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雨

因为先天性脑瘫，小凌子的智力永远停滞在了三岁，越是安静，她越是孤单；可在热闹的地方，她却尝试着触碰这个世界，并爆发出惊人的音乐天赋。身为扬州大学副教授的父亲刘大年拿出全部积蓄，将一辆依维柯面包车改装成房车，他要带着女儿去寻找最喧嚣的尘世生活。2014年3月23日，一场特别的演唱会，让小凌子得以向所有人证明，她，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带着女儿去远行，一路找寻最喧嚣的世界

1992年12月，对扬州大学水利与能源动力工程学院副教授刘大年来说，是人生中最寒冷的一个冬季。刚满1周岁的女儿刘凌子被南京儿童康复医院确诊为脑瘫。医生说这种先天性的脑瘫患儿，智商最多停留在两三岁。

小凌子两岁时，刘大年特意建了个康复训练室。屋子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时钟滴答走动的声音。这样安静的环境让小凌子很没有安全感，练习一会儿后，她便开始哭闹，打人。

1996年夏季的一天，在厨房做饭的刘大年夫妇，突然听到孩子哭声，跑出来一看，魂都吓没了，小凌子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跌得满脸是血。刘大年抱起女儿就往医院跑，到了路上，小凌子突然不再耍赖，而且越是有车轰鸣而过，小凌子越是安静，最后竟开心地鼓起掌来。那一瞬间，刘大年顿时明白了女儿的心思。

从那以后，刘大年把训练场搬到了户外。他带着女儿在草地上训练，小凌子常常弄得满身是泥，成了一个小泥猴，被那些调皮的孩子笑话。别人笑她也笑，女儿笑了刘大年也跟着笑。在户外整整锻炼了一年，小凌子才学会走路。

2002年3月的一天，刘大年和小凌子路过一家震耳欲聋的音像店，。小凌子一下子被吸引住了，见女儿听得津津有味不愿走，刘大年给她买了录音机和磁带。回家路上，刘大年发现，说话都不利落的女儿竟然在一字不落地哼刚才那首歌，刘大年顿时感到女儿的世界有她不知道的密码。回家后，刘大年忙给女儿放歌，可小凌子却毫无动静。这让刘大年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一早，刘大年再次带着小凌子来到那家音像店，街上种种嘈杂的声音掺杂在一起，让人的耳朵直呼受不了。小凌子径直坐到音响下面，又继续听她的歌。半小时后，刘大年问女儿：“你记得这个歌吗？”小凌子点点头，虽然分不清节奏，但词却是对的。即使一个正常人要在这么短时间里记住一首歌的歌词也很难，但女儿却能记住，刘大年欣喜地亲吻着女儿的额头。

唱吧唱吧，哪怕你只存在你的歌声里

在父亲的陪伴下，小凌子渐渐出脱成了大姑娘，脑子里记住了上百首歌词，你随意指一首，只要她愿意，她马上能从头到尾唱出来，她的声音空灵纯净，像是天山融化的雪水，没有一点杂质。

刘大年录下了女儿的歌，送给学校一位声乐教授听。对方听后，竖起大拇指：“这个孩子没有经过一天专业的训练，音准和音色能达到这个水平，十分不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免费教她。”哪知，当刘大年把小凌子送来后，小凌子却沉默着不说话，连个音都不发，别人说什么她都摇头。持续几天后，那位教授无奈地对刘大年说：“这孩子喜欢自由自在地唱歌。”

歌声，是女儿表达自己内心的唯一途径。刘大年决定带着女儿远行，去全国各地寻找最闹腾的地方，在那里让孩子欢快地唱歌，同时，也带孩子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打定主意后，刘大年迅速变卖了自己的小轿车，并拿出全部积蓄购买了一辆依维柯面包车。他自己制图改装，在面包车车厢里设置了床、餐桌、电视、洗手间等生活设施，俨然就是一个房车。

2010年暑假，刘大年夫妻决定带着女儿出发，终点站是新疆乌鲁木齐，这一路上，他要把经过的所有闹腾的地方都带女儿去一次。

两天后，一家三口到达洛阳。傍晚时分，恰逢夜市开张，吆喝声、叫卖声融成一片，要多闹有多闹。小凌子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奇的世界，闷着头往前走，看看这个摸摸那个，脸上一直带着笑容，高兴得手舞足蹈。

车子一路行走，经过永登、潼关、咸阳、宝鸡，最终到达乌鲁木齐。

途中，他们住在了鸣沙山边。风停了，鸣沙山异常安静，半夜醒来，小凌子看着车窗外的世界，突然哭了起来。刘大年只能一再哄劝他，实在没法子，他把女儿搂进怀里，给她说故事。小凌子先是挣扎，后来实在没力气，在爸爸怀里睡着了。

疲惫不堪的刘大年早上醒来，没见到女儿。他忙跑下车，远远地看见女儿站在一处小沙坡上，念叨着什么。走进一听，竟然是他昨晚上说的童话故事。见到爸爸，小凌子在爸爸背上拍了拍，给他说故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刘大年顿时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这是她能给爸爸的最好礼物。

扬州为你点赞，你是最特别的存在

回扬州后，刘大年只能自己找来音乐方面的专业教材，他先学然后再教给女儿，不懂的地方他就去请教专业的老师，他的想法很简单，孩子能学多少是多少。父亲给自己当老师，小凌子机械性地接受了一些知识，可是，她总是闷闷不乐，哪怕唱歌也不能让她高兴。

2013年暑假，刘大年再次带着女儿上路了，这次他们要去的是遥远的西藏。

路上，刘大年想教她唱一首更有难度的歌。哪知道，小凌子一再跟父亲唱反调，甚至还四处乱跑。刘大年急了，一把抓住女儿，忍不住冲着女儿吼了两声，小凌子吓哭了。

这是女儿第一次如此嚎啕大哭，刘大年心如刀割，可女儿又如何能懂他内心的焦急。作为父亲，他多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打理好女儿的一切，然后安心离去。一连几天，小凌子都是待在车上不愿下来，爸爸跟她说话也是爱答不理。途径唐古拉山时，几块石头拦住了去路。等爸爸下山搬石头时，小凌子被路边的野花吸引，高兴地下了车。转眼，她便忘记了跟父亲之间的隔阂，把一束野花送给父亲：“爸爸，给你，好看。”

接过花，刘大年心里酸涩无比，孩子的生命原本就是残缺的，他使劲地想把这份残缺补起来，或许看上去很完美，可那还是最初的小凌子吗？孩子愿意怎样就怎样，爱唱什么就唱什么，爱怎么唱就怎么唱，让那些美声唱法、民族唱法、和声统统见鬼去。

一路走一路唱，没了约束的小凌子学起歌来特别快，一些难度很大的歌，她最快几个小时就能学会。

回到扬州后，刘大年把女儿唱歌的视频传到了QQ空间里，无意中被学生看见，他们这才知道，一向乐观坚强的刘老师竟背负着这样的负担，而在别人眼中呆呆傻傻的小凌子，竟如此喜欢唱歌。学生们商量后决定为小凌子举办一场个人演唱会，给她一个舞台，让她用自己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

2014年3月23日，在扬州大学小剧场里，“身‘凌’其境，刘凌子个人演唱会”正式拉开序幕。

音乐慢慢响起，一身红衣的小凌子站在舞台中央，露出憨厚的笑容，她看看爸爸，看看妈妈，高兴地摇晃起了手，唱起了《勇气》：“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我也不理/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我知道一切不容易/我的心一直温习说服自己……”小凌子唱得一字不差，甚至比一些正常人唱得都要好，博得了阵阵掌声。

两首歌后，刘大年牵着女儿的手上了台，和女儿共唱了那首《我的歌声里》：“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带给我惊喜/情不自已/你存在 /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

演唱会结束后，经过网络的快速传播宣传，小凌子几乎在一夜之间家喻户晓。扬州，这所千年古城的百姓，纷纷为她点赞。一家演艺公司的负责人找到刘大年，想要聘请小凌子当他们的驻台歌手，他们愿意给小凌子一个继续展现自己的舞台，让她继续用歌声向所有人证明，她，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文中当事人均为真名，未经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转载、网摘） 责编/梅子