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日本特约记者 蓝雅歌 ●丰 豆“已没有看《朝日新闻》和《每日新闻》的必要，报纸只需看《读卖新闻》就足够了。”这是近日日本媒体曝光的安倍内阁一名高官的真实心态。“媒体战略的失败”曾让日本首相安倍晋三7年前黯然下台，但在一些日本媒体人看来，从他2012年底开始第二次执政以来，安倍政权通过一系列“拉打并举”，如在日本放送协会(NHK)安插大量“亲近之人”，靠人脉改善和《读卖新闻》的关系并对其给予特别照顾，借机拉右翼媒体狂批《朝日新闻》，以每月两次的频率与媒体精英吃饭打球“联络感情”等手段，正在“媒体战略”方面进入“所向无敌”的局面。日本舆论界和民间对此现象纷纷表示担忧，有的已发出“安倍和媒体仿佛回到了战前时代”的警告。从牵线搭桥、请客打球到安插亲信　　“要了解日本的官方观点，最好看《读卖新闻》。”按照日本《商贸杂志》网9月下旬的报道，这不仅是日本内阁成员的表态，也是包括美国在内的各国情报相关人士的普遍看法。《读卖》受到安倍政权的特别照顾，可优先得到“情报”。“爆料人”日本经济记者须田慎一郞担心，安倍政权的这种厚此薄彼的媒体战略如果成功，定会对稳定政权基础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但也将使民众背负巨大风险。《朝日新闻》和《读卖新闻》这对发行量上的竞争对手在第一次安倍政权时期都对安倍政府进行过毫不客气的批评。但在安倍第二次执政后，《读卖》态度发生180度大转变，并最终完全拥护安倍体制。　　安倍与《读卖》的关系为什么会发生变化？须田得到的消息称，通过安倍的有力支持者、已故著名媒体人的“牵线搭桥”，安倍与《读卖》最高层之间取得“共识”。日本“ameblo”博客网22日披露，这名媒体人很可能是日本关西地区的知名广播和电视节目主持人家铺隆仁。身患食道癌的家铺今年初病逝，去年他一度复出时，专门邀请安倍参加读卖电视台的节目。家铺还与大阪市长桥下彻私交甚密，常为其出谋划策。　　请熟人“牵线搭桥”只是安倍政权处理与媒体关系的手段之一。据日本共产党机关报《赤旗报》5月30日题为“暴走——试问安倍媒体战略”的特辑报道，安倍政权“暴走政治”的支柱就是媒体包围战略。《赤旗报》称，安倍在做重要政治判断和举行记者会前，会多次与主流媒体负责人聚餐和打高尔夫。今年4月1日，为将消费税提高至8%，安倍在四谷一家居酒屋宴请专门报道其行踪的各家媒体记者约15人。2日又在赤坂一家日本料理店宴请各家媒体有“政治部长”经验的干部。5月15日，安倍在西新桥寿司店宴请NHK、时事通讯社、读卖、每日、朝日和富士电视台负责评论和宣传的高层干部，提出“安保法制恳”报告书。曾担任电视台记者的评论家塙恭久称，安倍经常与数家报社干部和记者聚餐。塙恭久称，“在与安倍一起吃饭和打高尔夫球之后，第二天就刊登出支持安倍的报道，媒体的这种做法无异于自杀”。安倍的“怀柔”政策使媒体干部与政权胶着在一起，令报道质量下降。 日本文艺评论家、早稻田大学教授加藤典洋今年6月曾撰文称，2013年12月26日安倍参拜靖国神社，当晚他和日本主要报社的政治新闻编辑和记者共进晚餐。第二天，这些和首相吃饭的媒体人中，只有《每日新闻》的政治新闻编辑在报道他的参拜之举时说“不出所料会引发一场国际风波，从而损害日本的国家利益”，但即使如此，该编辑还是辩解说“首相此举意义重大，是为了向为日本献出生命的英雄的亡灵表达敬仰之情”。据加藤统计，在安倍上台后的17个月里，就已不下36次宴请知名媒体人士。安倍的宴请次数和频率远超其几位前任。在2011年3月发生地震海啸后，时任首相菅直人半年内从未与媒体人一起就过餐。前首相野田佳彦在一年多的任期内只请过6次记者，平均每两个月一次，而安倍是平均一个月两次。加藤担心：“在利用这种趋势上，安倍超过他的前任，在日本民众不再敬重任何报纸之前，他还能走多远？”　　除请客打球，安倍政权还直接干预媒体的人事安排。去年12月，NHK经营委员会任命籾井胜人担任NHK会长。经营委员会是安倍经国会同意直接任命的，5名委员中包括作家百田尚树和埼玉大学名誉教授长谷川三千子两位“安倍总裁诞生会”发起人，两人均是否定和攻击日本现行宪法的“急先锋”。 “拉打并举”令日本媒体陷入自我约束中　　日本媒介很多有识之士对媒体的“安倍化”表示不满和警戒。日本社会评论家、编辑村冈称，“猛烈批判《朝日新闻》的攻势堪称是异常事态”。著名记者池上章也对这种狂热的批判发出警告，撰文称“不要对无罪者投石”。谈到安倍政权对媒体的压制，著名自由记者田中龙作称，“安倍和媒体仿佛回到了战前时代。如果媒体和‘鹰派合作，国家就会一气走向战争”。有分析认为，日本《产经新闻》也是亲安倍政权的，只要看《读卖》和《产经》就能知道，特大重要消息都是来自首相官邸，“这样的媒体已不是靠自己独立采访得到重大消息，而是被赐予的”。批判安倍政权的报纸有《朝日新闻》、《每日新闻》和《东京新闻》等。 　　《朝日新闻》和《读卖新闻》在安倍政权通过《特定秘密保护法案》、修改日美安保协定、完善法律解禁集体自卫权等问题上的立场时有不同。为此，安倍多次在公开讲演中发泄对《朝日》的不满，甚至在今年2月参议院的一次会议上说，“《朝日新闻》的经营方针就是打倒安倍政权”。最近一段时间，日本右翼杂志连篇刊登批判《朝日》的文章。如《周刊文春》9月18日号的标题为《向中国共产党卖国的“朝日新闻7名战犯”》。《周刊新潮》9月25日号上刊登特辑，邀请右翼政客樱井良子、NHK经营委员百田尚树等撰文批判《朝日》，为慰安妇问题翻案。还有文章说，“《朝日》订户急剧下降，让代理销售店发出悲鸣”。　　日本一些舆论认为，如今的报道充斥着“若违背政权意思，就难以进行报道”的气氛。据日本民间放送联盟副书记岩崎贞明说：“不仅电视，连漫画表现或杂志特辑等，附和政府和阁僚说法的现象也日益突出。实际上，媒体在表明与政府意见不同的观点时很谨慎，处在一种自我约束的环境中。”有日本网民担心，“安倍政权的媒体战略只会加深政府与民众间的隔阂”、“放弃情报来源多样性，将对政府造成莫大危害，打击谏言者（如朝日等媒体）是典型的亡国之兆”。　　今年2月，《环球时报》记者曾联系NHK，希望能就历史节目制作认识等问题采访新任高层，但被拒绝。有日本资深媒体人告诉记者：“NHK高层多数是和安倍历史观相同的人，因此下面也不可能说出和上层不一致的观点，不接受你的采访理所当然。”特别是NHK会长籾井胜人是由亲安倍人士推荐，所以他在上任后不久就说出“政府说右，媒体就不能说左”的真实想法。9月22日，原NHK制片人、现媒体社会学教授永田浩三在接受《日刊现代》采访时说，NHK内部与过去相比显得非常沉闷。日媒配合“爱表演的首相”　　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学者卢昊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安倍本人重视塑造自身公众形象，彰显政治行为，使其产生“剧场效应”，按照在野党乃至不少执政政党联盟议员的看法，安倍毫无疑问是一位“爱表演的首相”。这样的政治策略考虑与安倍的成长背景与性格个性有着直接关系，特别是安倍受其“政治导师”小泉纯一郎的影响很深。　　日本《周刊POST》去年12月刊登《读卖》记者上杉隆题为“安倍政权为何能成功支配媒体”的文章。文章称，安倍将7年前第一次执政失败的原因归结为“媒体战略的失败”。再次执政后，安倍政权制定了强硬的媒体战略，即限制一直在日本媒体界影响力巨大的集体——“记者俱乐部”的运营，彻底利用并控制该集体。 据了解，在第一次任首相期间，安倍就组建了专业舆情公关团队，通过类似企业战略经营的专业化调研，掌握日本社会舆情动态，但由于当时任期过短，安倍尚未获得足够时间和经验影响和干预媒体。在2012年底第二次任首相之后，安倍借鉴第一次任期的经验，以及民主党执政三年期间在舆情方面“管控不足”，导致民意支持率在重大事件下一挫再挫，形成“螺旋效应”和恶性循环的后果，在干预媒体方面展现出“积极出击”、“独断独行”的强硬一面。在安倍看来，民意支持率和舆论在重大问题上是否支持政权决定是“政治生命的关键”，“细节的疏忽可能会导致多米诺效应般的崩溃”，因此必须重视控制舆论，特别是对反对政权的批评意见应当予以警觉和“控制”。 日本媒体在安倍第二任期内出现一些有意思的现象，如喊出“让日本回归”、“改变日本”等具有民族主义号召力和“改革姿态”的口号。再如日本现在重点推动的“俯瞰地球仪外交”，在日本媒体报道中，安倍每访问一国必“受到历史性的高规格礼遇”，必强调与所在国的“特殊关系”，而实际上所达成的外交成果却有限，这是一种在媒体配合下的，所谓“演出外交”或“声势外交”。　　卢昊认为，安倍政权控制媒体的举动将使日本保守政治势力更脱离约束，如果媒体的冷静思索和理性批判缺失，一味追随保守政客的“政治表演”和受民族主义群体情绪的牵引，将进一步破坏日本政治生态中微妙的均衡。有日本资深媒体人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因竞争激烈，日本各家媒体都想获得独家消息，为此必须和安倍政权搞好关系。由于安倍目前还有一定的民意支持率，媒体想要刊登批判政权的报道就不容易，因为媒体也不能得罪读者。不过这是暂时情况，一旦安倍支持率下降，媒体对他的批判就会“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