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中石

2014年6月毕业季，东北师大校园里，男生牛亚非身穿学士服，左手牵着妻子，右手抱着女儿，一家三口“集体”毕业，被同学校友们贴上了“励志哥”、“最牛学霸”、“大学生奶爸”的标签，他的故事甚至被拍成青春励志微电影，成为传奇。而牛亚非原本是个彻头彻尾的浪子，从浪子到超级奶爸，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奥秘？

2012年3月的一天，正与同学们聚会的牛亚非突然接到妻子杨兰的电话：“亚非，我……我怀孕了！”那天晚上，与远在千里之外的杨兰一样，牛亚非也辗转难眠：“生还是不生，这是个问题。”

牛亚非1989年出生在安徽阜阳一个清贫农家。2005年秋，父亲常年在外不顾家，抛下因肾病卧床的母亲，妹妹刚上初二就不得不外出打工。心灰意冷的牛亚非，一下子从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沦为惹是生非的“混小子”。牛亚非自己也没想到，横行江湖的日子，就结束在一个叫杨兰的女孩手里。杨兰是品学兼优的校花，接触过一段时间后，杨兰对他说：“亚非，你回去好好读书吧。你若继续混江湖，早晚会横死街头！”杨兰还娇笑着说：“你要是考上大学，就可以向我求婚！”

美女当前，牛亚非重新捧起书本。2008年的高考，杨兰考取了安徽宣城职业技术学院，牛亚非落榜。为了能追上前行的杨兰，牛亚非决定复读。每个周末，杨兰都会从城东坐车到牛亚非所在的城西，给他辅导功课。可2009年高考，牛亚非又落榜了！杨兰恳请牛亚非再复读一年。这一年里，他们约定不再见面。但杨兰的信件，却带着她的温暖时时陪伴着牛亚非。

坚守三年的牛亚非，最终换来了爱的馈赠。2010年高考，他以优异成绩考入东北师范大学外语系。杨兰满心欢喜地将牛亚非带回家见父母，却遭到父母强烈反对。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都洗刷不了年少无知时留下的劣迹。但杨兰态度很坚定：“你既然能从烂仔到名牌大学生，就一定能给我想要的生活！”

2012年1月，两个年轻人不顾家人反对，简单地举行了婚礼。分居两地的日子还透着新婚的神奇与甜蜜，不料，孩子来得这么快。

婚，可以隐，可孩子呢？这么多年，牛亚非终于有了爱人，远离曾经混乱冷漠的家，开始了轻快飞扬的日子，可不期而来的孩子，又将他推入绝境：家徒四壁，母亲卧病在床，自己才大二，孩子生下来，怎么养？他很想告诉杨兰，打掉孩子，等条件成熟，至少他大学毕业了再要。可想起自己年少的遭遇和杨兰的一路陪伴，他无法像父亲那样去当一个逃兵：孩子来了，就迎接他吧。

五一小长假，牛亚非回到老家补办了结婚证，杨兰也辞掉了工作，跟着牛亚非回长春养胎。

没有房子，借；没有钱，赚。周末，牛亚非安顿好杨兰后，就外出做家教；晚上就帮昆山一家外企翻译文件。杨兰的肚子一点点变大，牛亚非翻译的材料也越来越多。一天晚上，牛亚非照例开工，还没敲两个字，杨兰就大吼一声：“敲敲敲，又不是寺庙！”牛亚非笑笑，安慰杨兰：“你早点睡，我轻点敲。”一向温柔的杨兰，无故爆发，只要能扔出去的东西，全都雨点般砸向牛亚非。又是专业课程，又要兼职，还要照顾妻子，“内忧外患”忙到虚脱的牛亚非，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让杨兰发泄情绪，他心里明白，杨兰离开自己的生活圈子来长春，还因为隐婚而深居简出，自己又要上课又要做兼职，她实在是太孤独太憋屈了。那段日子，牛亚非无数次拿自己当人肉沙包，让杨兰将积压的不良情绪发泄出来。很多次，杨兰平静下来后，哭着向牛亚非道歉：“亚非，对不起，因为我怀孕，让你失去了快乐自由的大学生活……”牛亚非平静地说：“以前，我一直都很自卑，在别人眼里，我一无所有。只有你，一直在面前告诉我，我还有希望。你说，我怎么能让你去打掉孩子，受罪又作孽呢？我是很累，可每次回来，看小宝宝顶着你的肚皮四处玩耍，我都告诉自己，这就是家的感觉。你孤单无助，我都知道，可为了孩子，我们以后不要吵了，好吗？”杨兰拼命点头：“老人帮不上我们，我们就多留心，多学习，好好准备，等孩子出生。”

一有时间，牛亚非杨兰两人就搜集各种育婴知识准备婴儿用品，可做了那么多工作，孩子降生的那一刻，牛亚非还是手足无措。2012年11月5日，牛亚非正在超市购物，接到杨兰的电话：“你赶紧回来吧，我羊水破了。”

那天深夜，长春下起了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而牛亚非，这个刚上大三的学生也成了父亲。医生将清理完毕的孩子，小心翼翼递给牛亚非，当他的双手触摸到女儿柔然无骨的小身体时，他傻掉了：“这小东西，跟我血脉相连，以后会叫爸爸？太不可思议了。”

牛亚非向辅导员请了三天假，到医院照顾杨兰，几乎三天没合眼。困了，就跑进洗手间用冷水洗脸，实在困得受不了就打开窗户，让窗外刺骨的寒风吹醒自己。为防孩子被偷走或掉包，牛亚非连小便都要憋着，实在憋不过，就匆忙窜到卫生间，尿一半就出来瞅一眼。弄得病房其他产妇哭笑不得：“小伙子，你也太搞笑了。你家里老人呢？”牛亚非什么也不说，只是微微一笑，继续着这滑稽的行为。外人哪里知道，就在女儿降生前不久，父亲因打架伤人被警方带走了，母亲的肾病也转化成了尿毒症，因没钱治疗，只能到医院拿最便宜的药来维持生命。岳母因为孩子原谅了他们，可也不方便过来照顾。

女儿降生后，牛亚非简直忙坏了。女儿到来之前，牛亚非常跟三五好友喝酒看球，现在，他一手奶瓶一手尿不湿，还要好脾气地忍受妻子的产后抑郁。初为人父的喜悦，很快就被女儿的哭闹和高额费用冲淡。

女儿满月后，牛亚非便趁机外出兼职，小孩子和产妇，与奶粉钱一样难应付。除了做家教，他还做很多大学生根本瞧不上的配菜员、洗碗工，最多的一次，一天打了四份工。女儿渐渐长大，开销也越来越庞大，一罐奶粉混着米汤也只够吃两周。捉襟见肘的生活，对孩子而言，太残酷。牛亚非感觉，身体的每个细胞都被焦虑和压力撑得满满当当。endprint

为了缓解经济压力，他又当起了搬运工。那天是腊月二十七，他的工作就是卸雪地胎。长春的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牛亚非只穿一身秋衣秋裤，裹在一群大汉里扛了一整天。收工时，他筋疲力尽地躺在雪地里，从口袋掏出那600元工钱，借着雪光看了好久。

可等牛亚非兴冲冲跑回家时，却发现家里一片狼藉，孩子哭得声嘶力竭，可杨兰却不见踪影！正在他手足无措时，杨兰打来电话，带着哭腔说：“亚非，我实在受不了啦！家里除了孩子的哭闹就是冷清，没人说话，不能出门，我快崩溃了！别找我，让我静静待两天……”牛亚非眼窝一热，哽咽着说：“兰兰，这两天我照顾孩子，你放放假。我和孩子等你回来吃年夜饭。你一定要开着电话，要保证安全……”

那天，疲惫的牛亚非来不及多想，赶紧给孩子冲奶粉，换尿布。那两天，他一刻不离地守在女儿身边，好在，一家三口在新年夜团聚了。几个简单小菜，两三个新年愿望，可牛亚非很满足。

生活再苦，也要苦中作乐，牛亚非常对杨兰开玩笑说：“兰兰，糟了！自从女儿来了，我就迅速从一个健硕的美男子萎缩成瘦弱沧桑的老男人了。”杨兰总笑着说：“老男人多有味啊，你看你女儿多喜欢你那张沟壑纵横的脸。”说着，她把女儿往他怀里一放，小家伙双眼带笑，流着亮晶晶的口水，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一把就抠住了牛亚非的鼻子。牛亚非哎呀一声惨叫，苦笑着回应杨兰：“我将来一定要写本书，就叫《大学生奶爸的自白：那段痛并快乐的日子》……”望着哄孩子入睡的杨兰，看看粉雕玉琢的女儿，牛亚非突然很感谢生活的安排。这个意外来到的孩子，曾一度将他逼入生命的绝境，疑虑有之，悲愤有之，可就是她的到来，让漂泊无依的牛亚非，触摸到了家的温暖。

2013年6月初，正在上课，杨兰突然打来电话，女儿的尿不湿没了。挂掉电话后，牛亚非猛然举手脱口而出：“老师，我要回家一趟，给女儿买尿不湿……”

一句话惊呆了全班同学，继而缓过神的同学们哄堂大笑。牛亚非尴尬地冲全班同学笑笑，溜出了教室。很快，牛亚非隐婚产子的消息不胫而走，连学校领导都知道了。杨兰焦虑不安：“亚非，我去跟学校领导说，千万不能开除你呀，你付出了那么多年的努力才考上大学。”牛亚非一边逗着女儿，一边安慰杨兰：“即使学校真的处罚我，我也心甘情愿接受。我们的女儿，教给我的比学校教给我的多多了。”

出人意料的是，同学们不仅没有议论纷纷，反而带着礼物看望孩子，顺便探听两人恋爱生子的八卦。奶爸牛亚非很豪气，将两人从恋爱到隐婚生子的来龙去脉全都倒给了校友们。校友们创作欲爆棚，“励志哥”、“最牛学霸”、“大学生奶爸”的标签喷涌而出。面对同学们的善意调侃和鼓励，牛亚非一一笑纳。

2013年10月，牛亚非决定用兼职积攒下来的钱创业。经过多方调研，牛亚非决定在火车站开个物流站。得知他创业，同学们纷纷给予支持，甚至给他凑了一笔钱！遗憾的是，因为经验不足，第一单生意就赔了一大笔钱，物流站只得关闭。创业失败掏空了他的积蓄，还欠了朋友一大笔钱。可牛亚非没放弃，再次坚持一天打四份工，用最“笨拙”的办法去积累起妻子与女儿的幸福生活。

当女儿渐渐从粉嫩的婴儿，长成咿呀学语的漂亮宝贝时，牛亚非也要从大学毕业了。零碎时间里做好的毕业论文顺利通过，还获得优秀毕业生称号。请他兼职翻译文件的那家外企，已与他签订了劳动合同。2014年6月，牛亚非穿着学士服，牵着妻子，抱着女儿，在东北师大校园里拍下了毕业照。而他们一家三口的故事也被校友们拍成微电影，成了口口相传的传奇。

目前，牛亚非已经带着妻女到昆山安家，并把重症的母亲带在了身边。接受采访时，牛亚非说：“生活将我推到了人生之巅，面对困厄，我只能顺势而为，‘能屈能伸，没想到我的努力获得了家庭、学业的双赢。但我并不推举在校男生都去做奶爸，我们要做的，是秉承命运的呼唤，幸福来了，那就伸手迎接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