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曾豪

电梯迷阵

1

电梯能使所有的动物感到迷惑不解：一关一开之间，门外已经换了地方，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案子里的罪犯无意中给警犬拉拉布下了一个电梯迷阵。

南雅宾馆的失窃案发生在深夜12时至12时20分之间。当晚12时左右，住在809房的丁先生想起要打一个长途电话，却发觉电话号码本忘在住709房的同事那里了，就走楼梯去拿。从809房走到709房很近，丁先生嫌麻烦，就没有锁上房门。不料，住在709房的两位同事正在争吵，丁先生就此耽搁了10多分钟。对窃贼来说，这10多分钟已经足够了。不巧的是，走廊的摄像头当天发生了故障，给破案带来了困难。

宾馆大堂照例在晚上12时准时锁了门，之后再没有客人出入——就是说，窃贼没有离开大楼。宾馆保卫部比较有经验，一面报案，一面封锁消息，保护现场，希望能尽快破案。

大漫带着拉拉赶到现场时，已经是午夜1时了。夜静更深，宾馆保安又采取了不动声色的策略，整幢宾馆大楼静悄悄的，一点儿也不像发生了案件。

拉拉跟着大漫穿过宽敞的门厅，来到一个闪着银光的金属门前。大漫按了一个方形的按钮，金属门便徐徐地向两边移开了。门里是一个窄小的、没有出路的四方空间。拉拉用一声低吠提醒主人：别进去！

大漫硬是把拉拉领进了电梯，说：“拉拉，这是电梯。”大漫这时才想起他对拉拉的训练尚有一个空白：拉拉这是第一次乘电梯，对电梯还一无所知。

徐徐关闭的电梯门给拉拉带来一阵恐慌，它本能地要向外蹿。这个没有出路的狭窄空间就像一个囚笼、一个陷阱！

大漫赶紧收紧牵引索：“静，静。”

按照训练条例，拉拉在主人左侧蹲坐下来，但它的内心还是相当紧张。它不停地四顾，调整后腿的肌肉，随时准备冲出这个轰轰作响的“小房子”。电梯的性能良好，采用了静音技术，但在拉拉听来，仍是轰然作响的。

电梯里积满了各种气味，最多的是人的气味，其次是皮革的气味——旅客的箱包大多是皮革制品。

电梯门徐徐开启……门外是一条铺着红地毯的狭长走廊……

拉拉猛吃一惊——那个铺着大理石的宽敞大厅哪里去了？

拉拉不知道，这时它已经在8楼了。

大漫感觉到了拉拉的惊疑，捋捋它的头，说：“拉拉，我们到了8楼了。”

拉拉听不懂这句话的具体内容，但它明白主人是在告诉它：这是正常的，这是对的。可，这怎么是对的呢？

8楼的房间都关着门，只有809房开着门，门口站着几个警察和宾馆的保安人员。大漫让拉拉逐一嗅了这几个人的体味。这些人和丁先生的味道都是“正常的”，拉拉要在房间里寻找的是“不正常的”味道。

809房给拉拉的第一印象是一种辛辣的香味。这是一种酒的味道。“酒”这个概念在拉拉的词典里是一种“人类一点一点喝的、很香的水”。

失主丁先生满脸忧愁地坐在椅子上，见到拉拉进门，紧张地站起来。这条雄壮的狗煞是吓人。

大漫说：“先生，没关系，这是一条训练有素的警犬。你的旅行包呢？”大漫在电话里已经得知大概的案情。

丁先生的旅行包就放在床上，包口大开，被盗的是放在包里的一个小皮包，那里面原本装着一万美元和三千多元人民币现金。

闻过丁先生的体味，拉拉开始在房间里搜索“陌生人”的气味。因为酒味与丁先生气味的搅和，房间里的气味基本上已经不成“线”，但拉拉灵敏的嗅觉还是断断续续地感觉到了一个陌生人的体味。没错，这是一个抽烟的人。

拉拉记住了陌生人的体味，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房门。在门外，这气味反而要清晰些，还保持着大概的线状。麻烦的是，这条“气味线”是向两个方向延伸的，一个方向中断在电梯门口，另一个方向则沿着走廊的一侧延伸而去。稍作犹豫，拉拉选择了走廊方向。拉拉猜想，这个陌生人被铁门挡住了，就回身走向走廊深处。拉拉对电梯的认识还是不够。

拉拉“上线”了！虽然案件发生在夜静更深之时，但这毕竟是人多味杂的宾馆，在这种环境中“上线”是不容易的。

陌生人的气味一直紧贴着走廊一侧。和809房一样，这一侧的房间都是单号。“气味线”一路经过811、813、815……最后被另一扇金属门切断。这是一部员工专用电梯。

大漫按了一个电钮，电梯门徐徐向两边打开。

拉拉在电梯门口犹豫不定。大漫猜想拉拉对电梯还有疑惧，便率先进了电梯。拉拉跟进了电梯，在里头转了个圈就想出来——这里已经没有出路了。

大漫拉住了拉拉，按键关上了电梯门。盗包人可能是乘这部电梯离开8楼的，可他在第几楼下的电梯呢？

大漫首先按了底层的键。电梯门开了——门外是一条大理石铺地的走廊，那一端便是宽敞的门厅。陌生人的气味在这里断线了。

到了2楼，这里的布局与8楼完全一样，拉拉还以为回到8楼了，但引导它进入电梯的气味已经没有了。这是怎么了？拉拉在走廊里茫然四顾，呜呜低吠。

大漫看出了拉拉的困惑，在电梯里招呼拉拉：“拉拉，上车！”

拉拉常常乘车出警，是听得懂“上车”这个词的，它纵身一跃，进了电梯。拉拉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这是一种汽车！

可喜的是，大漫感觉到了拉拉的开窍，就以“上车下车”来指挥拉拉进出电梯。拉拉就此对电梯不再疑惧，这对它集中思想搜索很重要。

经过逐层搜索，拉拉终于在6楼接上了“气味线”。“气味线”在6楼出了电梯，沿走廊延伸，最后被另一部电梯——客用电梯的金属门切断。

大漫还是先把电梯下到底层，门开处便是拉拉熟悉的门厅。“气味线”没有离开电梯，还得逐层向上搜索。

令人沮丧的是，拉拉直到8楼才找到了“气味线”。“气味线”又把拉拉引回到了出发地——809房。这个通过两部电梯构成的“气味圈”意味着什么呢？endprint

2

宾馆里的侦查在静悄悄地进行，8楼的旅客都没有被惊动。当然，这不包括813房的李良。这时的李良正站在房门背后，通过猫眼紧张地向门外窥视。是的，李良就是作案人。

李良整个下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晚饭都没有出去吃，而是啃了一个面包了事。他生意亏本，诸事不顺，整天思谋着如何摆脱困境。半夜了，他还是睡不着觉，心里烦躁，干脆披上风衣，想去楼顶小花园散散步。打开房门，他恰巧看见丁先生走下楼梯的背影，转眼又见809房的门虚掩着……他甚至没有触及旅行包，只一抓就抓出了那个装钱的小皮包。他赶紧往外走，扬起的风衣把茶几上的酒杯碰倒了。出于本能，他一把抓住了即将滚下茶几的酒杯。他立刻意识到酒杯会留下指纹，索性把酒杯藏入风衣口袋。回到自己房间，他背靠在门后，拉开小皮包——里头有一叠钱，是美元！这一刻，李良的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他闭上眼睛，喘息着，思谋着接下来应该做的事。

李良做的第一件事是用小刀把小皮包割成小块，扔进抽水马桶冲走。第二件事是把酒杯踩碎，同样用抽水马桶处理掉。碎玻璃与皮革块不同，冲了几次都没有全部灭迹。李良只能用手去处理留在马桶底部的碎玻璃片。碎玻璃片划破了他的右手食指。当然，这只是一个很轻微的伤，没关系。

干完这些，李良还是没敢松口气，因为，他想到他回房开门时，走廊里似乎有过一个开门的声音。如果真是这样，事情败露的危险就很大了！怎么办？

3

绕了一个圈子，大漫和拉拉又回到809房。情况有些复杂，但大漫并没有对拉拉失去信心。他蹲下来，摸摸拉拉的下巴，说：“拉拉，重复，重复。”

拉拉明白了，立即从旅行包开始重新寻找“气味线”。模糊的陌生人气味又引着拉拉走出了房间。这一次，拉拉在房门口一带嗅得更加仔细，来来回回地辨认着。

如果在执行任务时遇上了无法理喻的事物，警犬的注意力会受到干扰，它们会下意识地戒备那些怪事物。刚才，电梯这个怪物就曾分散过拉拉的注意力。大漫这位优秀的导引员是明白这一点的，让拉拉重新进行搜索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这时的拉拉与刚才的不同，它对电梯的困惑已经消解，可能会对现场有新的发现。

拉拉沉浸在它的嗅觉世界里，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昂首，小心翼翼地考察着809房到客用电梯这一区域。

经过反复验证，拉拉果然有了两个新的发现。其一，从809房到客用电梯之间并无直线的味迹，连接电梯的“气味线”斜穿过走廊，在813房门口与另一条“气味线”相接。其二，陌生人的“气味线”从809房出来后还附有那个酒味，这个附带的酒味在813房门口突然消失了。813，都是813！

拉拉终于抬起一只前爪，在813房的门上扒抓。这是拉拉最后的认定。

经过简短的商量，警方让服务员敲开了813房的门。

拉拉进门之后径直跑向衣柜，一口咬住了那件风衣。风衣的一角是湿的，连人也能闻到酒味。

李良一脸无辜地说：“深更半夜的，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个警察在卫生间的地上发现了残留的玻璃渣。

大漫说：“先生，我们在找一只重要的酒杯。”

李良说：“找吧，等你们找不到时，我再提出抗议。”他知道，来人不可能在这里找到那一万美元。

拉拉在这时突然短促地低吠了一声，然后扯着大漫向外跑。它又有了新的发现。它闻到了李良手上的血腥味。这个血腥味一直伴随着刚才的搜索，但因为这个血腥味没有出现在809房，所以，拉拉一直把这个味道看作“正常气味”而未加重视。

拉拉果断地把大漫引到员工电梯门口，示意主人打开电梯门。进入电梯后，拉拉就扒着电梯壁立起身来，冲着电梯顶上的检修窗激动地吠叫。

大漫推开顶窗，只一摸就摸到了一个纸包。不错，这个用当天的晚报包着的正是那失窃的一万美元！

为保险起见，李良决定把钱藏到电梯里。走进客用电梯时，他才发现电梯里没有检修窗，记忆中的检修窗是在员工电梯内的。于是，他从6楼下了客用电梯，穿过走廊，进入员工电梯，从而在无意中为拉拉制造了一个电梯迷阵。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