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央

杏花风骨

草 央

这是两棵在废弃了的村庄里被遗弃的杏树,孤独而又寂寞。

那天信步废墟，一抬头，竟是两树的繁花似锦,满眼的灿烂，娇艳的花朵在阳光下恣意地开放。

不远的废墟旁搭着一个简陋的棚，一位大爷须发花白，正俯身在一块石碑上凿字。旁边放着许多凿好的石碑，他是这个村庄最后的留守者了。

我问大爷，这是什么树？杏树。大爷呵呵一笑。

我愣了愣，也一笑，原来这时节当是杏花的时节了。桃梨是娇艳的，要酝酿了再酝酿才肯出场。只有杏花，愿在晴一场雨一场的早春肆意绽放。

随后的两天，我时时想起它们，想象春日的旷野有这样两棵树，灼灼其华，明白着春的行踪。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描述它们，关于杏花的词句太多，我首先想到的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却又觉得太轻浮，这样的意境是一份在心底压得低低的惊喜，岂是这一句的张扬。

放翁也写过杏花。一场料峭春雨，绵绵密密，偶尔扫在纸窗上，便扰了诗人的梦，空醒着，伴着更漏想旧事，数檐底的水滴，算算时日，杏花快开了吧，客居京城，他已想不起家乡杏花的颜色了，他只记得世态冷暖。

可这两树杏花无关他们，它们是开在寂寥里的呀。我将书翻来翻去，也找不到恰当的句子，索性合书去看花。

万没想到它们凋零得这么快！我奔跑过去，一路上落满了粉色花瓣，远远近近的，随着风飘飘荡荡，划着孤独的弧线落下，跌进草丛深处，最终融入足下的泥土。我站在树下仰望，粉色的火焰没了，只剩下深红的花萼，以及细长的花蕊，孤伶伶，凄切切。我呆在那里，很久，很久。

记得书上说有一种蝉，要在黑暗的泥土里睡上十六年才能有一夏的喧嚣。我曾经想，命运待它是否太刻薄了些？细算起来，一年三百多天，杏花也不过绽放三五日，其命运比蝉还薄，可它们依然这样执着自己的花事。

凿碑的大爷还在，他竟还认得我，笑吟吟地过来招呼，嘱咐我过些日子再来，说那时这树上就挂满黄澄澄的杏儿了。是啊，我想再不用枉费词语去形容它，杏就是杏，它知道何时开一树的花，何时捧满怀的果。

原来，我们总是习惯患得患失地追寻时间，而草木们却一直清寂地固守着空间。一粒种子，给它一块土壤，它便能自足地生长，执着自己的方向，且从不迟疑。

我们呢，很多时候，缺少的正是杏花开落的那份豁达处世的风骨。

责任编辑：覃凤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