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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庄子的精神实践

2014-10-20刘媛媛

学周刊·下旬刊 2014年10期
关键词:心斋外物颜回

摘要:道家重视精神与身体的关系,认为精神和身体能够相互影响,而且更加注重精神的作用,通过精神的自我改造可以体道、悟道,进而能够遵道而行。庄子思想中贯穿着精神实践的思想,其中蕴含了具体的精神实践路径,体现了其精神实践思想的过程性特征。

关键词:庄子 精神实践 道

“精神实践是一种独特的实践,是精神以自身为对象所展开的活动,因而具有反身性……精神实践是实践的一种典型形式,是一种追求或诉诸于精神自我改造的过程。”这种精神的自我改造、精神实践的思想在庄子思想之中并不鲜见,精神实践的方法就是达到道的重要途径。

一、心斋与坐忘

庄子《人间世》篇中,颜回告诉孔子说他要去卫国,想要劝说刚愎自用和轻其国民的国君,但孔子却对他说,恐怕颜回会受到卫君的刑戮,为了避免灾祸,颜回首先需要“心斋”。于是颜回问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如此,则可以为斋乎?”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何为心斋?从孔子的回答中可以看出,“心斋”并不是“祭祀之斋”,而是“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就是说,只有让真道汇集于虚静的境界,才能达到心斋的状态。从具体过程来看,心斋是从“听之以耳”到“听之以心”再到“听之以气”的一个进程,当达到“听之以气”的高度时,体道者的内心也就进入了虚静的状态,内心不做判断,不做分辨,不执着,同时又向万物敞开。“心斋的具体做法,是要逐步减少感官的刺激、外来的诱惑、层出不穷的欲望,以及执着于自我中心的观念与成见。总之,就是要对‘心下一番涤清与整理的功夫,使它进入虚与静的状态。”道体虚静,虚与静的状态也恰恰就是道的状态,即是通过“心斋”这种精神上的自我实践达到道的境界。

何为“坐忘”呢?庄子在《大宗师》中同样是借助孔子与颜回的对话揭示了“坐忘”的状态: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由此看出,在“坐忘”阶段,万象俱忘,浑然无我,形智皆弃,身心与大道皆混同为一,表明心灵已然超越了有限的、狭小的对象物,不再受外物和各种观念的束缚,达到了无限和开放的状态,思维和思维的对象、自我与外在的环境处于一种完全和谐的状态,正如庄子在《达生》篇中所言:“忘足,履之适也;忘要,带之适也;知忘是非,心之适也。”忘掉脚的存在,鞋子就会是合适的;忘记腰的存在,腰带会是合适的,当忘掉是非之时,内心就会感到舒适。这种“坐忘”的精神实践方式也是诸多宗教中的精神修炼方式,通过“坐”而“静”进而进入“吾丧我”的状态。

同时,在《大宗师》这一篇中,颜回三见孔子,都说“回益矣”,第一次,颜回说他忘却的是仁义,孔子说他还没有进入大道的境界;第二次,颜回忘掉的是礼乐,但孔子依旧说他没有进入大道的境界;第三次时,颜回说他已经“坐忘”了,已经与大道混同为一体,此时孔子不由自主地感慨“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由此可见,颜回在体道悟道的过程中经历了这三个阶段,前两个阶段他忘却的仅仅是仁义礼乐等外部的道德礼仪,还是局限于有限的外物,所以孔子说他还没有达到大道的境界,在第三个阶段时,颜回的状态超越了所有的对象物及其束缚,进入了万物皆忘的无限境界,实现了精神的超越,所以孔子也由衷地感叹颜回是贤人,并愿意跟随颜回学习。从中既可以明显看到颜回精神实践的过程性,又能体会到孔子不耻下问的好学精神。此外,《大宗师》中还记载了女偊的体道过程,“三日而后能外天下…七日而后能外物…九日而后能外生…而后能朝彻…而后能见独…而后能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他的修道过程类似于从“心斋”到“坐忘”的过程,首先逐渐突破了自我的束缚,然后万物齐一,彻底醒悟,窥见了卓然独立的道,突破了时间的限制,没有古今之分,破除了生死的观念。显然,这体现了女偊的体道时精神实践的变化过程,逐步深入,达于大道。

二、去机心

要想悟道、体道就需要摆脱外物对心的束缚,去除机心。机心使得人们带有各种欲望冲动,总是受到外界事物的捆绑束缚,心神不安,心灵闭塞。庄子《天地》篇中记载了一位得道之人对“机心”的警惕。当时自贡南游楚国,返回晋国时,路过汉水南岸,他“见一丈人将为圃畦,凿隧而入井,抱瓮而出灌,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自贡见丈人浇灌苗圃,用力甚多而功效甚少,于是劝他使用机械灌溉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这位丈人拒绝了子贡的建议,他说:“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由此可见,丈人并不是不知道机械的存在,而是为了去除机巧之心,因为机巧之心存于胸中,会使纯真素朴的自然本性不够完备,进而精神就不会安定,也就无法载道了。所以为了保全纯真素朴的自然本性,丈人不选择使用机械,以保全自然本性,这样才能精神安定,从而载道。

在庄子看来,人们内心的欲望总是太重,因此也就不能摆脱外界的束缚,从而患得患失,如果太过执着于名誉、声望,必然会被名誉、声望所伤,而蒙蔽内心,进而不可能达于道。所以,一个人要想达到精神境界的完满,就必须去欲,去除机巧之心。而这体现在情感上就是“无情”,庄子在《徳充符》篇和惠子进行了“无情”的讨论,庄子认为一个得道之人是没有情感的,而惠子认为“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庄子解释说“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其实,庄子所说的“无情”就是说人们不要让好恶之情损害自己的身心,而应该顺任自然,不要人为地去增益一些不必要的尤其损害人的情绪,而是超越人心的喜怒哀乐,任其自然,保全自己的自然本性。庄子在《徳充符》篇中还提到:“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眇乎小哉,所以属于人也!謷乎大哉,独成其天!”圣人具有常人的容貌,因此能够与常人共处,但却没有世人的那种偏好的情感,因为“无人之情”,所以自身也就不能被是非所扰,因此,能够与天道同体。

《徳充符》中的王骀就具备了这种境界,庄子借孔子之口说他:“死生亦大矣,而不得与之变,虽天地覆坠,亦将不与之遗。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虽然生死是大事,但对王骀来说,他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影响,即使天崩地裂他也不会有所变化,显然王骀的精神已经超然于现实的外物了,生死存亡和天塌地陷都不足以改变他内心的平静,他能够做到“外化而内不化”,即使外部世界瞬息万变,他也并不会因此受到影响,依然能够保持内心的平静和淡然,所以他能够“视丧其足犹遗土也”,虽然失去一条腿,但他精神上仍然感觉是完满无缺的,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形体上有什么欠缺,就像随手扔掉一块泥巴一样,不为外物所限制束缚,超然物外,实现精神上的超然,与道同一。

其实,精神实践的最终目的就是突破自我的局限,让自身与万物没有什么区别,超越时间限制,让宇宙和道在你身上运作,此时你找回了真实的自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通过精神上的自我改造和修炼处在“顺人不失己”“外化而内不化”以及“安时而处顺”的精神状态。

三、忘适之适

精神上处于安适的精神境界,保持纯朴的本真之性,安时处顺,就能无往而不适,达于道体。

庄子在《达生》篇中讨论了这个问题:“工倕旋而盖规矩,指与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灵台一而不桎。忘足,履之适也;忘要,带之适也;知忘是非,心之适也;不内变,不外从,事会之适也;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忘适之适也。”工倕能用手指旋转画圈,并且和借助圆规画的一模一样,他的技艺之所以如此高超,是因为他心神专一,但并不完全依赖于心灵的指使,所以他的心灵专一但不闭塞,因此手指也就能够自然而然地随顺物象的样子而画出妙若自然的图像。

庄子通过工倕画图以及“忘”的道理,意在告诉人们,必须保持心灵的平静,不受外物的束缚干扰,抛却是非之心,内心就会感到舒适,内心纯一不变,所遇之事都能够安适,本性安适了就能够无往而不安适,就是忘掉了安适的安适。这就像“无为而无不为”一样,不去刻意有为,不去过分人为,实现精神上的洒脱和超然,排除是非的干扰,“居无思,行无虑,不藏是非美恶”,他的理想是人们不要思考,不要谋虑,不做区分,顺应外物的变化,“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顺着万物的自然之理而悠游于世,寄托于不得已而蓄养心性,这就能达到了自我精神实践的理想境界。

这种做法是达于道的手段,而目的是通过这些方法,摆脱现实,以期与道合一,一旦与道融合,也就获得了绝对的精神自由。《徳充符》说:“无趾语老聃曰:‘孔丘之于至人,其未邪?彼何宾宾以学子为?彼且蕲以諔诡幻怪之名闻,不知至人之以是为己桎梏邪?老聃曰:‘胡不直使彼以死生为一条,以可不可为一贯者,解其桎梏,其可乎?”齐一生死,混同是非,万物齐一,就是摆脱桎梏的约束,就能进入绝对的超现实的自由的精神境界,有了这种境界就无往而不胜了。

什么样的人具有这种境界呢?庄子在《齐物论》中说:“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至人不会感到炎热和寒冷,无所畏惧,还能乘云气、骑日月,遨游于四海之外,圣人是如何做到这些的呢?庄子在《达生》中明确作出了回答:“彼将处乎不淫之度,而藏乎无端之纪,游乎万物之所终始,壹其性,养其气,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无隙,物奚自入焉!”16他处于大道之内,心性纯一而不杂乱,元气保养而无丢失,德性与大道相合,与派生万物的大道相通,这样的人的自然天性持守完全,超出了一般人的精神境界,精神没有间隙,外物自然无法入侵,进而也就受不到外物的侵害。可见,在庄子那里,最重要的还是精神,反复强调精神重于形体,因此,精神上的自我改造和修炼也就显得尤其重要,只有这样才能与道同一。

庄子的精神实践思想给我们提供了许多启发意义的观点和方法论上的可借鉴的途径。庄子在精神修养上始终强调定乎内外之分,不让外物干扰个人的内心世界,持守内心的宁静与完全,正如《逍遥游》中:“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不被外物所累,摆脱生死名利的束缚,对于人的精神自由和精神境界也是大有裨益,虽然不能完全做到“去机心”“忘适之适”,但通过反复的精神修炼和自我的精神改造,尽量接近这一境界,就能够少一分好名逐利之心,多一些精神自由,在当下社会中也就能够获得更加自由和洒脱,为人提供精神实践的启示,提供精神修炼的方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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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方勇 译注.庄子[M].北京:中华书局,2010:83.

[13]方勇 译注.庄子[M].北京:中华书局,2010:35.

[14]方勇 译注.庄子[M].北京:中华书局,2010:296.

[15]方勇 译注.庄子[M].北京:中华书局.2010.3.

作者简介:刘媛媛(1988— ),山东潍坊人,北京师范大学2012级硕士研究生,科学技术哲学专业。

(责编 金 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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