可她的步子却显得异常轻盈，脸上还带着灿烂的微笑。

我随意地瞟了一眼，一下子就认出，她是我中学同学孟小童。我暗暗祈祷，她可千万别到我的水果摊来，当年我给她写了那封信……

那是二十年前我们上初三时候的事。孟小童到我们班借读，她特别敏感，因为她的跛腿。由于自卑，她不爱和同学们交流，和我的同桌还吵过架，整天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这并不妨碍她的成绩位居年级第一。

中考前两个月，同桌过生日，我们几个室友喝得有些过头了。同桌看孟小童又考了年级第一就来气，带着醉意说，谁能写信整整她，我再干一杯！

我脸红脖子粗，大话一吹，多大个事？明天我就给你出气。同桌脖子一仰，一杯啤酒下了肚，你，你说的，大家可都要作证。随即醉趴在了桌上。

第二天，同桌冲我挤挤眼，昨天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我看了看埋头做作业的孟小童，心里倒有些不忍，什么话？我装作忘记的模样。

就是你写信整孟小童的事。同桌正色道。他叫来了几个室友，硬是盯着我写完一封通篇都是讽刺孟小童丑、不会和同学处关系、只是学习好有什么用之类内容的信，怕我偷改内容，直到最后看我签完姓名、日期，他们才作罢。他趁孟小童上厕所的时候把信偷塞进她的书包。我绝望地想，这回还不知道她要怎么发疯呢，我完了。

谁想接下来的几天，孟小童不但没有找我的茬，反而一副见我就想躲的样子，弄得我很是莫名其妙。再过一周，由于中考报名、体检的要求，孟小童回到了她原先的学校，也就没回来，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她。

芒果多少钱一斤？正想着，孟小童还是走到了我的摊位前。

10元。我的声音比往常低了不少，转过头装着整理水果的样子。

来，买两斤。

我称好递给孟小童的时候，正面和她对视了一眼。还好，她没有认出我，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给完钱，孟小童转过身，稍跛着走了几步，却又回到摊前问我，你是高旭吧？我有些不知所措，假装问道，你是……

我，你同学，孟小童，怎么，当老板发财就不认识老同学了？孟小童流畅地回着话。

啊，是你呀，咱们快二十年没见面了吧。

可不是吗，二十一年了，我可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当初你给我写的……写的那封信我可印象深着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的心有些紧张起来，年少时候的事，都过了二十年，孟小童还没忘呢。不过，这也难怪她，谁叫我自己当初那样伤害人家。

信？嘿嘿，你还记着呢？我不好意思地憨笑。

怎能不记着，那可是我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孟小童大方地笑了笑。

情书？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要说，还真得感谢你，是你让我知道了自己原来也是可以美丽的。你在信里不是说吗，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每个人的审美不一样，只要是被喜欢的，在对方眼里就是最美丽的。你还让我懂得了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些东西，比如自信，比如良好的人际关系。可以这样说吧，要是没有你的那封情书，我到现在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呢。

我给你写的那封信……哦，不，那封情书，你真的……真的读了吗？这回我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我倒没有从头读，我妈不让，是她念给我听的，不过，最后，我是真的看到了你签的名字和日期。

我愣了几秒，豁然大悟，想必孟妈妈……我的心顿时潮湿一片。那封情书，后来怎么处理的？

看完你签的名字和日期，还是被我妈一把火给烧了。不过说什么我都得感谢你，我这就给我老公打电话。

任我百般推脱，孟小童还是让她丈夫订好了饭店。

酒桌上，孟小童的丈夫对我这个男同学热情得很。我端起满满一杯酒，对他说，能和孟小童在一起，真是你的福分，你不知道，当年我写情书都没有追到她呢。

我一口气干了那杯酒。

（原载《文学报》2014年第7月21日 福建吕丽妮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